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海苔,金黄色的鸡蛋丝,这家碳锅店的馄饨果然很是美味。小易见宇文慕尝了一口之后,美型的唇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不由笑着嚷道:“怎样怎样?味道不错吧!”
“嗯,果然不错。”宇文慕点了点头,墨玉眸子暗了暗。心中却想着,若是这桌子边没有那两个碍事的家伙,这馄饨只怕会更美味。
小易见宇文慕绷着的面孔终于在馄饨的美味下松缓下来,不由大是开心,一边招呼着齐三公子与天狐妖王,一边底下头,埋头猛吃。
她是真得饿了。宫里的饭菜虽然看起来山珍海味的很是稀罕,可她一想到那其中有可能下了要命的毒药,就不敢下箸了。她如今可是惜命的紧,那怕只是不到百年的寿命,她也要争取能多活一天就多陪宇文慕一天。她不敢想宇文慕从前的孤独。更不敢想自己离去后,儿子和丈夫该是怎样的心境,她祈祷那一天的别离远一些,再远一些,所以她如今惜命,无比惜命。
眼下这酒这饭虽然极为寻常,却因为这寻常而让她放了心。
三个男子皆被小易凶猛的吃相给惊得呆了。
齐三公子眼看着小易的埋头猛吃,略显消瘦的面上不由带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正与已经有着八分醉意的天狐妖王碰着酒杯,忽然扭头瞅向外面的天色。
“怪了,这天怎么突然下起雪来了。”。
夜色浓浓,天空中却不知何时飘起来薄而冷的雪花。
宇文慕听了微怔,抬头盯着窗外的天空突然面色微变。他刚欲开口,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咯吱的轻响,是就脚踏在雪上的声音。这声音极为细微,细微到似鹅毛拂过雪面。
齐三似也有所察觉,不由转头向楼下看去,正看到一个人从外面裹了一身寒气走进碳锅店。此时店中除了店主夫妻再就是他们这一桌四人。
齐三早料到今夜有变,身为御林军统领,在见到小易夫妻后,早就在这店铺四周皆安排了自己的手下,前后殿门守备森严,自己在屋内根本未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那人竟然就如入无人之境地走了进来。
是一个鹰鼻薄唇的青年男子,男子一头幽蓝碎发,一身灰布长袍,长眉入鬓,双眼微狭,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一直踱到小易身边四五步的距离才站住。
小易此时也察觉到这人的不对劲,抬头用眼警惕地瞪着他,面容微微有些抽搐,刚欲相问,冷不防宇文慕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提到自己的身后。
“多年未见,神君风采依旧,实在让天魔艳羡。”男子声音低沉暗哑,像是许久不曾开口,略带了几分破裂的碎音。又像是锯齿拉过朽木,听了,很让人心里不舒服。“还有你洛小易,当初是我成全了你,让你得偿所愿。你,该着感谢我才对。”
宇文慕瞪着他许久,突然微吁了一口气,微笑着道:“你居然能在这里出现,天魔尊者!”
桌上的碳锅火焰烧灼,屋子中的温度却没来由地低了许多,灰蒙蒙的阴暗从外面逼僦而来,与火舌相衔竟成了幽蓝。
幽蓝的光跳跃在天魔尊者的脸上,其脸上笑容益发显得夸张而怪异起来。
“神君能来,天魔自然能来,而今不但天魔来了,就是你的那位主人,女娲娘娘也来了。不知道你,是否还会继续在意这个连命魄都不全的凡间女子。”
天魔尊者说话的瞬间,一头须发竟渐渐飞扬,变成凝血一般的暗红。双拳对握,忽然拉开,在他的两手之间,空气中浮现出一个扭曲虚幻的影子,像是凭空聚化,又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在众人眼前越来越清晰。
温度越来越低,雪开始下大了,从细小的晶粒变成鹅毛,街道和两边的民居瞬即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中。隐隐有铁蹄的声音,从东边的城门处奔踏而来。
蓝色的雾气越来越来也浓,当那莫名凝化而出的人影立体显现的时候,整个食店都像包裹在蓝色的雾气里,就连靠近屋子的雪花,也变成幽蓝的眼色。
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长着如小易一般的容貌,却是面无表情,双眼漆黑空洞,仿佛无底深渊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似乎随时会深陷进去。
“真得是你?”宇文慕盯着她的脸,心下抽痛。她若是她的投影,为何要幻化成小易的模样?
