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月老庙人如潮海。
今日辕方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乞巧节。
时逢今日,人们纷纷换上轻便的秋装,携带家眷外出游玩,仕女才子相互定情,佳偶天成。
众人却不知,辕方城著名的乞巧节,也是无尘公子赵宏栾的生辰。
清风排月,衣拢光辉,轻如薄烟的雾气弥漫着槿华寺。
与山下的天地不同,
而寺院一如既往得萧瑟和落寞,遗世独立在飘渺如仙境的山上。
槿华寺也曾经在大楚鎏云两国之时繁荣,那时槿华寺的香客不断,似要踩坏门槛,只不过如今却黯然消默。
后山的竹屋处比起稍有人烟的槿华寺则更显落寞与飘渺。
这里住着一个比月亮还寂寞而孤单的人。
她虽然爱静,但是却忍受不了一个人独处的寂寥。
所以,她常常给自己找点事来做。
也许是抄经书,也许是泡茶,也许是趁月独奏。
又也许……
没有也许……
她无论怎么安排自己事情,却温暖不了骨子里的冰冷。
皎洁的月光照在槿华寺的后院内,一道身影被月光微微笼罩住。
微凉风吹起来人红色的云袍,“该死的了元,竟然把槿华寺的大门贴上‘楚夜冥和狗不得入内’,哼,好在本少爷武艺高强从后门进来。”
“楚小少爷?”了元大师空灵沉稳的声音从楚夜冥的身后传了出来。
白色袈裟的了元大师走到楚夜冥的面前,楚夜冥身形一怔,笑得十分尴尬:“嘿嘿,看后门的小沙弥不怎么尽心,让本少爷溜进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有了慢慢想要逃走的趋势。
看玩笑,这老头的功夫可不是吹的!
拉到辕方城西街上喊一圈,没人能打得赢他。
了元大师见楚夜冥有逃走的趋势,开口说道:“楚少爷不必忌讳老衲,想必楚少爷的功夫未必在老衲之下。”
此言一出,楚夜冥立马笑颜如花,伸手抱住了元大师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了元你在槿华寺当了那么多年的秃驴,本少爷可以肯定你这句话绝对不是诳语。”
这就是天赋。
绝对厚脸皮的天赋。
即便昨日才把了元大师的沿香草踩个稀巴烂,但今日又和他哥俩好的样子。
了元大师满头冷汗:“老衲敢问楚少爷可是为了无尘前来槿华寺?”
楚夜冥点了点头,“今日是乞巧节,本少爷想带无尘去外面走走,就你个秃驴老是让她留在寺内。”他弹去肩上草叶,姿态优雅邪魅。
了元大师很冤枉。
明明每次都是无尘不愿意出去。
了元大师双掌合在胸前,“阿弥陀佛,楚夜冥可知无尘真正的身份?”楚夜冥浅笑,眼瞳中已显霸气雏形,“方丈放心,本少并不只是一时之趣。”
他知道了元在担心什么。
红鸾真正的身份他岂会不知,又怎么可以不知?
只是,
他在等红鸾心甘情愿地告诉他她的一切。
从来不知道,居然会有一个人在自己的心中那么重要。
在战场上。
杀意肆意,金戈铁马,生死无话之时。
他竟然在想:若是自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上,红鸾可会伤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
为了她柔然一笑可以放弃自己的所有。
他楚夜冥何其幸运!
可以在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中遇到红鸾。
红鸾就像是一株茕茕孑然的鸾花,白衣洁白如仙,遗世独立风华。
她的坚韧不拔,她的睿智冷静,她的脆弱多情,她的清冷如月,她的偶尔浅笑……那么多的“她的”成了楚夜冥魂牵梦萦的珍宝。
也许,在他看到红鸾的某一时刻。
他忽然明白……
今生相遇只是因为
前缘未尽。
“……今日是无尘的生辰。”
“嘁,这么重要的事情本少爷当然知道了!”
