“谁叫他把心思动到皇帝的女人之上?他的确该死!”皇太后冷哼一声,蒋太医若是犯了小错,那也许还有疏通的可能,但如今,她也不想去救这样一个寡廉耻之人。为了这么一个无耻之徒,而与皇帝泛冲,似乎一点也不值得。所以,即便自己手下因此而又少了一个心腹,她也不能插手。
皇太后神色自若地放下手中的鸟食,走到皇后面前,冷笑一声。“那毓秀也是个混账东西!她根本就不是玩弄心计的料子,这点小九九,在昭仪的眼中,不过是个笑话。如今将自己和蒋太医的性命也赔上了,哀家却偏偏生不出半点同情!”
皇后的视线紧紧锁在皇太后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哀恸苦涩,眼眉微微垂下,万古萧索。
“皇帝将协理后宫的差事,交给纳兰希,母后也不管不问吗?”皇后的颜色稍霁,心中的怒气夹杂着不甘,翻卷而来。她脸色惨白,微微握拳,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她会像蛇一样咬人的……”
“皇帝还没有责怪你,你就偷着笑吧。”皇太后的温文面容之上,依旧没有流露太多的同仇敌忾,伸出套着镂空金套的五指,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鬓角,眼神平和。
皇后的脸色白了白,如今似乎大势偏向纳兰希,她虽然只是昭仪,但是实权已经超越妃子。如今看皇太后的态度又并不明确,失去毓秀这颗棋子,她也不痛心!
“那是毓秀编出来的谎话,儿臣轻信了她当真有孕,也是受害之人,那又不是儿臣的主意!”她一听到毓秀小产,虽说觉得希望落空,但听到那毓秀暗中威胁宫女,要将此事嫁祸给元淑妃,她亦想看元淑妃下台受罪。所以,才在一旁看场好戏,没想到好戏没看成,元淑妃依旧稳坐妃位,那无知的毓秀却送上了性命,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只可惜,这世间仿佛一切假象,都瞒不过纳兰希的双眼。屡屡受挫,她不禁心生凄凉,万般无奈。但,还是要撑下去,这场较量,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属于她楚菁葶的一切。纵使得不到皇帝的喜爱,也要保住自己皇位的位置,决不假手于人。
皇太后轻轻摇着手中的金边团扇,眼波一闪,言谈之中添了几分恼意。“你连明辨是非的本事都没有,事事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还有中宫皇后的样子吗?!”
闻言,皇后心底的万分孤寂,在心中暗潮汹涌,悍怒染上眉眼,她无声冷笑。“母后,该不会连你都觉得,纳兰希比儿臣更适合坐这个后位吧。”
皇太后轻声哼笑,微微扬眉,眉眼之间依旧是严厉的神色。“你也别跟我耍脾气,她这次不单除去了蒋太医,更除掉了毓秀,皇帝看到她的本事,往后最受宠之人,自然是她。”
皇后闻到此处,柳眉紧蹙,纳兰希自然是一个劲敌,每个人都有软肋弱点,她却偏偏看不到纳兰希的最软弱的地方,无从下手。
“你也看得出,原本那些妃嫔,与你关系不好,如今却都站在昭仪身后了。可以收服元淑妃为首的一干众人,她自然是有手腕之人,你休要不服。”皇太后走到那一盆翠绿色的文竹前,她拿起金色剪刀,漫不经心地修剪着那枝叶之上的碍眼的嫩黄色,不疾不徐地说道。
“这些日子,想必皇帝还在气头之上,你莫要再给我惹是生非。”她这般说着,手中的剪刀利落地剪断了一支细长枝头,像是无声之间的狠绝暗示。
皇后冷眼看着眼前的皇太后,猝然站起身来,如芒在背。每个人都指责她的行事作风,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满腹的冤屈在此刻,宛如那岩浆巨火,喷薄而出。
她再也无法忍耐,再也无法强装笑脸。她因为过分愤怒,那微薄的粉唇,也透着丝丝的苍白,声音也透着无力的颤抖。“母后,你以为儿臣是搬弄是非之人吗?若皇帝不这般对待儿臣,儿臣也可以为他产下皇裔,也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繁衍皇族!”
皇太后停下手中的修剪动作,缓缓转过身来,她自然听得出皇后的不满怨愤,只是更觉得,她言下之意令人心悸。她的视线带着些许审视,语气却已然冷沉无比。“你什么意思?”
