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
123456950年,宫里
琉衍
司教大方从容,浅笑宜人,浑不像混迹官场之人,倒像一个不容于浊世的翩翩佳公子。偏偏,司教总乐于以这副嘴角来告诉我一些不好的事:
“刑部盯上第一楼了。”
我僵住,思绪转了半天才转回来:“好像是一件很大不了的事……”
“对,是件很大不了的事,所以纷雪要我问你该怎么办?”
我却在想:“刑部怎么会盯上第一楼呢?我记得第一楼的悦容可是刑部尚书的……哥哥的情人。”
司教怜悯地摸摸我的头:“可怜的衍,你多少年不出门了?悦容琴师和天涯二十多年前就闹翻了。”
我惊讶:“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纷雪有什么失恋的反常啊。”
司教再次怜悯我:“仅是‘悦容’与天涯闹翻而已。”
“用两个身份玩人啊……”不用多加揣测,我大概都能猜到纷雪的心思。在我当年住宿第一楼时,我就看出来了,纷雪就是在矛盾着与天涯的相处,想接近吧,却又担心自己哪一日惨死,一不小心就连累了心上人,想保持距离吧,却又耐不住寂寞。今日司教若不提起,我都几乎忘了这件事。我问:“就算如此,刑部又怎么会盯上第一楼呢?”
司教又怜悯地摸摸我,他那快要掉下怜悯的眼泪的模样让我起了一身疙瘩:“可怜的衍,你最近是不是身体越来越差了?还是你未老先衰了?瞧,都有好多根白头发了。”他拔下我一根白丝,疼得我龇牙咧嘴,“难怪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我怒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少拿我头发作文章,我头发从小到大就没少过几根白的!
司教看着那根白发,几乎眼泪汪汪:“您忘了?一个月前,内阁大臣啼宓奉命下南方替天子巡视,半途遇刺,消息传来,你勃然大怒,勒令刑部三个月查出真凶。”
我还真忘了这件事。“是第一楼做的。”
“当然。刑部顺藤摸瓜,发现第一楼和国师关系匪浅,这下,刑部尚书是更加不可能放过第一楼了。”
“原来如此。”啼宓原与国师交好,可惜国师走错了一步棋--一个女人,刑部尚书的妻子。国师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让内阁大臣啼宓认其为女,却料不到后来变法于己产生了不利效应,便暗中下令除去天空,结果却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硬生生地把刑部逼到了对立面。天空倒也大胆,居然敢利用啼宓。啼宓与天空妻子缘份浅薄,但名义却也定了下来,他是天空妻子的义父,就是天空的岳父。内阁的大臣都是三朝元老,玲珑在世时,内阁就与玲珑多亲近,对天空也是爱屋及乌,变法结束的那几年,国师视天空为眼中钉,天空却识时务地躲到了岳父羽翼之下,多加撩拨,啼宓便与国师反目成仇。内阁大臣位高权重,国师哪能轻易除去啼宓?这两人斗了十多年,等国师惊觉过来时,天空建立起来的势力已成形,不可能一只手指就掐灭了。司教坐山观虎斗,也养足了精神。于是,形成了如今国师头疼的局面。
我倒是佩服天空,内阁是政事的核心,他却敢利用内阁而不怕动摇国本,这种狠劲正是我和司教所缺乏的。
啼宓之死,明眼人都知道国师的嫌疑最大,但就是没证据。我故意给了天空一个机会,让他去查,我知道他这个人的卑劣性,就算是没有的事,他也要把它弄成“有”。我乐于让天空出场与国师斗智斗勇,毕竟司教这边才是我真正的主力。
“国师为什么突然要派人暗杀啼宓?留下这么多破绽可不像是国师的风格。”
司教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您这回真是生太久的病了,许多事情都生疏了。第一,啼宓死了,国师少了一个政敌。”我点头,表示明白。“第二,内阁大臣死了,王一定会发怒。”我点头,虽然表面上我是不喜欢内阁的人的,但我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我肯定会大怒。“王一生气,一定会让刑部限时查明真凶。”我点头,因为我已经这么做了。“国师多努力点,刑部就不可能那么快地查出真凶。”我恍然大悟,只要天空不能在限定时期中查出凶手,天空就会掉脑袋,那刚成形的势力就容易击破。
我问:“那你呢?国师没理由不防着你。”
“防我?”司教咧嘴一笑,道:“王,您真的是病太久了,连我的身份、我的职责你都给忘了。啼宓一死,朝廷多少都会乱一点吧?我不仅要稳定朝纲,还要在新的内阁大臣选出前进内阁接手啼宓的工作,你也知道,内阁的人都是老头子了,他们干不来那么多。我是司教,要拖住我的方法很简单,让我忙点就行。”
“那国师呢?他就不用做么?”