烟雾洒在静谧的小竹屋上,笼罩着遗世而独立的光芒。
楚少爷可怜兮兮地看着红鸾,手指抓住红鸾洁白的衣角:“红鸾呀,你就陪我出去玩玩,今天是乞巧节,外面真的很热闹的。”
洁白的衣角被楚少爷紧紧地拉住,邪魅的桃花眼紧紧地看着面前皑然不动的红鸾。
红鸾冷漠地扯开楚夜冥的手:“小少爷不知道赵某喜静?”
“不知道。”楚夜冥眨了眨邪魅的桃花眼:“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知道要带你出去玩。”
果然,楚夜冥再次用力地抓住红鸾,拼命了地将红鸾拽出小竹屋。
惊起了苍白单薄的宣纸。
仿佛是一场被……
搁浅的宿命……
整个辕方城热闹非凡,漂亮精致的花灯挂满了所有巷尾,处处亮着灯火,仕女才子相携游街,羡煞旁人。
白衣漫卷、青丝如水的红鸾站在人海中。
周身仿佛发出淡淡的、遗世的、不耀眼,却让人无法不注意的光芒。
众人目光呆呆地看着这个白衣少年,仿佛是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白衣如仙的少年。
少年的身边是一位红衣邪魅、俊美得如同神砥,他邪魅的桃花眼多情地微眯着,眼中夹杂着柔媚却没有一点胭脂味,更加吸引女子的眼神。
楚夜冥不顾别人的目光,兀自将红鸾的肩膀搂住:“昨天本少爷才在早西湖边买了一艘画舫,我们去那里看看,顺便游览两岸风光。”
他安排得相当好,却没有注意当事人的想法。
红鸾没好气地看了楚夜冥一眼:“人都被你拉出来了,去哪儿赵某还有决定权吗?”
人都被强行拉出来了,还能怎么着?
楚夜冥听得是满头大汗,看着红鸾不怎么高兴的脸色干笑:“本少爷也是为了红鸾好,老是在寺院带着会憋出问题来的。”
咱们楚小少爷还真是热心呀!
站在人群中的红鸾面色罩寒地冷哼一声:“……小少爷你是属狗的吗?”然后甩袖向前走去。
楚夜冥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红鸾此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楚小少爷的一片热心被红鸾说成是——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小少爷洒泪对着红鸾离去的方向扑过去:“红鸾呀!我怎么能算管闲事呢!你可是我的人呀!”
众人昏倒。
红鸾无视楚夜冥的话。
楚夜冥得意地大笑:他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红鸾是他的人!
月撒湖面银光稀,精致华丽的画舫停在西湖,让人目不暇接,静地无声。
精致的画舫中有一艘画舫最为华丽精致,停在西湖之上,如同万舟之首,独占鳌头。
红鸾坐在画舫中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眉如远山。
容颜清丽。
画舫朝东南浦云。
白衣漫卷西山雨。
一琴、一茶、一知己。
满山、满水、满天下。
一艘艘画舫配搭着如同江南水乡般烟雾缭绕墨画氤氲之景,竟然人无心顾暇其他,只醉于此美景。
楚夜冥坐在红鸾的身边,邪魅的桃花眼在看向白衣少年的时候竟然有一抹罕见的深情,嘴角带笑却只是看着身旁的少年所露出的微笑,花落无声。
“怎样?红鸾如若此次不和本少爷出来一定会后悔吧。”楚夜冥看见红鸾眼底那抹恍惚之后笑得十分得意。
身旁的红鸾没有搭理他,但楚夜冥知道她是在同意他说的话。
少年的情感很晦涩。
爱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
但是他们都知道。
他和她在这个世上,就像是为了对方的存在才会到这个世界上来。
楚夜冥随心所欲。
每次总是会捅了不少篓子,更有不少篓子是红鸾帮他摆平。
他总是笑得十分不在意拍拍红鸾的肩膀:“本少爷就是这个性格,你就多帮忙,顺便积福嘛!”
