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当他们点名,要将我移监到肯塔基州莱克辛顿女子联邦感化监狱时,对我来说恍如一记晴天霹雳。
负责点名的联邦执行官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们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会从防御措施最严密的加州监狱,移监至防御措施最疏松的德州布莱恩监狱,故意等到最后才叫我的名字。当我戴着脚镣沉重地走下飞机的金属阶梯时,我的喉咙发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不会责怪那些执行官们——毕竟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个被定罪的囚犯罢了。在武装警卫的监视下,我和其他囚犯被带到一部全车装了像鸡笼般铁窗的巴士上。这时候是四月,肯塔基的气候仍然冷得让人感到刺痛。我不禁打起寒颤,不过不全是因为这寒冷的气温。我知道莱克辛顿监狱是全国最暴力的女子监狱。我的脑海里不断盘绕着一个念头:上帝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不再保护我?
我已经在监狱里待了八个月了。我和大多数长期受肉体和性虐待的人一样,当我父亲要我去诈骗时,我不晓得如何拒绝他。结果我犯了罪,而他安然无事。我因认罪而被判处所犯罪行的最高刑期——二十一个月。
当我开始服刑时,我很快地了解到,我眼前所见的一切暴力、混乱,以及高度警戒,都只是我童年经历的反映罢了。我知道我的生活必须改变。我索取并且收到了一些有关上帝的书,并且开始写下我的证言。当我脑海回响父亲所说的:“你根本一无是处!”我就将它转换成上帝在对我说:“你是我钟爱的子民。”我写下了一些证言,虽然眼前感觉不够真实,但我相信它必将成真,如:主无条件地爱我,而且我是个有用的人。一天又一天,我开始改变我的生活——一点一滴地。
当我踏进莱克辛顿女子监狱的那一刻起,我也进入了生命的黑暗期。我又觉得被出卖,而且感到十分恐惧。假如我的最后结果竟是落入一个比以往更糟的境地,那我以前的祷告和所写的证言又有什么用?巴士到达监狱门口,四公尺高的双重围墙和密密麻麻的倒刺铁丝网已经提示我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我试着祷告。我真的祷告了。不过我所能感受到的还是沉重的悲哀,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用。
拿着我文件的警卫对我宣告:“你违反了第三百一十三号条例,所以被送到这里。”我垂着头,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被剥光检查之后,除了拿到新的制服和铺盖之外,还有一本莱克辛顿监狱的规则和条例手册。我很快地翻到手册后面,寻找所谓的三百一十三条例,上面写着:“对安全人员作出或提供不实言论”。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了起来,我终于知道我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移送到这里来的。再一次地,我觉得我被陷害了,而我根本无法让别人相信我说的话。毕竟,我知道在狱吏和囚犯之间只有二条规则:第一,囚犯永远不要信任狱吏;第二,狱吏永远不要相信囚犯任何一句话。
当服刑人开始被带领到个别的监禁单位时,我注意到这些单位都是以肯塔基州的特色来命名的,例如本地特有的“蓝绿茎牧草”。所有服刑人或单独或三三两两地被移交给她们所属单位的警卫,最后只剩下我。带领我的警卫带我穿过设有餐厅和福利社的大厅,来到电梯前面。我真的不敢相信,在院子和这个大厅里竟然有这么多服刑人。她们互相推挤,也来碰触我。许多人上下打量着我,有些人则是向我叫唤或是吹口哨,看起来很不友善。警卫不准其他人和我们两个搭乘同一部电梯,我充满恐惧地瞄了他一眼。他会伤害我吗?不会吧,他并没有在看我。
电梯到了三楼时,他轻轻把我推出去,然后大声地拍着一扇钢门。一个警卫开门让我们进去,在我眼前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牢房。我只看到两个女人,而且都坐着轮椅。我到底是在哪里?警卫分配我到楼上的一个房间。我还是说不出话来。我在楼梯上遇到几个女人,而且听到娱乐室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我的内心感到一阵酸楚,当我走上楼梯时,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支持着我:“打电话给盖瑞。”
我先生盖瑞在整个讯问和判决期间,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支持我。他相信我,在他眼中我是绝对清白的。盖瑞在他的信件和电话中,总是经常提到我可以出狱回到堪萨斯的日期,而尽量不问我拘留的情形。他是我与外界惟一的联系。在我离开加州之前,我还打电话向他报告我可能移监至德州布莱恩监狱的好消息。我们俩都非常兴奋,因为在拘留期间我和盖瑞只会过一次面,到了德州之后我们就可以有例行的会面了。
我被带去的房间里有五个女人和五张铁床。我把所有的用具往一张空的铁床上一扔,转向一个躺在离我最近的铁床上的女人,挤出声音问她:“电话在哪里?”她告诉我说就在楼下警卫室旁边。我把用具丢在床上,转身就往楼下跑,足足等了一个半钟头才轮到我使用电话,而且只有十五分钟。当盖瑞接起电话的那一刹那,我已濒临崩溃,并且在这近一年来头一次大声喊叫:“盖瑞,我在莱克辛顿监狱!”我失声痛哭。“我会死在这里!”