司教无奈道:“那还不是性情耿直的刑部尚书做的好事?”他模仿着天空的语调道:“国师嫌疑最大,捉起来审问!”然后司教苦着脸耸了耸肩。
“国师倒是算准了天空的性格。”他入狱是算准了的。“但是,他就那么自信天空三个月没查不出真凶?”
“他当然不自信,但是他要赌,赌天空会不会捉那个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谁?”
“啼宓是重臣,要刺杀他可不是件易事,所以,第一楼只能出最顶级的杀手。”
“是谁?”
“悦容。”
难怪我病了那么久都没有回转,原来是我的御用医师南下杀人,如今在潜逃之中啊。
“原来如此。天空重情重义,谁都想利用这一点。但是国师算错了一点,”我看着司教,“玲珑家的男人个个性冷情寡,就算是重情义,却也不会为此而坏了自己的原则。那女人的事居然没有让国师吃教训。”
司教道:“知道碧姬身份的人只会认为她是爱上了天空,不忍杀他,所以才会服毒自尽的。”
“可据我所知,是我的北卫把解药给丢了。”
“结果无差,我们不纠结这个。”司教正视我,问:“你是打算放弃第一楼?”
“对,难道,我们还需要第一楼的人脉,第一楼的杀手来稳固自己吗?”
司教想想,笑了:“也对,杀手确实登不上大雅之堂,甚至有时也会拖后腿,不要也罢。”
我也笑,国师在赌天空不会动悦容,但他并不怕天空动第一楼,因为第一楼的靠山太多了,他知道天空肯定不会在自己势力初成的这个关键时刻惹恼其他官员。
司教问:“你打算怎么和北卫说?”
“告诉她,演好最后一场悦容的戏,她就自由了。”
“你是要她死?”
我大笑道:“我可舍不得!”
司教担忧地看着我:“衍,你的身体越来越糟了。”
我一拨这个月来没修过的头发,撑着脑袋对他笑:“我不会死,为了你,我不会死那么早。”
他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司教不是事务繁忙么?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儿陪我聊天?”
司教给了我一个不负责任的答案:“我累了嘛。”
果然……像司教的该有的回答……
司教似乎现在这才注意到:“王后在弹琴。”
“对。”我叹气道,“烦都烦死了!”
司教嘲笑道:“谁叫你冷落了她?”
没过几天,刑部尚书觐见。
“宣。”一个字吐出,我又懒洋洋地趴回去。
天空进来,我眯着眼看他,但眼前依旧一片模糊,我叹了一口气,眼睛越来越差了。我在枕边摸出眼镜戴上,终于看清了点。
“起来,过来近点说话。”
等他过来说话后,我才发现我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错误。我无法恭维他的这副嘴脸,他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握着我的手表达了他无上的关切之心,看他那痛苦的样子,似乎受罪的人是他自己才能是天理,说得我好像快死了,而他正准备代我去死一样。看他说得口水横飞,眼泪鼻涕直流,我沉默地让人给他倒了一杯茶以示抚慰,没想到他却故意装作不懂我的暗示,依旧废话连篇。于是我无奈地只好给他的言语下评价:如果文采再好点就更不错了……
我想到,御医给我的诊言是“好生静养,勿劳心费神”,在我静养期间,竟然有只苍蝇在努力骚扰我,我是否该赐他一死?
磨蹭了半天,刑部侍郎终于沾到正题边了:“御医是干什么的?开了那么多药给王吃,王都不见起色!那帮人是做什么吃的啊?到底是御医还是庸医……”他突然顿住,很无辜地对我眨了眨眼,似乎是被我的眼神给吓到了。
我慢慢地转头,吩咐侍官:“把北卫叫来。”侍官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就匆匆下去了。
天空尴尬地挠挠头,嘿嘿地笑了几声,没再说话。
耳根清净了不少。
纷雪很快就来了,天空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
纷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对我福了福身:“王,您的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好好静养的好。微臣告退。”
纷雪一走,气氛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我开口:“刑部尚书还有事么?若无事便退下。”
这话像一个玩具开关,开关一开,玩具就动了起来。天空一把扑过来,又开始了他的哭戏:“王啊!您怎么会变得这样呢?臣恨不得……”
我冷冷地开口:“这里都是我的人!”
他抬起头,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早说我还犯得着演戏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好没脏,我可不想起身换衣。这时,一块洋葱掉到地上,我抬头看他,嘲讽地对他笑,他嘿嘿地笑着,快如闪电地捡起了洋葱,又干巴巴地问:“都可信吗?”
我不耐烦地回道:“都是司教的人!”
他应了一声“哦”,倒是真放心了。
他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我想来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哦?”
“陛下的名声。”
“我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可借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