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同行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阳光透过道路两旁错落枝叶的缝隙在底下不甚平坦的大道上洒下一串串虚幻的金币投影。而这，落到雷恩眼中，让他的心境也有点虚幻起来。一切，在真实中透露着不真实。在圣天华魔法学院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雷恩遵老师塞尔伦特之命，出去游历一番。这是神佑大陆的常规安排，不论是两大学院还是私人的教导都是这样——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到了一定程度，进度就会慢慢地缓下来，以至不再有多大进步。这时，身为导师的，一般就会要求学生出去逛一圈，一方面是散散心、长长见识，回来再继续苦修。散心是主要目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给学生‘定心’。身为学生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心性修为难免不够，长时间地静修很容易产生枯燥以至于烦躁的情绪，无法真正地定下心来，一旦遇到这种情况，继续苦修，不惟无益，反而生害。除了白白损耗心神外，就是白白浪费时间。而这个时候如果将之放到社会转一圈，就不一样了。如果老师没选好学生的话，会出现学生在尘世中迷乱不知返的情况，但更多的学生，会看到自己与尘世已经拉开了差距，无法真正地融入了。
在魔法师的世界里，就算是一个修为浅薄的魔法学徒，随着精神力的增加，也已经渐渐地在许多方面比普通人超出很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想的东西，也不大一样了。普通人，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想的不过是金币多多、美女多多之类的，有闲也不过是悠哉游哉地贪图享乐一番，而魔法师或者说，就算是魔法学徒考虑的，已经是借助魔法元素的力量，增加自己的精神力，完善自己的身心，以及更进一步地与世界融合的问题了。入门之后，修炼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因为精神力的增加会让灵魂得到根本的愉悦。而这种愉悦，是其它外界任何娱乐所替代不了的。更何况，魔法的威能，更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玩意。这一切一切，都让魔法师从心态上远离了普通大众。在异世界有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正是这回事儿。或许，说的难听一点，普通人在魔法师的眼中和蚂蚁在普通人的眼中差不多是一回事吧。当然，程度上可能稍微缓一点。但无论如何，两者之间，毕竟有了不可企及的差距。普通人无法理解魔法师的世界，而魔法师，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跳出了普通人的世界。这种差距，这种疏离，会让出来历练的魔法学徒，认识到，自己已经跨出了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跨出的那一步。
然后，从心态上，真正与自己以往的世界断开，重新认识到自己的魔法师身份。事未了，心已离。这就是绝大多数魔法学徒出来历练后所体会到的情绪。雷恩正是如此。在学院的时候，每当修炼之暇，他都会很想家。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便越来越想。想念父亲，想念母亲，想念调皮的弟弟，想念喜欢抱着他腿的妹妹。就连以前天天吃的那干硬的讨厌的黑面包，回想起来，嘴中都是一股香味。而邻居阿婆大婶的拉长扯短，也变得牵起心来。然后，有一天，院长也是导师塞尔伦特将他叫去，对他说，“离家很长时间了吧？回去看看吧。”雷恩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的高兴，然后几乎是一路不停步地回返了家。回了家，自也是高兴的。弟弟已经长成少年，妹妹也懂得为哥哥端洗脸水了，而父亲母亲，看起来好像老了一些。当时雷恩鼻子中就是一酸。倒是父亲极为高兴地把他拥着在他背上猛拍，称道，“好小子，有出息了。”亲情的交融让雷恩一直心里暖暖的。但是，在家里几天之后，雷恩就发现，他已经完全与小镇脱节了。