赵红鸾清冷内敛。
她安静得宛若一株寂寞鸾花,少言寡语,即便年少却得到许多年长之人的敬佩。
所以她内敛,不像楚夜冥那么不羁。
理性是好事不错,但是太理性就是很疯狂的事了。
所以楚夜冥就像是让红鸾可以不再理性睿智的那个人。
就比如这次——
我们向来不怕死的楚小少爷竟然有了让红鸾同学换回女装的想法。
汗!
大家不必说了,他一向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楚夜冥笑得十分可爱而……变态,对着身边的红鸾说道:“陪本少爷去后面看看,这是爹买的画舫,本少爷还没仔细观察观察呢。”
红鸾点了点头根本不知道楚夜冥会耍什么把戏。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当红鸾再次想起,总是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他们的爹有多卑鄙。
那时的楚夜冥可怜兮兮地看着红鸾:“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女人总是不穿女装,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船后方有微风拂过带着凉意,扬起楚夜冥的黑发。
他目测自己与船边的距离,似乎是在算距离,还不时看向红鸾一样笑得很变态。
风忽然变得有些大。
楚小少爷的面前很‘及时’的有了根棍子,他‘很不小心’地向前方摔去,眼看着就要掉进湖的时候红鸾的手拉住了他。不让他掉进水里。
可红鸾显然不知她中了楚夜冥的圈套。
就在她把楚夜冥拉起的时候,楚夜冥却猛地把她推下水,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片片水花。
红鸾简直怒不可言!
她必须得承认。
楚小少爷这家伙他何止脸皮厚,简直就是无赖的代表人物。
红鸾天生身体偏寒,被楚夜冥救上岸后,白袍青丝紧贴着她的身体,她浑身不可抑止地有些小颤抖。
手忙脚乱的楚夜冥愧疚地看着红鸾,拿着细软的布帛将红鸾包了起来:“抱歉,你快去里屋换衣服,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红鸾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没有看到楚夜冥眼中的那抹坏笑。
船舱里,楚夜冥端着手中的美景忽然听到了里屋传来木桌被拍坏的声音,整个人笑得连眉角都舒展开来。
沐着月光,俊美耀眼。
里屋门开,白衣漫卷。
依旧是白衣漫卷、洁白如仙。
只是那套洁白的衣服明明是一件简约文雅的白色罗裙。
明明是一件女子的衣服!
楚夜冥抬头淡淡看去,拿着茶杯的手猛地僵住:……他现在有点后悔让红鸾换女装了。
白衣漫卷,淡尘如仙。
她静静地站在里屋门口,瞬间所有东西失去颜色。
清傲的眉宇间淡淡的、冷冷的、恍若宠辱不惊,睿智不变。
绯色轻纱如梦,她亦如梦。白衣似雪,纤尘不染,肤如凝脂,清丽无双,三千青丝逶迤一地。
他不敢想像,昔日沉默寡言、轻若无语的白衣少年在今日换上女装竟然是如此的淡尘如仙美如玉。
无尘、无尘。
如此灵仙之貌,又岂会沾染凡尘。
那时,楚夜冥的心痛了。
一种莫名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样的红鸾仿佛不属于人间,而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仙子。
楚夜冥低头暗哑着嗓音说道:“你穿女装很美。”红鸾怔住,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样的楚夜冥让她原本的怒气似乎在一瞬间消失。
半晌,才开口说道:“头发似乎不好解决。”
楚夜冥这才注意到她的青丝没有扎起,披在背后,乌黑柔顺地逶迤一地。
忸怩纠结了半天的楚小少爷才缓缓从怀里拿出来一支样式简单但手艺却不怎么样的玉簪递给红鸾道:“先用这个将就一下吧,等哪天本少爷在送你一个。”
玉簪通体碧绿,发出幽暗清冷的光感,就像是红鸾沉静如千年铁剑的眼神。
看得出来此玉簪的制作手法并不是很熟练,有的地方甚至没有刮好凸一块凹一块。
白衣女子看着手中的玉簪,表情看不大清楚。
“是你自己做到吗?”
