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风卷西帘,风戏鸾花,片片柔软的花瓣在风中轻飞曼舞,宛若花雨降临空中。
槿华寺位于山上,在辕方城早已鸾花凋落的之后,山上枝头上的鸾花才开始盛放。
风轻轻拂过,形成无比壮观的花海。
娇嫩洁白的花瓣在空中轻飞曼舞,带着淡淡的冷香。
风止,
花瓣轻轻落在白衣少年的肩膀上。
牵挂着次次宿命的期盼。
槿华寺后山处,有一间竹子建成的竹屋。
竹屋虽然简陋但环境十分安静优雅,竹屋西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时处春季,挺拔的竹子郁郁葱葱、绿得发亮;竹屋的东面是一个直径八尺的木制水车,滚动着湖泊中清可见底的湖水,每逢盛夏,即便只是听着琅琅水声也会让人觉得凉爽无比;竹屋的南面是一大片鸾树林,摇曳着决然的美丽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
这是鸾花
又或许是那白衣少年的命运。
无尘天生喜静,犹爱江南烟雨透着波波水晕勾画出墨画般宁静安详。
槿华寺的方丈了元大师便给他安排了这处安静的居所。
无尘便是墨红鸾。
不
也许更详细的表明,她现在是姓赵名宏栾。
在槿华寺常伴青灯古佛的日子,是寂寞而又绝望的。
即使她的心中始终坚信着她的家人回来带回她,以后会像别的父母一样疼爱她。
可是
墨家却无情无义地与她一刀两断,断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
呵
可笑的痴心妄想。
墨家绝情,自己何必又多在意。
从此,她便改姓换名。
贯母姓赵以来改名,唤宏栾,字莫言,号无尘。
她要让墨家人知道。
遗弃她,以后必定是是墨家最最后悔的决定!
(依旧第三人称称红鸾,女主自我介绍时为宏栾。)
古寺中
后山上。
她是一株茕茕独立的鸾花,寂寞开无主,萧瑟和寂寞染尽了白衣沧桑,惊却了一世的繁华。
远处,奔腾的马蹄声传来,惊起尘土飞扬。
“红鸾,本少爷回来了,还不赶快好茶招呼着!”
无尘公子白色衣袂被卷劲而来的强风掀起,看了眼驾马前来的楚夜冥。
楚夜冥红衣激扬,剑眉明朗,眸光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面容俊美如神砥令人耳晕目眩。
此时他正骑在马上,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看着白衣漫卷安静清冷的赵红鸾眼神带着目空一切的霸道。
这应该,天生是一个王者。
舒展的眉宇间显示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气。
如此狂放张扬的霸气,想必即便是皇帝都应该有所忌讳吧。
楚夜冥挑眉下马:“你这个闷小子怎么又不理人,本少爷活着从边疆回来你不该欢呼激动地表扬一下本少爷的雄才伟略嘛!”
他挑着眉头,眼底的光芒绚烂得让人目怔。
无尘回眸,薄唇发出的声音轻如梦烟:“赵某曾言,小少爷福厚,不会出事的。”见楚夜冥有得意之意,冷不丁地加上句,“更何况,小少爷脸皮这么厚,必要时可以当武器使用。”
楚夜冥刚刚得意的眉头又缓了下去。
心中一阵委屈。
红鸾呀,你总是本少爷高兴的时候打下一盆冷水。
只不过
你似乎只有对本少爷这样。
想到这儿,楚夜冥又禁不住奸笑,眼睛盯着赵红鸾。
那眼神……赤果果得让人心惊。
赵红鸾即便心静如此,但第一次见到楚小少爷那样的眼神时不免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
十分得不好。
只不过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了你几年,即便感觉再不好也会麻木了。
久而久之,赵红鸾已经学会无视。
因为她聪明地发现
对于楚小少爷这种厚脸皮到一定程度、巧舌如簧之人。
和他讲话,简直就是锻炼自己的忍耐心。
所以,直接无视。
忽然,槿华寺的方丈怒气冲冲地冲着小竹屋奔了过来。
赵红鸾看眼健壮的红马问言:“小少爷你……来的时候,是否驾马踏过一片空地?”