当他走出去，迎接他的，不再是比他年小的孩子那亲切的‘雷恩哥哥’的称呼，不再是儿时一起长大的玩伴不讲究的‘雷子’的称呼，更不是那些叔叔婶婶们不太讲究的玩笑。不论老、中、少，看他的目光，都是敬畏的。发现这个状况，雷恩曾极力地试图将一切回返到几年前的情况。但是，他很遗憾地发现，他失败了，或者说，他没有这个能力。迎接他的，终是敬畏和疏离。就连一向爽朗的父亲，都不自觉地变得有点客气起来，而这，让他有点想哭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父亲，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你的儿子啊。但这话，他说不出口。惟一值得安慰的，也许就是母亲依然还是一样的母亲，而妹妹，依然是喜欢缠着他的妹妹，而开始学习剑术的弟弟，对着他时，也已经隐隐地有着几分拘谨了。回到家，雷恩却发现，他好像被家所抛弃了。那种感觉当努力了几天，依然没找到契机与父亲回到以往的关系中时，雷恩离开了家。来时，是一腔的兴奋与激动，而走时，却是一种莫名说不出的苦涩。是我抛弃了你们，还是你们抛弃了我呢？路上，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心中回响，却终是没有答案。
或许，只有当魔法是个普通的‘玩意儿’之后，我才能开始重新融入大家吧。最后，雷恩能想到的只是这个。而这，显然是一个太过遥远和虚无的考虑。因此，一路上，雷恩没有发现，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或者说，他已经不再会为路上看到的一些小事而莫名其妙地傻笑一番了。这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但心思其实很细腻的傻大个，终于认识到而且是一下子认识到，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小孩子的世界，而是大人的世界。而大人的世界意味着即使是亲如父子，也有强弱的考量。这种认识，让他感到很冷。即便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树影婆娑，带给他的不是惬意，而只是恍然如梦。而这个梦，他只愿从未做过。“小兄弟，乘车？”老纳德和气地问道，他怀里的小加好奇地打量着出现在路边的衣服好破的大哥哥。老纳德会这样问，是因为雷恩现在身上穿的，不是法师袍，而是一身不甚合体的粗布衣裳。不然，他就会下车，用着尊敬的语气称雷恩为‘尊敬的魔法师先生’了。这，回家的路上，雷恩见多了。而这次返回的路，那身精致的法师袍，被他一个大火球给烧了。
其实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依然是想一路走着回到圣天华魔法学院的。但走了一段时间，他的心中却实在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那种感觉，说不清，因此也无法排遣。所以，莫名其妙地，雷恩开始了他前所未有的‘搭车’行动。听到老纳德的询问，雷恩赶紧一步走上前去，用大陆常用的晚辈礼节先微施了一礼，才道：“是的，老人家，我可以搭乘一程么？”然后，未待老纳德回答，又不好意思地道：“老人家，我身上没有一个铜币”“哈哈。”小加畅意地笑了起来，一只小手在鼻子上装模作样刮着羞羞，另一只手却伸出去老远把雷恩往车上扯。顺带说一句，雷恩这傻大个，一向很有孩子缘。老纳德也是笑了笑，那种笑容在他脸上表现的极为让人心暖和适意，“小兄弟，如果不嫌颠的话，就上来吧。”雷恩道了个谢，坐了上来。矮脚马儿颇通灵性，不待指挥，便已开始踏步行了起来，这让初次见到这种情况的雷恩感到甚是惊奇。“大哥哥，你也是去里昂城的么？”小加舍弃了爷爷的腿，向雷恩这边挪了过来。“嗯，我是要向南，走好远好远。
”“向南？好远好远？啊！大哥哥，你不是要去七星城吧？”小加兴奋地道。“什么？”雷恩一愣。他的目的地，正是七星城。老师并没有要他回返学院，而是让他直接去金三角魔法学院与弗朗西斯副院长以及其他学生们会合。“你们”雷恩疑惑了。“小加也是去七星城呢。爷爷说，要让小加去学院学魔法呢。”小加很是激动。不会这么巧吧？雷恩有点苦笑。刚刚隐瞒掉了魔法师的身份，随便搭个车，居然也能听到关于魔法的事。“哦，小加？”雷恩先是询问地念了这个名字，得到小加的回应后，才又道：“小加，你有没有测过天生魔力值？知道要学哪一系的魔法么？”小加愣了下，抬头看向爷爷。老纳德微有点尴尬地望向雷恩，在小孙子期盼的目光下，不得不开口说道：“小加很聪明的。”听到这话，车上另一边的几位大人有几个甚至无意中做出不忍心地微微转头的动作。很聪明很显然这是个和天生魔力值毫不搭调的回答。而老人之所以这么回答，要么是不懂，要么是安慰这个孩子的。