楚夜冥怔住,然后微微点头,第一次笑得很不好意思:“手工不好。”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你敢嫌不好试试看!”
小湖水初晃,微微翦薄动。
丝竹齐奏,让人恍若身处江南水乡墨画清雅的幽雅之居。
艘艘画舫整齐归一地排列于湖面上,一曲江南小调惹人扉,零落鸾花别相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清幽空灵的女子吟唱声在空灵安静的湖面上回响。
众人屏息地听着这清幽空灵之声。
精致华丽的画舫上站着两个身影。白衣朦胧,红衣悱恻,鸾花飘零,二人宛若在一瞬间停止动作。
“猜灯谜咯!猜对有奖哦!”烟波不清的岸上传来吆喝灯谜的喊声。
水波烟云,月水生寒,翦水双谭雾氤氲,遥望鸾花相飘零。
残剩娇嫩洁白的鸾花花瓣飞空中飞舞、凌乱、凋落、坠湖,引得湖水漾起水晕,惹人心扉。
舟上,红衣略动言道:“不如去猜灯谜如何?”
红鸾拿起玉簪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赵某无所谓。”
然后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小少爷不嫌猜灯谜技术不如人便好。”
楚夜冥面容僵住。
拉住红鸾的衣袖语重心长地教育:“不可以这样呀!红鸾你也留点本少爷出风头的机会吧。”
红鸾看也不看他抬步走了出去。
月影斜音,稀疏有致。
路从今日白,月是故乡明。
岸边街道上,花灯迷眼,璀璨星晃;鸾花飘零,落英缤纷,如同一副深浅陌云交韵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
白衣如仙,红衣悱恻。
站在人群中却又仿佛不在人群中,遗世而独立,绝美而隔尘。
众人不敢大声呼吸,似乎是怕扰乱了二人的观赏乞巧节花灯庙会的兴致。
“各位都过来看一看呀!今天是乞巧节,我老吴家花灯今年决定,凡事能答到最后的,我老吴就把今天的花灯王送给那个答道最后的人!”老吴刚刚话音刚毕,站在下面的人立马拍掌应和,热闹非凡。
众人立马随着人群走上花灯铺。
“吴头楚尾,乍问君平。”红衣少年拿起一个花灯看着上面一行精致的小楷字体轻轻念道,而后眸中一闪,嘴角扬起意气风发的微笑:“若本少爷没有猜错应该是‘足下’二字吧。”
“楚少爷好才学,这谜底正是‘足下’二字!”老吴的脸上扬起敬佩的笑容看着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
“是楚小少爷呀!我居然见到楚小少爷了!”
“楚小少爷那一战威震天下,看他扶桑还敢不敢侵犯我大原朝!”
“小少爷年轻有为,威震八方,是我大原王朝的真男儿!”
楚夜冥看着周围涌动的人群嘴角是意气风发的笑意:“各位谬赞了,大家都是我大原王朝的好男儿!本少爷岂敢独居!”
“楚小少爷如此谦虚,真是吾辈学习的榜样!”
“吾辈愿追随小少爷一同保卫大原朝的疆土,愿追随小少爷!”
身旁的红鸾看了楚夜冥一眼淡淡说道:“没想到小少爷还挺有人缘。”
见红鸾夸自己,楚夜冥立马笑得更加意气风发,“那是,也不想本少爷是什么人!”红鸾撇了一眼楚夜冥什么都没说。
花灯铺的老吴走了过去,“不知道楚小少爷有没有意愿竞争今晚的花灯王?”