楚夜冥闻言,挑眉点点头:“莫非红鸾你是担心本少爷受伤?放心,本少爷马术很好,不会受伤的。”
赵红鸾给了楚小少爷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转身走进了竹屋里。
自求多福?
楚小少爷拍拍胸口笑得很得意:他一向多福,怎么可能要自求多福?
“楚、小、少、爷!”了元大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楚夜冥的身后猛然响了起来,惊得小少爷猛地回头,便看见火气直冒的了元大师冲他狂奔过来。
楚夜冥邪笑:“敢情本少爷回来连了元大师都这么激动,本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得人心了?”
可是
了元大师的脸色怎么会那么激动?
“好你个小少爷!把老衲辛辛苦苦种的沿香草全部都踩死了你知道吗?!”了元大师愤怒地看着楚夜冥:“你那一马蹄过去踩死那么多沿香草,毁了老衲这么多天的辛勤劳动!你让老衲彻底不淡定了!”
楚夜冥一愣看看马蹄上的泥土和残剩的青叶,笑得干巴巴:“呃?方丈,淡定淡定,不就是一堆草嘛,本少爷改明儿让别人送你几箱。”
一听这话,了元大师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几箱?!”了元大师发出河东狮吼:“你当那是什么东西!沿香草是老衲托人从西域带回来沿香草!你知道有多宝贵吗?!”
西域?
完了,这回祸闯大了!
虽是如此,楚夜冥仍然笑得很欠揍:“方丈你把沿香草种在那里不是等着让别人踩的嘛,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放在隐秘的地方呀!”
“小少爷你这么说倒是老衲的错误吗!”
楚夜冥笑得可爱而邪气:“呃?本少爷没这么说,不过大师你十分聪慧知道是自己错了,本少爷我就不多留,大师你也别客气啊!”
“红鸾,本少爷晚上再来看你!”
外面传来一阵马蹄踏土地的声音和了元大师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小子跑!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以后给老衲少来槿华寺!”
竹屋里,冷香散在竹屋里。
红鸾看着飞扬的尘土,清冷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风醉清香。
几年未见,本以为一向厚颜无耻的楚小少爷会变得有担当,如今一看,似乎比原来更加厚颜无耻了。
不过
贵在本性而已。
入夜,槿华寺后山几度微凉惹人颤,月华轻撒。
静谧的小竹屋中檀香袅袅,薄烟伴着冷香倾洒在空气中,红鸾正坐于桌前,认真抄写桌上的一本厚厚的《佛般泥洹经》。
淡淡的烟雾从从她身前桌上的紫金香炉中缓缓冒出,遮盖了她清幽淡雅的容貌和苍白修长的手指。
竹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来人脚步轻盈,呼吸绵长,静处极静,一听便知是高手,且若非仔细听还听不出来竹屋外已有人前来。
小竹屋的门被轻轻地开了下来,一脸小心的楚夜冥连忙站了进来迅速关上门,“太可怕了,红鸾呀,你们寺院的方丈太可怕了,不就是踩坏他几颗草至于这样吗?”
红鸾闻言兀自不动,略带叹息地言道:“小少爷你有所不知,沿香草乃是救外伤之良药,方丈好不容易从西域运来一些,今日小少爷你倒是厉害,将那些药草尽数毁灭,方丈能不心疼吗?”
估计现在,方丈能死的心都有了。
楚夜冥不以为然,笑得不带好意,“本少爷这不急着看小鸾儿没注意地下的东西嘛!怎么样?知道本少爷急着来看你,是不是感动得没有话说了?”
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忽然停了下来。
她抬眉
清幽淡雅的容貌略显苍白。
“这二年在军中生活如何?”
