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
凤京最繁华的街道,长街两侧挂满的灯笼映亮了整条街,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喧哗热闹。
长街中心,一座精致的朱红色的楼宇特别显眼,楼内灯火通明,内有管弦之声隐隐传出,大门两旁各自立有两个相貌清秀的小厮接来送往,街上路过之人无不引颈观望,面露好奇之色,门楣牌匾上书: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
名扬天下的第一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为何称它天下第一,自然是有足够的缘由--
天上人间有最销魂的美人儿:温柔可人的,妩媚风流的,清纯娇羞的,高雅大方的,憨厚率真的,风骚入骨的,世间各种各样的美人儿,绝对让人一饱眼福,流连忘返。
天上人间有最可口的酒菜:山珍海味、家常小菜,玉酿琼浆,山野小酒,只要你叫的上来名字,天上人间应有尽有,当然,若是客人想喝几杯清茶,香茗花茶,甚至清水一杯,一样让进得门来的客人唇齿留香。
天上人间有最新的首饰及服饰:天上人间的姑娘人美,配饰也美,各色美人儿身上环佩叮当的首饰,款式新颖的衣服都是天上人间所独有的,只此一家,这些精美的衣服饰品将姑娘们越发衬得超凡脱俗,美丽动人。
天上人间有最好看的乐舞:天上人间有一流的乐师、姑娘们个个能歌善舞、身怀绝技,每逢初一,姑娘们便会轮番登台献舞,美人如玉,舞姿绝伦,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天上人间还有天下最迅速最准确的消息:朝野上下,江湖武林,官场民间,天下虽大,没有天上人间搜集不到的秘密,只要你付得起银子。
天上人间也是消息海,朝堂政见,宫廷轶事,江湖流言,街巷传闻,都会在天上人间风过留痕。
但--
天上人间是温柔乡,却不是一般的秦楼妓馆,在这儿的姑娘都是自由之身,来去自由,她们在天上人间挂名,献艺,每月只需交纳一定的银两,天上人间不干涉她们的举动。
传闻,天上人间的幕后老板控制着整个苍月的珠宝和丝绸行业,并有数不清的钱庄,酒楼,比起苍月首富白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天上人间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闻,天上人间与江湖杀手组织有勾结……
传闻,……
曾经有人想将天上人间据为己有,派杀手暗杀,结果天上人间毫发无损,买凶杀人的人一夜间从世上消失,自此,再无人敢打天上人间的主意,而有关天上人间的传闻也愈来愈多,只是,从没有人见过天上人间的主人是谁。
今晚又逢初一,天上人间热闹非凡。
却隐隐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不错。
精心装扮过的姑娘们争奇斗艳,暗暗要在今晚技压群芳,博得满堂彩,要知道,若是今晚表现得好,被哪位有权势身份的客人看上了,便决定了今后一个月内在天上人间的地位与身价的提升,她们的目光不时的在大堂内流连。
慕名而来的客人们坐满了整个大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紫衣公子,他相貌刚毅俊朗,气质非凡,眸光锐利,看打扮非富即贵,神情专注的看着台上姑娘们的表演,桌上的酒菜丝毫未动,他身后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敛色凝神,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追随着台上的姑娘,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好似天生冷酷,知画姑娘温柔可人,书画一绝,听琴姑娘高雅清丽,琴艺超群,春儿姑娘体态妩媚,舞姿撩人……甚至天上人间最受欢迎有天山雪莲之称的冰心姑娘也没有令那位紫衣公子脸上有任何的波动。
满心期望的姑娘们面露疑惑,这位公子眼神里分明含着热切,为何,直到最后,并没有挑中她们中的任何一位。
冰心姑娘脸上带着一块薄如烟雾的白色面纱,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内冷笑,那位公子来这里只怕另有所图,那眼神分明是在寻人,只可惜楼里这些姑娘痴心妄想,只是,她的眼光不经意的飘向二楼一间雅阁,她又何尝不是同她们一样?
紫衣公子朝身后之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离去片刻,不一会,楼里的管事花娘便摇着扇子满面含笑的走上前来:
“这位爷,难道没有可心的姑娘?”
花娘年约三十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脸上堆着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客人,暗自猜测他的身份和来意,来天上人间的客人,并不一定都是寻欢作乐的。
果然,紫衣公子看她一眼,道: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花娘笑:“这位爷,您可抬举花娘了,花娘只不过是这楼里一个小小的管事,莫说是老板娘,花娘到这两年,就是老板的面也没见过一次。”
刚才那位出去找人的随从见主子不言语,便出声道:
“少废话,天上人间平日里是不是你负责?”