花灯王。
顾名思义,便是花灯之中最最华丽精致的花灯。
楚夜冥看了一眼身旁的红鸾,笑着对老吴说道:“当然,本少爷要将今年的花灯王送给本少爷最重要的人!大家也不用让着本少爷。”
送给本少爷最重要的人!
楚小少爷此话一出,街上的仕女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楚夜冥身边的白衣少女叹了口气。
老吴了解的一笑,拱手让楚夜冥向里边走去,“小少爷这边请。”红鸾跟在楚夜冥的身后一同走进去。
老吴家的花灯一直是辕方城的景点之一,手工精细,品质保证,花样繁复。
楚夜冥拿起另外一个花灯:“霸王不是楚霸王,霸王自刎在乌江。”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而她身边的红鸾听他读出来之后便已知道了答案。
霸王名项羽,霸王不是楚霸王,便代表非羽;霸王自刎乌江边,羽卒,卒为死之意;两句合起来便组成翡翠二字,实乃妙也。
思虑片刻,楚夜冥放下手中的花灯,“谜底应该是‘翡翠’二字,上一个字是‘非羽’,下一个字是‘羽卒’,合起来便是‘翡翠’二字。”
身边的红鸾淡笑不语,袖拢月光,一派清水如影。
楚夜冥放下手中的花灯之后又拿起另外一个精致的花灯,看着上面一行小楷:试看南方有一人,两枚葫芦腰间塞,喜逢甲乙东方生,怕见北方壬癸客。
哈!
很不巧这个灯谜他曾经猜过:“答案是个‘火’字。”
红鸾依旧不说话,洁白的衣衫宛若仙子。
半柱香时间下来之后,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四个人,分别是:楚夜冥、甄温才、吕思梁,萧晴紫。
“晴紫姑娘真不愧是辕方城远近驰名的才女,在下佩服之极。”温润公子吕思梁拿着折扇对着萧晴紫浅笑着说道。萧晴紫欠身行礼:“吕公子谬赞了,小女拙劣之才怎敢在吕公子面前放肆。”
“哼。”楚夜冥语调怪异地冷哼,看着身边的红鸾:“他们是没见过我的红鸾的才情,要是见过‘什么青紫’的算个什么?”
萧晴紫也是心高气傲的姑娘,一听楚夜冥这么说心中略有不服:“楚少爷都不如请身边的姑娘出来比试一番,让大家看看这么姑娘的才情如何?”
楚夜冥打量了她一翻,招了招手不耐烦地说道:“算了吧,本少爷怕你输了哭鼻子,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你——”萧晴紫跺了跺金莲,咬住嫣红饱满的下唇:想她辕方城第一才女何时这么受气过。
吕思梁见佳人受气,立马迎了上去,“光说不练假把式,楚少爷不如请这位小姐出来比试一翻,好让吾辈与紫晴姑娘可以心悦诚服。”
看来是非出手不可了。
楚夜冥眨巴着邪魅的桃花眼看着身边的红鸾,表情可爱到极致:“红鸾呀,出去比试一番,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红鸾沉着头摇了摇,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行,万一她真的哭了,小少爷负责吗?”
楚夜冥怔住,然后大笑了出来,笑声响彻天空。
他忽然发现。
其实,红鸾也是挺爱损人的。
由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脸说着让人想要去死的话,简直可以活活气死人。
果不其然,萧晴紫的脸色更白,樱唇轻启:“姑娘如此自负不如出来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谁的才情更加出众。”
红鸾看了萧晴紫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比什么?”那不紧不慢地态度,显得萧晴紫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切都是自己的自言自语。
萧晴紫反问道:“姑娘想比什么?”