对于楚小少爷的欠揍问题,无视才是王道。
见她逃避自己的问题,楚夜冥一向神采满满的眸中有了一丝黯然。
却依旧毫不在意地笑笑:“也不想想本少爷是什么人,自然是在军营混得如鱼得水咯。”
这一点,红鸾的确自愧不如。
楚小少爷人际关系的确是四通八达,处处广结天下之能人。
他虽是四大家族之一,但天生喜爱皮皮闹闹,不管三教九流王亲贵族平民百姓边疆战士他都能混得有模有样。
而且,最让人招架不住的就是他的巧舌如簧和厚颜无耻。
别以为厚颜无耻是在讽刺咱们的楚小少爷。
厚颜无耻也是一项天赋。
他尤其喜欢把别人的计划弄得乱七八糟,看着别人急得满头大汗自己笑得跟个二百五一样。
红鸾曾言:“小少爷你虽表面顽劣,但心里怕也是凉薄的吧。”
那时,楚夜冥怔住,伸手拍拍红鸾荏弱的肩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红鸾也。”
有人说过,真正冷漠并非无情之人有,而是多情之人才有。
因为情债太多,所以更伤人。
咱们的楚小少爷很明显是属于‘似乎多情心中无情’那一类。
然而红鸾和楚小少爷截然不同。
红鸾她极易动情,也是很多情。
只是她从不说出自己的感情,将那些动情掩藏在心里只有自己知道和承受。
红鸾收起手中的书卷,走到主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具,“赵某一直知道小少爷你人缘很好。”
“那是自然!”楚夜冥得意地笑:“你可以崇拜本少爷,也可以爱上本少爷的。”
她不语泡茶,纤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泡茶,洁白的衣袖拢了一袖清月之辉。
微微清风吹进了竹屋里,时间忽然安静了下来,楚夜冥看着红鸾泡茶。
仿佛
隔了很久很久,闻到鸾花的清香。
炽烈的熟悉感在心中燃烧,清冷的眼神仿佛带着温柔看过来。
这种感觉,似乎是透不过气的疼痛……
今生相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仿佛
时间在一瞬间停止。
茶已泡好
茶香却早已蔓延在竹屋。
红鸾拿起茶杯递给楚夜冥:“赵某恭喜小少爷安全回来。”
楚夜冥接下红鸾手中的茶杯,意外得一言不发品茶,雪色肌肤印下些许暗影,“红鸾呀,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若是以后喝不得你泡的茶本少爷要怎么办啊!”
他的话让红鸾一怔。
唇边绽开一抹萧瑟且寂寞的弧度,“小少爷可以找人来泡,赵某也许再过些时日便要离开辕方城了。”
离开辕方城?那到哪里去?
楚夜冥的眉头浅皱,薄唇轻轻一抿:“你要去哪里?”红鸾拿起茶杯微微抿上一口:“赵某要去平阳。”
“平阳?去哪里做甚?都不如留在辕方城陪本少……”他一见红鸾脸色不善,立马改口道:“……不对,是陪着辕方城的百姓安居乐业。”
“赵某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她的家人为什么要遗弃她?
月光照得竹屋格外明亮,楚夜冥挑着剑眉:“哼哼,本少爷过几天也要进京面圣,不如你和本少爷一起前往京城如何呀?”
无尘公子抬眉道:“也无不可。”看着窗外天色已暗,提醒着一点也没有意思要走的楚小少爷,“小少爷,你该回楚府了。”
月光明亮,看来已然接近深夜。
楚夜冥哼唧了两句:“不行,夜色太深,本少爷怕危险,所以决定不回去和红鸾你同床共枕。”
危险?
很好。
曾经打退西亚国二十万大军的楚少将居然怕起了天黑!
很好很好。
红鸾眯起双眼把玩着手中的金色暗器:“小少爷是要自己走还是要赵某送你出去?”楚夜冥眨了眨眼睛,瞬间爬上了红鸾的床上:“来吧来吧,天色已黑,早点休息吧。”
楚小少爷你果然对得起厚颜无耻这四个字!