“母后,你也被蒙在鼓里吧……太医说儿臣并不是不孕之身,这三年来肚子里却偏偏没有半点消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若说是皇帝的关系,为何元淑妃第二次怀孕?”她也不敢去怀疑,那是皇帝的动作,但如今想来,除了皇帝所为,还能是谁。原本她便察觉到,皇帝平日对待自己,始终太过有礼,而不像是寻常夫妻一般,亲密无间。
她的眼底闪过讪笑,她直直望向皇太后的眼底,问道。“难道这一切,母后心里都没个想法吗?”
皇太后却在接触到皇后的愤懑之后,脸色严肃冷淡,她依旧回转身子,不做多余的表达。
“皇帝从一开始就防着我,我却当成是情深意重,也一并栽进去。母后你却不知,这一定是皇帝不要我怀有他的骨肉……儿臣的确愚笨迟钝,但一向精明的母后你,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步?!”皇后见皇太后依旧无动于衷,骤地跪下来,声色动容,泪珠一颗颗从盈盈大眼之中落下,试图唤起皇太后重新插手的念头。
她紧紧攥住皇太后金红色的曳地裙摆,心中一阵痛惜,那尖利的指尖,像是要刺穿那锦袍一般。她抬起满是泪痕的柔美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阴影。“难道,儿臣的嫉妒不甘,与皇帝的残忍冷漠比起来,更天理不容吗?!”
皇太后沉默了半响,弯下腰,扶她起身。“起来吧,别再说了。”当年自己不受先帝宠爱,自然清楚作为皇后,却必须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眼里心里都是其他女子的身影,这种痛苦,到底有多么沉重不堪。她突然觉得楚菁葶是自己的影子,不禁有些同情怜悯。
皇后却固执着,不愿起身,冷笑着说道。“他给我做皇后的位置,却让我这个皇后名存实亡!母后,你当真觉得,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吗?”
“当然不是你的错,命该如此……”皇太后眼神黯然,嘴角闪过一抹嘲弄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苍渺,令人捉摸不定。
“看来皇帝,当真是不想看楚家得势了。”沉默了半响时间,她望着那一具在宫袍之中轻轻颤抖的纤弱身子,心中也随即升腾出无尽无垠的悲哀。
老祖宗万分防备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不知她,在天上是否看得到。
翌日清晨。
“皇帝来了?”听到殿外传来的声响,一位宫女撩起暗红色的帘子,皇太后一袭灰蓝色的轻薄宫裙,长极曳地,缓缓从内堂之中走出,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英俊男子,心头一喜,连忙要左右去准备精致的早膳,笑道。
“皇帝,就在哀家这里,用了早膳再走吧。”
她并不知皇帝来到她宫内,所为何事,若是请安,她也已经半月未曾在清晨见过他了。如今皇帝羽翼丰满,她却只能防备,无法牵制,实在是处于下风。所以,皇帝极小的一举一动,都足以令她成为惊弓之鸟。
他面若白玉,眼底含笑,一副孝顺的模样。“朕给母后请安了,近日国事缠身,还请母后原谅朕来安歆宫走动的少了。”
“哀家见那空中烈日,也极少想着要出去,这身子也越来越懒了,懒得动了。不过听说,这些时日,后宫实在是不太平,多亏了昭仪,皇帝才不会被小人算计。”那谎称有孕的毓秀,与蒋太医做出了苟合之事,若无人戳破此事,那毓秀岂不是要作出侮辱皇室血脉的丑事来!
皇帝却不想提起那一对男女,只是眉眼带笑,问了一句。“母后觉得朕将协理后宫的重任交给她,如何?”
皇太后看得出皇帝的这一句,也多少有些敷衍和漫不经心,当然只是场面话,而绝非是在真正征求她的意见。她的眉眼稍稍垂下,露出妇人般温蔼的笑意,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下去。“她的确有这等才能,皇帝的眼力实在是厉害。”
君默然眼看着十几道精美的早膳摆上了一旁的台面,他随着皇太后走向前,坐下来,含笑不语。
皇太后握住玉箸,将一道亮黄色的酥饼点心,轻轻推到皇帝的手边,轻声笑道。“这道是御厨新出的点心,应该很合皇帝的口味。哀家可记得,皇帝你从小就偏好稍咸的食物。”
这一句,似乎是要提醒皇帝,养育他的人可是自己,莫要得寸进尺。
他垂下眼睑,将手边的酥饼夹了一块,放入自己的瓷碗之中,神色自若地提起。“母后,朕在早朝之上听到一个消息,朕的舅舅,当今郡王楚穆怀在雷纳郡府中被搜出一件龙袍,朕也觉得万分棘手。有此等野心之人,若是别人,自是灭九族,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