红鸾不紧不慢道:“无妨,都可以。”
“那就比乐器好了,姑娘意下如何?”萧晴紫的婢女闻言,立马跑回画舫上讲萧晴紫的琴抬了出来,放在石桌上。红鸾点点头,做了‘你先’的手势。
古朴的凤尾琴被婢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石桌上,又扶着萧晴紫在石凳前坐了下来,气质如牡丹,华贵而美丽。
她抚琴,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
石桌石凳,轻纱曼舞。
琴声如同仙乐绕梁,纤长的手指伴着乐声的抑扬顿挫在琴弦上舞,琴声淙淙,如同高山中带着小溪般的清澈,袅袅踏踏,让人竟然恍若进入了一个梦境当中。
一曲毕,人未散。
周围的人不自觉发出热烈的掌声。
早听说晴紫姑娘的琴艺天下一绝,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让人惊叹。
萧晴紫微微起身,对着红鸾挑衅的一笑:她坚信自己的琴艺绝对可以胜出。
只是,她的对手是红鸾,怕是连一点希望都没了。
红鸾不语,只是拿出一支萧。
古朴简素,甚至有些破旧的一支萧。
单凭这乐器,红鸾便已输给了萧晴紫,众人不紧起了看好戏的心情。
只是他们的不知,红鸾的箫声又何止天下一绝!
月光微尘,白衣漫卷。
白衣女子素手一翻,萧至于嘴前。
明月。
白衣。
单薄。
明月下的红鸾。
正在吹箫的无尘。
她吹箫,恍恍惚惚,断断续续,意蕴成水波,无意诱世人。
奏得很哀怨、凄凉,仿佛是梁祝一般苦涩相恋不能相守的心痛。
箫声中,丝丝缕缕带着落寞和哀凉,却隐隐透露着不甘与愤怒,还有啼血的挣扎和不屈服,箫声听起来居然有些心惊的冰凉。
如同七尺寒冰被沉静如铁的眼神划碎。
箫声如慕如诉,如牵如挂,时而清澈如泉水,时而甘冽如坚冰,时而柔软如花朵,时而坚强如高山,忽断忽续,余音袅袅,静水流深,击筑悲歌,急管繁弦,金石丝竹,慷慨悲歌,只为一眼相见。
白绫纱,青丝发,她眉目如画。
红衣袍,桃花眸,他情深如海。
恍惚间,相望早已无语。
千古月,付韶华,那一瞬间成刹那,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奏萧声声慢,咫尺却天涯,空回首,一场盛世烟花如昙花。
第一次知道原来箫声可以这么出彩。
第一次知道原来箫声可以这么神奇。
第一次知道原来箫声可以这么灵性。
萧晴紫输了,苍白的脸色带着不敢置信,婢女抱起琴带着萧晴紫一起上了画舫没再出来。
只怕这次丢人,萧晴紫怕是也再也不该出来,只能躲在被窝里哭了。
“没事没事,大家接着猜灯谜啊!”楚夜冥大笑着拿起下一个花灯。
上面的灯谜似乎让他已经沉静了很久。
红鸾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群牧亡羊亦世情,嬉游好女爱宵征,九霄不见云头月,自古春无三日晴。
也不怪除少爷被难住了,这个灯谜看上去确实挺不容易。
但若是为了红鸾,楚夜冥又怎么可能答不上来,“是‘君子小人’,谜底是‘君子小人’可对?!”红鸾眼中扬起赞扬,心中暗叹:真不愧是赢得扶桑的人,心思果然缜密至极。
“楚少爷好才学!我老吴今天算是见识到小少爷的风采!这里还有最后一个灯谜,小少爷和甄公子不知谁可以得到花灯王呢?”老吴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不大,但做工精细,想必里面放的便是花灯王。
楚夜冥和甄温才面面相觑,看来对方都没有退让的意味,便拿起了最后一个灯谜:二人并肩,不缺一边,立见其可,十字撇添。
“是‘天下奇才’之意。”楚夜冥看了一眼谜面立马意气风发地说道。
槿华寺的老秃驴了元曾经跟他说,他和红鸾都会是震惊天下的奇才,故赠他四句四字箴言,与这一模一样。
老吴一叹,似惋惜又似欣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楚夜冥:“小少爷果然才学渊博,以后必定是干大事的人,这是花灯王。”楚夜冥毫不客气地接过花灯王。
快步走到红鸾的身边将手里的锦盒放在红鸾的面前:“送给你。”
他的面颊有些燥热,胸口的心在‘噗噗’地疯狂地跳动,眼中带着一抹忐忑不安,仿佛是在害怕红鸾不会接受他的手里的东西,“快点啊,本少爷的手都酸了!”
