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八方风雨（四）
“说得也对。”另一位老人微微叹道。一是火炉一是家，这就是大多数喀斯特人的心态。什么争战杀伐，与他们是完全靠不上边的。与其他一些靠近山脉或庞大森林因而兵强马壮战士猛佣兵忙的情况比起来，喀斯特帝国土产最多的，还是小庄园主和伐木工、训兽师以及渔夫。天知道，他们的战士有多久没挥过刀了，就算挥刀，那也多半是为自己刮毛。房间内几个老人在闲聊着，偶有争执，却大都闲散，便是话题也不集中，不时从这一个跳到那一个，如果有不熟悉喀斯特的外人在场的话，大抵说不定还会以为这几个老头的谈话，比小孩子还要没有条理。房间里的几个老头都很普通，如果走在大街上，恐怕没有一个人很对他们多加以注意。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地是喀斯特这个国家的主宰者。又谈了好久，他们的话题再一次神奇地重新绕到了博雅各自治领的问题上。
“你们说，像这样的孤注一掷，他们成功的机会有多大？”一个老人问道。“如果我是大魔导师，我会说，来吧，都过来吧，你们谁过来我就用禁咒轰死你们。”其中一个老人微笑着道。他这一说，房间内立即充满轻微的笑声。“魔法不能当饭吃。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这样一来，除了向东去，其它所有方向的商道都会被切断。我看，他们也只有转回身，去啃十方大山了。说不定，还能到精灵的领域去玩玩呢。”这是其中一个说话总是很冲的老头。“我看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自力更生吧。那地方，原本出产的就是土包子，也不在乎会不会有商道路线什么的。”“老伙计你这一说可就差了，虽然艰难了点，但他们至少还有通向东大陆的商道。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比他们还不如。”他们的背后，是从来也没有人能走出去的魔域。“我看那个金三角魔法学院倒是很有意思。我们今年要不要送一些人过去？”一个老人提议。
“还是不要去搅和了，多事之秋啊，也不知那个地方会怎么想。”坐在他对面的老者用手朝东方指了一下。东方，越过帕尔多山余脉，那是卡多利卡同盟，也是光明神殿总部所在地。光明神殿的手一向伸得很长，这是大陆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很光明’，这可是大陆上上层社会许多人达成共识的一个词语，用来形容一个人蛮横、无礼，强大，还是个疯子，同时，表面上还很温和，温和的让人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你这一说，我倒是觉得奇怪了，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个表态，便是在南方领域内的分部，也没听说弄出什么不愉快来。这不像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啊。”“也许，他们要的不是敲打，而是一锅端呢。人家那可是真正的老大。”老者说道，手轻微地朝天上一指。“或许吧。”另一个老人微叹道，不知是为何而叹。接着，房间内讨论的话题被默契地移开，他们转而讨论起最近在喀斯特流行的几种香料来了。
这世界是光明的，总有一天，光明会照遍天下。因为光明从有序中诞生。而世界，正是从无序走向有序，从有序走向更加的有序。是以，走向光明，就是走向真理。而光明神的教义，就是让光明传遍世界四方，让世上人人得以分享那无有偏私的大爱与慈悲。菲尔丁并不相信这些，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最为坚实的信徒。别说地上的神国了，便是天上的神国，也是有尊有卑，有当主子有当奴仆的吧。但这世上偏多无知的蠢货，他们总以为死命地抱着一个大人物的大腿，就可以让自己也变成大人物。他们不明白，奴仆始终是奴仆，就算这个奴仆站到了天上，受万民敬仰，让万民跪拜，仍然还是奴仆。能支撑自己的，自始至终永远只有自己。别的人，都是靠不住的，或者，‘神’，也包括在内。是以，每一次朗诵着光明神那崇高而又无私的教义，浮现在菲尔丁心头的不是庄严和神圣，而是对这世上诸多蠢货的怜悯。这怜悯，让他看上去，圣洁的如同天使。他知道教义的荒谬，但那又如何？他知道这些，但他更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终有一天，可以在神殿人员的序列中占据高位，而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这种行为是否会换来高高在上的神给予一个‘渎神’的审叛，他完全不在乎，或者说，他完全豁出去了。他要的，也只不过是世俗的权力而己。至于天国的位置还是留给别人吧。为此，他为神殿出谋划策。为此，他曾孤身一人，带着光明神的慈悲和大爱，遍历大陆，将光芒和温暖洒向太多太多需要帮助的人。这种旅行，达十年之久！十年中，从他身上感受到光明神慈悲的人，不知凡几。十年中，因为他而加入光明神殿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十年中，风霜染上了他的面容，但是这些风霜，在他那种微笑的照映下，转变而成的，尽是圣洁。他什么都不需要说，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一身素衣布袍的他只要静静地微笑着站在那里，就会让所有看到他的人明白、同时深信不疑地确信，站在他们面前的 那就是光明之神的代言人。不需要祭司袍给人以庄严的威慑，也不需要圣骑士般的英挺给人力量的震憾，菲尔丁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身上，有着神才会有的光芒。那光芒，让人一见之下，便深信光明神之慈悲，实非虚言。
十年之后，回到神殿的他，只是埋头研究教义，只是如一名最普通的神职人员般默默地救助着来到神殿的伤患者，然后，不经意地将光明神的教义，传播到他们的心间。再十年后，当许多因他而加入神殿的人有许多已经成为主教、大主教的时候，他依然还是神殿中一名最为普通不过的神职人员。“主说，世人都是平等的。主说，慈悲和爱，可以超越一切。”有人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会这样淡淡地说道。如果是别的人说这样，人们只会感觉到做作和虚伪，但是当他这样淡淡地说道时，听到这句话的人，只想鞠躬。
在他们鞠躬的时候，那是他们这一辈子心中最为宁静和安详的时候，不管他们是不是信徒，不管他们的地位有多高、有多低。在菲尔丁的面前，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从来也没有体会到的纯净。呆在他的身边，看着那个淡淡微笑着的人，这个世界，仿佛就停止了留转。整个天地之间，只要有这个微笑，其它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这些年来，就是有无数的人，拜倒在他的微笑下，将整个生命，献给了光明神。然后，当他们进入神殿，有许多已经登上了高位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一个行为是，每个月他们都会抽出几天，摘下代表身份的徽章，换上最为朴素的白袍，和普通的信徒一样，来到菲尔丁这里，听他的布道。其实，无数人都坚信，菲尔丁大人已经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会给所有人以最为真实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