花娘脸上笑意不减:“正是。”
紫衣公子望了一眼四周,道:“花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堂内热闹喧嚣,人多口杂,多有不便。花娘会意,轻挥团扇:“这位爷,请。”
花娘转身上得二楼,来到一雅间内,紫衣公子随后跟上,两位随从守在门口,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
“这位爷,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紫衣公子道:“天上人间衣饰华美,天下皆知,不知皆出自何人之手,花娘可否告知一二?”
花娘坐在那公子对面,惊奇道:“原来公子对美人不感兴趣,有兴趣的却是那些衣服首饰,不知公子是想送给哪家的小姐呢?”
花娘掩面轻笑,原来这位公子刚才在台下那么入神,敢情是在看姑娘们首饰,不过当她看到紫衣公子阴沉的眼神时,立刻噤声,正经道:
“这个我确实不知。”
一锭金子扔在桌上,花娘收在袖中,眉开眼笑:“多谢公子,只是这个花娘确实不知,只是知道,每个月隔壁银楼都会送进首饰来,这些衣服首饰,姑娘们也都是花了银子的,花娘出入风月场所十几年,从没有见过这般经营的,花娘自叹不如。”
紫衣公子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道:“花娘可见过此人?”
花娘展开画像一看,惊道:“好标致的美人儿。”
只见那画上女子眉如远山,眼似秋波,眸光流转处仪态万千,真是个少见的绝色佳人。
“花娘不曾见过此人。”花娘低下头,道,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闻天上人间消息灵通,本公子要寻此人,若有消息,请花娘派人告知,这是定金,若是寻得此人,另有重赏。”紫衣公子将一袋银两放于桌上,起身要离开。
“请问公子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紫衣公子出门前,花娘问道。
“楼伊人”
“楼伊人?”花娘喃喃道。
长街喧嚣,紫衣男子徐步慢行,眼眸中似有隐痛,身后随从默然跟在身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天上人间,那日在祥瑞银楼她所画的首饰,与这里女子所佩戴的如出一辙,难道,她不在这里么?
想不到,他堂堂太子,竟也要靠江湖上的情报组织寻人,那一个人,究竟还在不在人世。
月光如水。
还记得在宫中时,她最喜欢望月。
只是……
河岸上,他本想将她带回宫中,孰料,一时失手,竟将她推入河中,河水湍急,白色浪花中她转瞬不见踪影,只余她的惨叫声,至今犹缭绕在耳。那一刻,天地失色,他痛心疾首,方明白他为何执意要寻她回宫做太子妃,什么时候起,她对他已经不再只是利用的棋子,他只是想履行当初的承诺吗?
他派去大量精兵去寻,结果一无所获。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
三年了么?
三年来,他派人遍寻天下,她毫无音讯。
两个随从见太子默不作声,对视一眼,明白太子又在想念准太子妃,那日他们第一次见一向沉稳镇定的太子方寸大乱,他脸色铁青,几乎支撑不住,颤抖着向他们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殿下,请回宫。”
“恩。”慕容烨淡淡道。
见紫衣公子走出天上人间,花娘拿着画像,转身去了后院,穿过花园内长长的走廊,花娘来到一处幽静的房门前,她敲敲门:
“公子。”
“进来”
门内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
听的应允,花娘方才小心的推门而进,她恭敬的站在门边,脸上全然没有刚才在大堂内的风尘之色:
“公子,方才有位紫衣公子要天上人间寻人,报酬丰厚,不知……”花娘言语迟疑。
“罗嗦什么,照规矩办就是,花娘,这等小事也来禀报,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这天上人间的管事也该换人了。”
慵懒的声音没有起伏,花娘却吓出一身冷汗,她猛地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画像呈上去,道:
“请公子恕罪,只是那人所寻之人,很像……小姐,花娘这才来禀报公子。”
“噢?”
一阵悉索之声,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红色的身影,他黑玉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长及腰际,五官精致绝伦,眼眸漆黑深不见底,冰冷孤傲的脸上却带着慵懒邪魅的气息,似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却在无形中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花娘此时跪在地上,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似乎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美男子,而是地狱的修罗,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红衣男子接过花娘手中的画像,端详着那画像中的人儿,似在沉吟,又似在思索,眼眸中闪动着不易察觉的光芒,半响,他将画像丢在桌上,道:
“那人还说了什么?”
“那人说,若是找到画中的人,要尽快通知他,他还说,这画像中的女子,名叫……楼伊人。
“楼伊人?”
红衣男子低吟,他扬手道:”此事你不要管,我来处理。“
“是”
花娘暗松口气,准备退出去。
“小姐什么时候到?”红衣男子盯着那画像中的女子,问道。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花娘止住脚步,转过身,恭敬答道。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