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些调皮的月儿星儿们也好象明白刘子源此刻的心情,统统全躲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不见影踪。
刘子源此刻的心情便如同这厚厚的云层,千头万绪,无从理清。
只是不想无意间,让他窥破如此大的秘密,此时的他,又该如何应付的才好呢?
若是前世的他,身为北府军中的一员,身为护卫皇权的忠诚战士,将会义不容辞的将看到听到的一切报告组织,然后由组织派出人马,将一切反动分子一抓而空,再交由人民专政的工具,予他们以最严厉的处罚。
可是,如今那群代表人民的东晋皇朝,还能代表人民么?
而他亦将会因此立下大功,功名利禄指手可待,更是可以完成当初和谢钟秀的承诺,成为众人敬仰的英雄人物,令谢钟秀对自己倾心相许,从而履现自己对谢钟秀的爱情挑战。
可这样做真正的便成为了英雄了吗?对于腐朽不堪的朝廷来说,或许是。但对于受苦受难的万千黎民百姓们说,他算是个英雄还是个刽子手帮凶?而看似单纯其实机心深重的谢钟秀,果真会把自己视作英雄,从而以身相许?
而且,若真是这样,林妙音也只怕会香消玉殒,化作一缕冤魂,试问自己又怎会忍心?就算自己不爱她,但如果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玉人儿毁以自己面前,自己又会愿意?
曾经的刘子源亦时刻反思,为何西方各国能够通过妥协协商解决尖端,而我们这个民族却一定要通过流血牺牲来达成权力的变迁?这是人种的差异,还是文化的不同?
或许江家集的风气是一个异数,因为身处江家集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江湖上的恩怨,可他们都习惯了通过长老会议解决尖端,无形之间将流血牺牲降到了最低。
刘子源不由担忧起江家集的未来命运了。
身为护卫天下皇权、维护天下大同的卫道士的儒学士子们,绝对不会容许普天之下有江家集这样一片自由散漫,听从民众们自己做主的静土所存在的。
西北的土地流入异族没有关系,东北的草原任由蛮族占着亦不是问题,至于说那些为生计流落遥远的异邦的侨民更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因为人家已经入了外籍,不追查他们背祖忘宗就已经够了,更逞论派出人手去保护。
而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江家集,就在瞬息便可将风吹向他们的卧榻之旁的江家集,怎么也不能任由他们自由的发展下去。因为这不仅会影响皇权的威严,更会影响儒学思想一统天下,泽被苍生的大道。
刘子源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浑浑噩噩地倒头便睡,当林小豪在自己的耳边连呼数声,这才倏地惊醒,发觉窗外早已是天色大亮。
自刘子源晓事始,还从未试过如此晚起床,不由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小豪,你怎么也不早点唤我起来?”
“刘哥,你昨天晚上的样子太吓人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折腾到半夜才睡着,我哪敢打扰你呀。要不是林姑娘过来找你,我也不好吵醒你呀。”
“林姑娘来了?”刘子源立时清醒过来,一骨碌跃下床,胡乱的罩上衣服,急急地问道,“她在哪里,你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
“源哥还没有醒,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好意思闯进来的。”林小豪噘噘嘴,不解地望着刘子源,“刘大哥,你和林姑娘很熟吗?”
刘子源根本无瑕搭理小豪,很快穿戴整齐,拉下房门,正迎上林妙音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不由一怔:“林姑娘?”
“师父走了,师兄也离开了。”林妙音戚戚然说道,脸上的泪痕仍未干透,此时见着刘子源,眼眶又变得湿湿的,晶莹的眼泪眼看又要滚落。
刘子源不由心头一热,林妙音如此倚靠自己,自己以后须得不要负了人家才是。
尽管以前的林姑娘一直是一副很坚强的模样,但她毕竟还年轻,估计也就十八九岁,这要落在未来,还是大学在读的学生妹子。以前仗着有师父的爱护,师兄的照顾,行为处事自然显得张扬写意。如今师父一走,立刻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六神无主。
可她马上就找到自己,可见得自己在她心目中,至少已经是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了,此情此景,怎不叫刘子源莫名感动。
至于说谢小娟和谢钟秀那里,别说刘子源,只怕大多数的男人会暂时性的选择遗忘吧,只能待以后再慢慢解释了。
“走吧,带我去他老人家的坟头看看。”刘子源脱口而出。
“啊。”林妙音微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只躇踌了片刻,便立即默默的走在前面,带着刘子源往集外而行。
孙泰葬于集外五里外一处高耸的小山岗上,站在山岗上,可以看到淙淙流过的颖水,坟头朝南,或是喻示他就算死了,亦在翘首南望,希望有一日能魂归故土。
孙恩显然走得很是匆忙,只是就近取了些泥土填高了些许,坟头上压了几块石头以作记印,连墓碑都没来得及刻。