看着红鸾兀自不动,楚夜冥的心越来越紧张。
红鸾八风不动兀自衣动。
幽雅清冷。
白衣绝尘。
青丝逶迤。
神态不清。
就在他绝望到快要收回的时候,红鸾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花灯王,风吹起她轻盈的发丝,“……谢谢你。”
周围响起了大家的鼓掌声。
楚夜冥看着眉目如画的红鸾欣喜若狂,一把拉起她的手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红鸾似乎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就只是跟在身前的男子,随着他到任何地方。
不管哪里。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楚夜冥的身影似乎是在那一刻映入她的眼帘,
又或者是更早……
掬水碎月,只贪微凉。
清风徐来秋千荡,水中静深如风。
绛唇得酒烂樱珠雪晴翠袖倚风,暗来水殿凉,微带有荷风微香。
鸾瓣似乎凋零,倒影在那湖边。
夜风吹得鸾花漫天飞舞游弋在白云间,白中微红的鸾花花瓣画不完的美丽。
月斜江。
月老庙。
人更加得多。
红鸾看着人烟鼎盛的月老庙目光恍惚。
居然不知不觉地跑到这里来了。
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内心所想,让他们到了这里。
旁边一位老婆婆迎了上来,“公子和姑娘不如进去试试,今日月老庙开光,或许会有月老现身为二位牵定姻缘。”
说法是美好的,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红鸾撤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赵某该回去了。”
有必要承认,她是在害怕。
宛若月老庙里今晚会发生一些事情,让她无法冷静沉着地继续淡定。
楚夜冥才不管红鸾怎么说,一听老婆婆怎么说,立马拉着红鸾快步挤了进去,这一挤居然挤到了姻缘树的下面。
古老而仓大的树木挂满了善男信女的名字,一根根红线千匝绕挂在交错纵痕的枝干上缠绕着那一端男女纯真坚定的感情。这棵古老而仓大树木见证了太多人的感情,多到连它自己都数不清数不完的感情,那些沉重得让人无法承受。红线千匝、情动天地、那根根的红线竟然让人眼花缭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老头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天偶。”笑声中,一个银色袍服的白发的老人从姻缘树后面走了出来,手扶着自己雪白的胡须,看着白衣女子和红衣少年,“二位来了月老庙,怎么回是这副模样?”
红衣少年看着白衣老头笑得十分狗腿:“你说我们两个人是天偶?很好,老头儿你很会说话,本少爷明天就给你捐香油钱。”
他喜欢。
他喜欢别人把他和红鸾联系到一起,很喜欢。
白衣老者摇了摇头,笑得十分温和:“老头儿我出现可不是为了香油钱,你们二位无论从相貌还是生辰都是极其契合的天偶,老头儿我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楚夜冥一脸不信:“拉倒把,你说我们生辰契合,你都是说说我们都是什么生辰?”
红鸾不语,看着眼前的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淡淡一笑:“这位姑娘的生辰不就是今日,公子你的生辰嘛,不就是腊月初八,老头儿我没有说错吧。”
哟。
楚夜冥眉头一挑,有些惊讶:“老头儿你到挺有两套的,那你说说你出现是为了什么?”
