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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爱累了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朴恩贤在几个小时前把夏珂如送到了医院,陈驰在砸碎了很多酒瓶子之后也跟了去,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担心珂如,而是顺便要去包扎一下他流血不止的双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疯狂的样子,事实上,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别的什么事情,我的心脏乃至大脑都被剧烈的疼痛占满了,我还记得陈驰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我还记得珂如直到临走前依旧缩在朴恩贤的怀里不肯出来,我看得到她呆滞却充斥着绝望的表情,那种悲痛,就快要从她的眼眸里溢出来,化成钢刀,一下一下的割着我们所有人的心脏。

于是只剩下俞浩然和夏唯,以及我们三个女的,尽管在这之前云希和苏仪对珂如没有任何好感,可是我还是听见她们不断的低声叹息,云希在朴恩贤刚离开的时候就回来了,我看到她的右脸有微微的红肿,只是我没有去过问,虽然我和夏珂如认识的时间真的不算长,可是整个晚上我的脑子里都是她呆滞的眼神,还有一直蜷缩着的动作,然后就又会想到在这之前她总是很文静的站在朴恩贤身后,柔柔的笑着,小小的身躯却笔直的很,又或是拿着便当轻轻的放到我和朴恩贤面前,娴静的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这两个画面在我脑海里来回交替,就快要把我逼疯了。

下车的时候夏唯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的拥抱了一下云希,然后就和俞浩然走了,我没有让苏仪自己回家,而是左边挽着苏仪右边挎着云希上了楼,这个时候,只有紧紧的抓住她们,真实的感受她们,我的心里才会觉得踏实,我才会觉得,她们还在,还在我身边。

秋天的午夜总是来的要比平时沉寂,带动着不算繁茂的树叶响起的沙沙声,就好像是上帝的悲鸣,我们三个人谁也没睡,苏仪披着她的淡黄色浴袍窝在云希的大床上发呆,我拿着手机和杨宇发短信,云希站在窗台边,清冷的月光把她的背影映照的更加孤独,我看着她形单影只的站着,静静的凝望着天空,如同一个正在祈祷的少女一般,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想一定与她微肿的右脸有关,尽管我根本想象不到性格倔强又好强的云希会挨什么样人的耳光,我只记得初中有一次我被一个不爱学习的男生欺负,苏仪知道的时候直接去告诉班主任,而云希,那个时候我们还都叫她的原名,金雨涵,我的金雨涵,个子还很矮的金雨涵,就直接冲上去拳打脚踢把那个男生打的连连后退,班主任来的时候她正高高举着一个凳子要砸到男生的身上,我想云希力气大这个特点在那个时候就慢慢显露出来了,虽然后来她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写了三千字的检查,可是云希回来的时候还是特豪迈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咱俩谁跟谁,我就是看不惯他。就这一句,换来了我七年死心塌地的友情。

而现在的云希,站在床边,长长的黑色头发自然的垂在腰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见她的叹息。

我想,成长真的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它教会了我们在懵懵懂懂的世界里如何去爱如何去失去,它教会了我们如何面对最亲的人的生离死别,它教会了我们不得不接受并且适应这社会的肮脏和卑鄙,它教会了我们如何隐藏心事并且对他人妄加猜疑,它偷走了我们心底最宝贵的纯真,并且理所当然的,留下了自私。

杨宇给我回复了晚安,我把手机关了机充上电,低低的说了声,云希,睡觉吧,忘掉不开心,忘不掉,就明天再想,现在休息一下吧。

我们都太年轻,所以我们有权利去爱有时间去恨,我们挥霍着看似无穷无尽的年华,我们用笑和泪来祭奠着被时间带走的每一滴青春。

也许只有在不断失去中才能长大。

也许长大之后,就会对失去变得麻木了。

这一夜我睡的特别浅,梦里不断的穿插着珂如的脸,和云希凝视的表情,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于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比睡觉之前还要疲惫。

我坐起身揉揉眼睛,云希在屋子里用笔记本上网,我看着她的背影,想到昨晚她微肿的右脸,心不禁一阵疼痛。

“你醒了?”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你昨晚的脸是被谁打的?”

“没事呀,谁能打我金云希啊,微波炉里有牛奶和面包,你快去给热热吃了。”云希笑着冲我摆摆手。

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即给朴恩贤发了一条短信问问珂如怎么样了,穿好衣服下了床。

我还记得苏仪生日的时候她说她不快乐,并且在当天晚上为此还流了眼泪,和现在云希对我的应付是一个感觉的,不过这不要紧,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秘密的,只要她们需要我,我就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们身边。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的生活一直是在医院,Maxine,家,三点一线中进行的,慢慢的珂如开始说话了,只是在她的眉宇间再也看不见那柔柔的笑意了,有时候我会握着她的手静静的听她说一些过往——她和朴恩贤的过往,作为唯一一个来看望她的女人,我有必要去聆听她说的所有,这个时候朴恩贤就会在窗边站着,或者上网去找一些恢复心情的办法,陈驰就会在吸烟室是拼命的抽烟,有好几次都是我给夺过来掐灭,以及订饭这些琐碎的小事,当然了,作为唯一两个守着她病床边的男人,他们也必须做这些。