“当然是我。阿慕,只要你杀了你身后的女子,取了孕养在她身体里的命魄和神念给我,我就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飘忽,若有似无,却直达闻者的脑中心里。
小易心中禁不住一懔,原本被宇文慕握在掌心里的手,在这女子飘忽而熟悉的声音里,因为紧张害怕,禁不住全身抖了几抖。甚至有一瞬间想着挣脱宇文慕的掌控,却在那瞬间里,被宇文慕紧紧握住,不能挣脱分毫。
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带出的巨大威压,让修为略低的齐尚俊胸口窒闷之后,嘴边溢出一缕血丝出来。他本是拼尽全身功力与这威压抵抗,在听到这女子的话后,一双眼目倏然瞪大,冷冷地看向宇文慕,待要有所行动,奈何全身麻木僵硬,竟动也不能动,因为分神,嘴中的血猛地涌出更多,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他一边承受着魂魄被碾碎撕裂的痛楚,一边将目光看向歪倒在桌子上的天狐妖王,这家伙既然极关心小易,怎么可能到如今还在酒醉?
“什么时候,天神娘娘竟成了谋夺他人命魄的魔神了……”宇文慕冷笑。左手紧紧握住小易的手,右手掌心向上,中央渐渐窜起一朵紫色的电火花。
“小易是我的妻子,不是谁的炉鼎,你若想夺她的命魄,除非,杀了我方可!”
“她本就是我神念育养出来的,我今日前来收回,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你何必如此,难道你忘了你从前是如何服从我的吗?”女子眼神黑幽空洞,柳眉微颦,似是对宇文慕的态度极为不满。
“就算她是你神念育养出来的,也已经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你没有权利收她命魄,她的命在天,不在你!”宇文慕怒道。
“天?我就是天!是我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世界!你既然不同意,我只有自己来亲自动手了。”女子突然身体一旋而起,整个屋顶忽然消失,漫天大雪降落,幽蓝的光芒中,景物开始扭曲。地面长出藤蔓,枝桠皆是黑烟,聚成叶片开成花朵,四周尽是渺渺烟云。
她掌心旋转,蓝色的霜雾一缕缕向着那黑色的藤蔓而去,倏然振臂一兜,满枝的花叶烁烁而动,悬荡空中竟开始燃烧起来,红中透着黑,诡异的火花在空气中行成一张密布的巨网,将众人笼罩在其中。
“九幽冥火!”宇文慕骇然望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不是天神娘娘吗?她怎么可能操纵九幽冥火?
“魂魄拿来!”她口中轻斥,身体悬荡半飘,宽袖鼓风抖起,跳跃的火焰渐渐扭曲拉出人形,黑色飞舞的鬼影,瞬间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地向宇文慕和洛小易扑去。
四周景致变幻,早已经不是店铺的模样,更像是囚在幽冥中的牢笼,玄阴彻骨,压制所有阳间气息,小易只觉气如冰刀,吸入全是入骨阴寒。阴寒中,牙齿禁不住咯咯作响,却又并不似齐三公子那般魂魄受损。
紫色的电火花在宇文慕指尖凝聚,他运气一顶,火与电光从指尖飞溅,突向那黑色的浓烟凝成的花蕾,
发出嗞嗞撕裂烧灼的声音。
“宇文慕!你敢背叛我!”女子身形忽然一变,竟变成人首蛇身的巨大怪物,长长的蛇尾猛然向宇文慕抽去。
“天狐!快带小易走!”
女子的攻击已经让宇文慕疲于应付,而旁边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天魔尊者。他虽然不明白天魔尊者是如何凝化出天神娘娘的一丝残魂,然而这残魂中的神力对他来说,恰恰是一种无法无视的威压。
天狐妖王早就苏醒,只是他心下矛盾,不知道是该听旧主人的吩咐要了小易的性命,还是该救小易。此时的天神娘娘即让他熟悉,又让他迷茫。
天神娘娘不是这天地间最仁慈的神灵么?怎么会罔顾小易的性命,非要取小易的魂魄呢?
“呀呀个呸的,先救了人再说。”
听到宇文慕那声吼,天狐猛然醒过神来。起码小易现在是活生生的,而天神娘娘只不过是一缕不灭的残魂而已。如此一想,也不再装醉,猛然自座位上跳起来,抓了小易,趁宇文慕与之周旋的空间,一道红光急速遁走。
“吃里爬外的孽畜!”
女子恨恨的骂声传来,让遁走中的天狐妖王浑身禁不住一紧,竟瞬间被打回狐狸的原型。
小易身在半空,蓦地自天狐妖王的爪间掉落下来。
下方黑黝黝深不见底,亦不知是何所在,只听啊得一声惨叫,竟掉进一个软绵绵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