“不如老头儿来为你算一卦如何?”白衣老者寽了寽苍白的胡子,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楚夜冥,放下手中的拐杖坐在石桌前从怀里拿出来算卦的用品。
楚夜冥挡住白衣老者的手,“我们测字。”言罢,在地上写出一个鸾翔凤翕的‘鸾’字。
白衣老头的眼神微闪叹道:“鸾,赤神灵之精也,赤色,五彩,鸡形,名中五音,与凤凰同名为神鸟。”——(摘自《百度全科》)
“但观其字,鸾为鸟,而鸟被压,想必所测之人如今一定活得辛苦,鸾上为亦,‘亦’同‘遗’,此乃短命之字,再观其——。”
楚夜冥一把抓住还未讲完的白衣老者的衣领,冰冷霸道地说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老子要你今天离不开月老庙!她不会短命的!”
白衣老者被他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然后他拉着红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把月老庙的大门给踢坏了。
姻缘树下的老头站了起来,火大地吼道:“老头儿我还是没说玩呢!你所测之人命里的劫数皆被他人挡去,所以那人定会平平安安的!真是,年轻人,多点耐心不好吗?还把老头儿我给推到了,懂不懂尊老爱幼呀!我老头儿……”
相守桥。
月光独。
白衣女子站在小桥上飘飘欲仙,她的身后有一位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来回走了几遍,最后还是站到白衣女子的身边笑得十分开朗:“红鸾呀,你别听那个老头儿瞎说,这种人我见多了,最后肯定会说可以做法助你,都是来骗银子的,你可别把他的话当真啊,认真你就输了啊!真的,我——”
“楚夜冥。”红鸾忽然开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楚夜冥的名字。
楚夜冥立马站着,英姿勃发:“是,小的在这里,小姐你随意吩咐。”他的模样逗笑了红鸾。
红鸾一笑——雾霭顿开,春回大地,连月都不再寒冷。
然后她轻轻一叹,轻声说道:“其实,我不信佛的。”
即便从小生长在寺院之中,可是她根本不信佛也不信命。
她只认为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何来命运一说。
楚夜冥放心下来,靠着桥栏看着身边的红鸾——白衣绝尘、清丽无双、青丝逶迤、淡泊清冷,此时的红鸾离他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要到子时了,该放乞巧节的烟火了。”楚夜冥转过目光看着暗沉的天空,目光深远。
他的话刚说完,天空猛然出现五彩斑斓的烟火。
璀璨的烟花照亮红鸾白玉般的脸颊,她抬头,看着这一场盛世烟花,绚烂多姿。他的身边是一个红衣男子,俊美如神砥,正站在她的身边。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
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烟花时而像鸾花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飞、翩若惊鸿;暗沉的夜空刹那便得落英缤纷。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让人们似乎触手可及,一场盛世烟花究竟是为了谁而绽放。
冷风拂发。
花落蝶飞。
春风湖外杏退。
孤馆静愁肠碎。
烟花繁华后的盛大寂寞,喧嚣的寂寞拥着二人。
楚夜冥在满天繁落的星空下看着红鸾:“如果有一天,本少爷消失了,红鸾你会难过吗?”
他问她。
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
她会难过吗?
人海茫茫。
红尘滚滚。
没有了他楚夜冥的身影她会伤心吗?
红鸾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天空的绽放的绚烂的烟花。
她的沉默一点一点吞噬了楚夜冥的的微笑。
他不再看向红鸾,而是看着前方寂静的湖面,看着繁华后的哀凉,“……可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了红鸾,我会很难过。”
如果没有了红鸾,我会很难过。
“我——”
“楚夜冥。”她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凌厉的眼神让楚夜冥为之一怔,“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说出来。”
她的眼神冰冷。
口气同样冰冷。
青丝逶迤在背上,触手生寒,冷月如初。
她看着他,眼中凌厉着。
“……赵某从来不稀罕那些事情,赵某把你当朋友、知己。”
“但如果谁有那种念头,不管是谁,赵某都会杀了他……”
鸾花尽,转身是,寂寞的喧哗。
楚夜冥静默。
月光逶迤了他的身影。
他不明白。
一直都不明白。
为什么红鸾会那么排斥……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