楚夜冥笑了。
把红鸾给气乐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这么不要脸的。
“小少爷当真不走?”红鸾最后一次眯起了眼睛把玩着手中的暗器。
坚决不走!
楚夜冥飞快地摇了摇头钻进被子里。
半盏茶的功夫,一身亵衣的楚小少爷被红鸾扔了出来。
山上的温度本来就偏低,楚小少爷还穿得那么清凉,那种感觉还是真的是很消魂呀!
“小鸾儿呀,我错了啊,快把我的衣服扔出来,外面这么冷,你忍心我站在外面出冷风吗?”
“你快些扔,我已经承受不来,你快些扔,没衣服实在太痛苦!”
事实证明,红鸾的确忍心。
第二日。
弋阳高照,小竹屋在后山显得寂寥而又遗世独立。
清晨鸾花冷香席卷着空中的空气,红鸾一向喜欢后山早晨。
红鸾穿好衣服之后,走出竹屋的时候发现了蜷缩在门前的楚夜冥。
他似乎是睡着了,均匀的呼吸从他的鼻翼间传了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红鸾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楚夜冥扶到了竹屋里的小床上掖好锦被之后,轻手轻脚地走出竹屋。
每日清晨,她都会去了元大师的禅房请安,今日依旧如此。
“无尘吗?进来吧。”方丈悠远而清明的声音从房里传来,红鸾推开门走了进去简单得行了一个礼,跪坐在蒲团上看着了元大师的背影。
了元大师转身,捻捻雪白的胡须:“无尘,你进寺已经几年了?”“回方丈,已经八年了。”红鸾接道。
八年。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寂寞而又绝望地度过来了。
了元大师坐下来从抽屉中拿出一封信,“老衲料想以无尘你的聪慧已经知道你的家人是谁,这封信你若到了平阳便去找延王爷,看了信他会明白一切,至于墨家之事老衲也无法过问给无尘你指点。”
“多谢方丈。”红鸾接过方丈递给她的信,继而又笑笑,笑容苍白柔弱:“方丈无须担心,无尘只是想问问他们为何忍心遗弃自己的孩子。”
为何这么狠心
将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寄养到寺院中,从此不闻不问。
难道爹娘不喜欢她?
可是,明明五岁之前一切都是好的。
五岁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的好想问。
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他们就那么狠心?
她以为是她做得不够好。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学业不够出色。
所以她拼命地在古寺中学习所有的知识。
她饱览群书到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她知道娘亲喜欢古筝,所以她认真地学每一样乐器,可始终见不到娘一面,她像是海绵一样疯狂地吸取知识,却得到墨家的冷酷绝情。
……
“方丈,明天是无尘的寿辰,爹和娘亲回来看无尘吗?”小小的红鸾拽着了元大师的胡须期盼地问道。可是了元大师的沉默却让她原本期待的心冷下来,“没关系,一定是无尘做得不够好。”
……
“方丈,你教我的知识我全部都背下来了,这么厚的书无尘都背下来了,爹娘应该会很高兴吧?”
……
“方丈!方丈!你教我的武功我看一次就会了耶,娘亲会不会来看无尘呢?”
……
“明天又是无尘的生辰了,方丈,无尘不想过生辰了。”
没有爹娘,生辰有何意义?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争取
一次次被现实打得遍体鳞伤
从失望到绝望,绝望再到麻木
她觉得她像是一个傻子,只有自己在不停地还期盼着墨家一点的关心。
可是
那关心却吝啬得
却连一丁点都没有。
楚夜冥发现红鸾的时候,她在坐在小河边的石块上。
清风缓缓吹动,勾起她洁白的衣角如梦,漂浮在空中恍若宿命。
白衣。
单薄。
如同寂寞鸾花,茕茕孑然,萧瑟和寂寞染上白衣。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中破碎又重合,宛若一场走不出的迷局。
楚夜冥走了过去。
他熟练地坐在了红鸾的身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