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让心河绿水长流:最优美的散文(时文选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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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纸条

文/大卫

一张纸,不管横撕还是竖撕,都能被任意地瓜分成若干张纸条——手,有时候扮演的,就是侵略者的角色。好在一张纸,与疆土也构不成什么深刻的比喻,那就把一张最白的纸,说成雪地,童年所见的那种。手,对它进行美丽的突袭,譬如说小时候,打扑克输了,稍不注意,二旦的小黑爪子,就把一张白纸条,贴在我的下巴,啪地一声,或者二声、三声……也就是说,我输了二次,三次……直至红扑扑的小脸,贴得像白胡子的爷爷。

真正意识到纸条的重要性,是在小学五年级,那时还不懂什么叫情窦初开,反正,看前排的三丫,挺顺眼的。有天塞了张纸条,在三丫的书里,上完自习课,在村东头玉米地边,等你,有重要的话说。为了慎重起见,我在“重要”下面点了两点。三丫的脸,我没敢看,肯定红红的。

终于来了,三丫。提到嗓子眼,我的心。不知如何与她说话,风吹玉米叶子,沙沙沙沙……突然,三丫绊了个趔趄,待我正要扶她,她已撞到跟前,呼地把一张纸条,塞我手里,转身便跑,怎么追都追不上。

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就着煤油灯,看清了,三丫的纸条,揉得皱皱的,只有两个字:流氓。铅笔写的,少年时的那颗忐忑而又莽撞的心,就这样被一张纸条,毁了。此后,每一个日子,都像一张窄窄的纸条,倘若,再裹上寂寞,是可以抽两口的。

小小纸条子,也许能够驮来初恋,驮来爱情,甚至,驮来一场美妙的婚姻。但,它的作用,还远远不至于此:单元测验,曾用它来作弊;某次没烟抽,急了,曾用它来卷树叶凑和;还用它打过一次小报告;班长,王小毛上课老爱摆弄臭脚丫子,请你管管;甚至,还用它请过一次假,老师,我家羊丢了,请准我一节课……不过,真正看出纸条的另一种意味,是在三丫的孩子满月宴上。有必要交待一下,三丫没跟我搞成对象,初中毕业,回村务农,谈了个退伍军人,据说,小俩口蛮恩爱的。那天,到的人很多,亲亲邻邻,坐了不少桌。喜酒钱,是收了一些,有一叠五元、十元的纸币中间,夹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我问三丫:这是什么?三丫嗫嗫着,不出声,我摊开了看:第一张写着,今欠李天建棉花款伍拾元,落款乡棉花站;第二张写着,今欠张岚明羊崽款四十二元八角,落款大王庄王小亮;还有一张是直接打给三丫的,今欠表姐喜礼钱计人民币叁拾圆整,落款吕洼村祁建设,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加了括弧:此款年底前还清。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三丫幽幽地说:“俺这村子穷,没办法,打张小纸条喝喜酒,常有的事。这纸条,就是钱呢,说不定下次谁家有红事白事,还能派上用场。”我,什么也说不出,出了村子,感到有些喝多了。

也许真的醉了,回城的时候,总觉得自行车轮下的这条路,就像一张长长的纸条。推而广之,世间的那些长短不一的路,也许就是胖瘦不等的纸条——这个比喻的成立,必须再次借助于:大地是一张纸。

但,是谁把它撕碎的呢?

小小纸条子,也许能够驮来初恋,驮来爱情,甚至,驮来一场美妙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