盖瑞已经从有幸移出的服刑人那里知道我被送到莱辛顿的事。当他听到我的声音时也开始哭了起来。他后来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感到那样无助。我正在联邦监狱里。“别哭,宝贝,”盖瑞恳求我。“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会写信给你。四周看一下,告诉我你在哪一个单位,我今天晚上就写信给你。”我擦干眼泪,不让其他服刑人看到我哭,然后把头探出电话亭,看看是不是有像“蓝绿茎牧草”那样的牌子。我看到了,就在那儿,就在警卫室的上方,只是一个简单的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来到再生”。
我破涕为笑,并且感到一股平和的暖流流过心田。我终于知道,不管情况如何,我还是来到了我想到的地方。我所待的单位叫做“再生”,尽管只是一个巧合,却让我知道,我仍然在上帝的手中,也将一直在他手中,他并没有遗弃我。我很安全;我只是必须学习。“盖瑞,”我低声地说,“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我这个单位的名字叫‘再生’——浴火重生。”我几乎又叫了起来,但这一次是充满了喜悦。盖瑞听到我的声音也渐渐冷静下来,但是通话时间已经到了,我没有办法再多说一些话让他安心,不过以后还有机会的。
当我转身走回楼梯时,我知道他并没有忘记我,我也不是真的在联邦监狱里,我正在我想去的地方。我很安全。但是,突然地,我全身紧张起来。我想到我破坏了监狱里最重要的一个规则:我在向我的狱友询问电话位置之前,没有先向她们介绍我自己,这是非常鲁莽的行为。在监狱中礼貌和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拥挤的居住环境,没有适时表现敬意,很可能就要付出极高代价。我猜着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尝到莱克辛顿的第一顿拳头。
我走进房间,注意到我的床已经铺好了,而且我的衣服也不见了。我看着我隔壁床的女人。我应该早想到的,当你拥有的物件少得可怜时,即便是一条裤子或一件T恤,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我猜想我的那些衣服就是铺床的代价。我叹了一口气,打开用品柜,借此拖延面对面的时刻。我知道我可能必须为我的衣服打一架了。
然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的衣服不但整整齐齐地挂在柜子,而且还有牙膏、除臭剂、洗发精,甚至还有化妆水。这些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的女人,竟然还要把她们的东西分给比她们拥有更少的我!我低着头笑了起来。我不只是安全,我还很幸运。我后来知道,“再生”是一个医疗单位,专门收容年长和体弱者。我为什么会被分派到这里来,至今仍是个谜,因为我既没有生病,年纪又不大。但是我很安全。为什么会有那个三一三条例?恐怕是警卫弄错了。事实上我是被移送到“离家更近的地方”。比起布莱恩监狱,莱克辛顿距离我堪萨斯的家当然是远多了,但是情况比在加州时好得多。
我向房间里的女人们介绍我自己,并且向她们道谢,但是没有一个人承认给了我东西。淋过浴后,我拉出床单想要铺上,发现已经有人在床单上洒了婴儿粉,摸起来光光滑滑的,一点也不会僵硬或刺痛。我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爱充塞我的体内,我心里想着:上帝啊,我的主,你是这么爱我,竟还让人为我的床单洒上婴儿粉。
我在莱克辛顿待了五个月,然后被转送到堪萨斯市一家“重返社会训练所”,服完剩下的刑期。我不断学习到具有启发性的教训,认识到存在于我自身和别人身上的善良本性。
当我终于重返家园时,我问盖瑞:“你有没有看到我进监狱后所做的改变,生活上的改变?”他回答说:“没有,我所看到的是我以前就认识,而且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爱,使我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