但很显然，小加虽然小，但似乎确实很聪明，听到爷爷的这个回答，他似乎意识到或许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了，小脸上微微泛起不易察觉的失望。雷恩这个小孩保姆看的是心中一痛，于心中略略思考了一下，便道：“小加，来，哥哥帮你测一下你的魔力值。”这话一出，一下子吸引了三个车上所有人的目光。车上所有的大声、悄声的谈话，瞬间中止了，除了那个已经睡着了的小孩，所有的大人都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光打量着雷恩。“爷爷嗯，我跟着小加称您一声爷爷可以吧？”雷恩很是憨厚地笑了笑，没待老头回答，快速地接着道：“我们镇里有一个魔法师，他新换了一个魔力测试水晶，那个旧的，便被我讨来玩了。”雷恩说着，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管这个借口并不是那么高超，任何对魔法师稍有了解的人都不会信他的这个毫不着边际的胡扯，但很显然，在场的偏偏没有一个对魔法稍有了解的人。所以，大家目光中的那种以为眼前少年是魔法师的不知所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的好奇。所有人俱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雷恩，具体地说，是盯着他此时从怀里掏出来的一个透明的像玻璃球一样的东西。“来，小加，伸出手，对，像我这样。
”小加学着雷恩，把手伸出来平放着，掌心微微凹了些。这时，拉车的马儿早在老纳德的指挥下停了下来。雷恩把那个玻璃球轻轻放在小加的手心。“小加，来，这样，用力地握一下，再松开。”雷恩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着。小加紧紧地把玻璃球握在手中，过得半晌，得到雷恩的示意，才又小心翼翼地松开。他连同所有的大人，都盯着那个球儿。然后，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他们看到的是，那个刚才还透明的不起眼的玻璃球，开始慢慢地被淡青色的光芒充满，那光芒越来越盛，竟使得那玻璃球分外晶莹起来。“大哥哥，这是”小加有点结结巴巴地忐忑着问道。雷恩愣了。他没想到，随便的一个小测试，居然就测试出了一个魔法的天才！淡青色的光芒，代表风系的魔法元素。而这种聚集程度，对水晶球的反应已是甚为清楚的雷恩一眼就看出，目前的这种程度，代表着测试者体内的天生魔法元素值，至少也是1％以上的！这个‘玻璃球’，是一个极为灵敏的魔法元素测量工具，是老师特地送给他的。可想而知，被大陆魔法圣地的院长作为礼物送给弟子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测试魔法元素的水晶球，算不上珍贵。
但这个水晶球，它的特别之处是，只要有超过普通环境中魔法元素浓度的，哪怕是稍微浓一点点，水晶球都会如实地反应出来，其灵敏度，全大陆也找不出几个如它这般的。而他拿出这个水晶球，原意也只是对小加的安慰。因为就算这个孩子没什么魔法天赋，也会引起水晶球的反应——人体内的魔法元素浓度总是高于空间中一些的。而这，很容易引起小孩的开心。他之前并不认为这叫小加的孩子真的有魔法天赋。因为，那种可能实在太小了，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果然是一个神奇的世界。看到小加的雀跃，雷恩心中已经有所打算。而接下来，他便开始为小加讲起了一些魔法师的故事来。那都是一些小故事，听起来和吟游诗人讲的没什么区别。雷恩的托词也正是吟游诗人讲的。这个商队中的人，自也不会知道，没有哪个吟游诗人，会把涉及魔法的一些小知识讲的那么具体，又那么好懂。甚至，在他夸张的叙述中，连魔法入门时许多需要注意的诀窍，都被他借助故事中的人物，一一讲述了出来。对一个充满好奇的孩子来说，那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魔法入门。一个讲的用心，一众听的入神，最主要的，是小不点小加听的入神。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雷恩心中的落寞，渐渐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