也就是从珂如口中零碎的一些小故事,我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朴恩贤的过去。

如同那些富家的公子哥儿一样,朴恩贤的父亲是在韩国拥有着三家律师事务所的董事长,她的母亲,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儿,在与朴正炫结婚的时候只是一个刚到韩国两年的留学生,二十岁的年纪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然后就出现了那些韩剧里俗套到不行的情节,父业子承的规矩让朴恩贤学了将近十年的法律,可是到慢慢懂事的时候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喜欢的音乐,是唱歌,而不是一本本背不完的卷宗或者一张张看不完的案例,深知父母的脾气和家族的规矩,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十五岁的朴恩贤带上了与自己一直很要好的管家女儿,直接坐飞机来到了中国,来到了大连,这个生养自己母亲的城市,而这个管家女儿,就是现在夏珂如。

也就是说,朴恩贤在这个城市里并不是没有亲戚的,自己母亲的家人都在这里,只是迫于压力,他根本不敢过去看望自己只见过几面的姥姥一家子。

至于朴恩贤的未来,珂如并没有透漏给我,我也没有问,只是我已经不止一次的从她的表情里,语气里,看到她对朴恩贤藏也藏不住的喜欢和向往,这些情绪就像一根根细细的针一样一下一下的扎进我的心里,我有点受不了自己的自私和贪婪,每当这时我就会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想起杨宇的脸,想起我们不华丽却质朴温馨的曾经。

然后,时间并没有给我感叹的功夫,它继续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它把现在变成了过去,它把拥有变成了回忆,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珂如出院了,杨宇也回来了。

那天,他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处,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旁边是厚重的行李箱,他就在我的对面,张开双臂,微笑的望着我。

我承认这种幸福就是毒药,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这种能融化掉我全身疲倦和不安的幸福感或许只有这个叫做杨宇的男人才能够给我,我在他的怀里安心的闭上眼睛,就像两年前一样。

“我很想你。”他轻轻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也是。”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我想,我们的爱情,经历过甜蜜,吵闹,欺骗,背叛,现在,是不是也该享受幸福了呢。

人头攒动的火车站,辽阔无边的中国,和我们所居住的,冰蓝色的星球。

虽然我们的幸福与这些相比,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可是我却觉得,对我来说,这就是全世界了。

关于这个社会的爱情,总是在遵循着一个定律,陌生到相识,到相爱,到吵架,到分手,再到陌生,这六个步骤就如同一个魔鬼的项圈一样套住了每一个对爱情还存有一些希望的男人女人,可是,逃出来的人少之又少,于是这个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没心没肺,或者,狼心狗肺的爱情骗子。

我曾经问过苏仪为什么不在上学的时候谈恋爱,她的回答非常干脆,“没有物质的爱情太可悲了,化学公式研究明白了么,英语单词都背会了么,还是几何图形都分析透彻了?大脑空空如也凭什么谈恋爱?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在于智商,所以不要让自己搞的跟需要交配的动物一样,我也不想让同龄的小崽子们毁掉我的爱情观,人生观,以及世界观。”

我看着只比我大一岁(当时我15岁),却正在看着英语四级单词表的苏仪,顿时想要双膝跪地对她表示膜拜。

然后她就遭到了殴打,行凶者当然是怪力女金云希,因为在苏仪发表这番义正言辞的演讲之前,云希正在和孙飞羽在我们的教室里一起吃午饭,听力特别好的云希自然听到苏仪的慷慨陈词,在温柔的冲孙飞羽告别之后,她直接把魔爪伸向了依旧在背单词的苏仪。

我想如果有一天把我们仨的经历都写出来,那一定是一本惊悚过西游记,纠结过红楼梦,混乱过三国,暴力过水浒传的创世巨作。

我在不大的小饭店里回忆了一点我们三个人的过去之后,头昏脑胀的继续低头吃拉面,对面的杨宇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在大口大口的吃完了碗里的拉面之后,他很悠闲的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一点胃口也没有,我低头看了看还剩很多的拉面,放下了筷子。

没有我期待的紧张的关心,抽完烟后杨宇就背着包牵起我的手走出了拉面馆,我的心情在那一刻突然就变得很糟糕,因为我想起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少吃一点他就会紧张兮兮的问我为什么吃那么少,然后就会特宠溺的说你怎么胖我都不会不要你的,多吃点吧。

我记得曾经苏仪跟我说过,你念着杨宇,那是因为他曾经对你好,可是现在你念着他干嘛呢,他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心里的憋屈和痛苦,也没人帮你受着,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当时我的心里满满的全都是对杨宇的爱,所以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我没关系。”

可是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够天真,我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了,装块儿南孚就充满了力量充满了干劲儿,满当当的都是对杨宇的爱,现在我发现,我居然也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