不过,此时的孙泰显然不合适立墓碑,只要牛军、屠永等人不除,孙泰的坟头随时可能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
“逝者已逝,生者当好自珍惜,相信师父他老人家也会希望你会过得好好的,这样九泉之下,他才会安心的。”
林妙音好似已经习惯了刘子源对自己师父的称呼,没有答言,只是目光仍怔怔地望着颖水出神。
“我们走吧,起风了,”日渐凛冽的秋风吹拂起林妙音单薄的纱衣,拂起几丝发丝遮住她那张哀楚的俏脸,更显一份难得的娇媚。刘子源很自然的帮她拂起发丝,就象当初帮小娟拂起发丝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家…人家真的可以信任你吗?”林妙音脸上的红霞更浓了,但却并不阻止刘子源的举动,只是心事重重的问道。
此时的林妙音,或许正经历前所未有的低潮,此时的她,更需要长辈的呵护,亲人的关怀,方能让她那颗伤感的心灵感受到些温暖。
刘子源霸道的伸出右手,很自然的将她揽在怀中,林妙音只稍作闪躲便安然的依在他的怀中。
刘子源在她耳旁坚定道:“当然,相信我,我定会好好的呵护你的。”
林妙音稍挣扎了一下,让自己的头更舒服的靠在刘子源的肩头,幽幽道:“你真的是个怪人,我本该恨你的,就是你这个坏人,辱没了人家姑娘家的清白,可一见到你却让人家怎么也恨不起你来,你说是不是我前辈欠了你的,要让我这辈子来偿还你。”
“缘份,妙音,相信我,这便是缘份。”刘子源温柔的细语,便象情人间的私语。此时的他,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子,还只是在关怀这个可怜的女子。
“你知道吗,听师兄说师父是中了司马道子的奸计之后,人家的心情矛盾极了,真担心遇到你的时候如何是好,可怕什么真的来什么,马上便遇上了你,人家一时六神无主,只得凶着对你,你会不会生气呢。”此时的林妙音,象极了一个撒娇的小情人,再不复当初凶巴巴的神色。
“后来师父又说出一些稀奇古怪,不明所以的话,还说些什么天意、异数什么的,更让人家心里乱糟糟的,要不是师父安慰师兄说,不要看表面来观人,人家真的不敢再来见你了,你会怪人家吗?““怎么会呢,换作是我也会这样想的。”刘子源不假思索道。
“真的吗?”林妙音惊喜的抬着望着他。
“当然,”刘子源将环抱她的手又加了些力道,林妙音颤抖的身子似乎又安定了些。
“刘哥,”林妙音的身子突然热起来,微昂起头,轻翘起嘴唇,双眼半闭,一脸沉醉的望着刘子源。
“妙音。”刘子源一时不知所措。
“师父说你是官府的人,是真的吗?”林妙音忽然担忧地说。
“是的,我是北府军的一名校尉,”既然她已经知情,也没有瞒她的必要了。
“可是,你有一天会和师兄他们为敌吗?”
看样子这小妮子早已想到,若是自己有一天要和徐道覆、孙恩等人为敌,她自己难以和自己相处的难处了,不禁故意逗她:“我们只抓坏人的,你师兄他是坏人吗?”
林妙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是啊,对于任何官府来说,任何反对他的人,甚至要革他的命造他的反的人都应该是敌人,无论他们曾自许自己是何等的光伟正,亦不能免俗,所以,亦无须为自己残杀异议者而贴金。但对于这普天下的百姓们来说,他们若是不揭竿而起,他们甚至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对于天下黎民来说,他们不但不是敌人,甚至是亲人。
“小傻瓜,不要担心了,不会有事的。”望着紧张不己的玉人儿缩在自己的怀中,亦不忍继续捉弄他,“你夫君我虽然是官府的人,但亦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北府军忠诚的不只是某一个人,而是全天下黎民苍生的福祉,我们的责任,是要让他们不受权贵们的****,免受外族铁蹄的践踏,你以为若是如此,我会和你的师兄们为敌吗。”
刘子源知道,这些话只是安慰林妙音而己,若要北府军真的成为自己口中那样的,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自己能做得到吗。
“呸,人家说了要嫁给你了吗,自己硬充作人家的夫君,要做人家的夫君,你还要继续努力才行,你以为做人家的夫君是那么容易吗,人家早说过,人家要嫁的夫君非得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的。”林妙音脸上的愁终于渐渐散去,忍不住啐道。
“刘哥,刘哥,”林妙音又仰起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刘子源,“刘哥,你又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刘子源心虚道,“我想知道,牛军那些人知不知道师父已经仙逝的事了?”
“应该不会知道的,”林妙音沉思片刻,“师父若不是受了重伤,亦不会受不起他这一掌的,不过那厮也不会好受,也挨了师父一记重拳的。”
“嗯,”刘子源思忖间,已然有了主意,“那就暂时不要让人家知道此事为好。有师父的威慑作用在,谅他们这几天暂时不敢出来为祸。再说他们也要养伤,这些天正好让我们好好查探一番,找到些许线索。娘子,你说若是为夫我能将这些贼子们全部逮住,交由长老会议将之绳之以法,算不算真正的英雄了?”
“去你的,也得等你把他们抓住了再说。”林妙音此时已全部将心事抛之脑后,变得无比轻松,机灵地一闪躲挣脱他的怀抱,“人家还有事情要去做,你可要好好的记住,你自己和人家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