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时间呼悠悠地过了五个月。
璨旭
朝堂上，意外的东窗事发，楠云因在自己府里说了一句不敬君主的话而获死罪，当场推出午门斩首。
下朝后，我跑到了御书房：“你忘了你已经与我定的协议吗？”
“我没忘。”他冷笑看着我：“我必须得遵照你的行动做事，但，换句话来说，你不下命令的时候，我可以照着自己的意愿做事。”
我怔住了。
他继续用冰冷的语言点醒我：“楠云竟然敢钻你的誓约的空子伤了若风，就不要后悔我钻协议的空子要他的命！”
我恨得牙痒痒，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楠云从来都看不起你，但却不会乱说话，你是怎么让他说出那种话的？还有，你是从谁嘴里知道楠云说过这种话的？”
“今天朝上是谁揭发的就是谁说的咯。不过你也别太看得起我，我并没有派人去撩拨楠云说这种话，也没有特意安排人在朝中揭发。”他露出一丝嘲讽：“我只是示弱让楠云更加看不起我而已。”
“单是示弱就能把楠云逼到这种程度？”我不信。
“当然不可以，但是再加上你的一把火就行。”
“我？”
“对，是你。”他冷冽地说：“是你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不二的君王，自然也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是你手下最得力的将军！人，总会有失态的时候。楠云和谁在朝上不合，你会不知道么？楠云说话无礼的事情传到了政敌耳里，被参一本又关我什么事？”
“你……我太小看你了！”我愤怒，“没想到朝里没有一个是你的人，你依旧能翻起一层波浪！”
“因为你忘了我是王，就算朝里没有我的人，我还是照样掌握着尤楼子民的生杀大权！”
我怒极反笑：“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平庸的人，需要靠祭渊天空幻舞的力量才能成事，想不到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威赫百官！”
他冷笑：“抱歉，让你失望了。你以为君王的威严就是你那种无人能敌的气势？可惜了，我不能上战场，养不成你们战将那种杀人如麻的气势，但你别忘了我从小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对，他从来总是很温柔地对我，就连我后来夺权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懒洋洋的模样，以致于让我忘了这是一个上位者。
“你很快就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不会让你坐久的！”我放出狠话。
他敛了凌厉的气势，却对我的放话不以为然：“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王的。”
这句话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但此时在我听来却是无比的嘲讽。“我当然会是一个很好的王！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玲珑老师每次要找你教习为王之道，你从不听，却又逃不开，所以总是拉我作陪。你知不知道玲珑老师的评语？他可惜了你是王而我不是！”
他平静地回我的话：“我知道，玲珑从来都不喜欢我，若不是碍着我的身份，他早就打我一顿了。从小到大，他对我从来都是抱着观察的态度，若是我真的做的过火了，就废了我，立你为王。所以，我从来都知道。旭，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王，因为你从玲珑那里学来仁德，我相信你做了王之后会礼爱天下人！今天我只能教你一件事－－为王者，不需费己之力也能决战于千里之外！”
我对他的教导不屑一顾：“你认为你能比得上玲珑老师的教导么？”
“在仁义道德方面，我自然是比不上玲珑的。但你别忘了，就算玲珑才学渊博，他也只能是个臣子，而不是帝王！”
“你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吗？”
“你若如此认为，也行。”他淡然地回答，先前锋芒毕露，现在又恢复了我熟悉的懒散。“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纸文契约的缺点就是太过容易损坏，只要一撕坏，契约就不再生效。另有一点，签的不是真名，也一样不成立！”
我心叫不好，赶紧跑回去看，他能利用官员除去楠云，就难保他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毁去了协议。
跑回府，翻开暗格，协议完好无损。想起他的话，我仔细地检查协议上的签名，名字准确无误，是“琉獍”没错，就是字写得丑了一点。
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把，懊恼不已。
我果然是小瞧了他，他不用一兵一卒，光用言语，就能弄得人心惶惶！
琉衍
看着旭跑出御书房，我冷冷地笑了。
所谓名字，就是人出生之后记住的第一个名字。
我第一个记住的，是琉衍。
我无力地倒在软椅，感到疲惫不堪。
这么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的野心，是想要我提高警觉，好好地和你对上一场么？
可是呀，我无法对你再残忍了。
尤楼史记
尤楼123457004年秋，王微服私访，时长四年。回朝之后，生了一场重病，卧床15年，于123457023年冬驾崩。
琉衍
什么人，都没有。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窗外锦棠树开花，花落一地，而我却什么都触不到。
冰冷的宫殿里，我像那个时候一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再冰冷的季节里，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冷得发抖。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了？我不记得那时我是多少岁了，只记得那是哥哥璀星刚死，我刚摆脱药物的时候。我刚刚恢复神智，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很可怕，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
微笑的桀驯是那个把匕首交给璀星，并且微笑着对他说“剜除他的流源，你的命可以保住，你们三兄弟的命都可以保住”的人。死去的对我极其纵容的璀星也很可怕，因为他选择了保命而划伤了我的左眼，毁了我流源，也毁掉了我的未来。温柔的北赤也很可怕，因为就是他将腐蚀伤口的药敷在我的眼睛上的，他让我时时刻刻受到万蚁啃咬的痛苦，无论我怎么哭喊，他都要用流术将我禁锢，让我不得动弹，痛苦直到天明。周围的侍卫都很可怕，因为他们都是帮凶，只听残害我的人的命令，却连我的一点哭声都不听。
那时候的我拒绝见人，但人也勒令我不得见人。我任由他们将我锁住，将我移入大牢，最后又移回王宫。
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
北赤来了，来了几次都被我恶狠狠地拒绝接触，他最后一次来，带来了旭。
望着他递出来的旭，那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的弟弟，那么幼小的身体，那么毫无防备，毫无人间险恶的睡脸，当时几乎成了震撼我生命的神。我从北赤手中抢过旭抱在怀里，陪着被吵醒的旭，一起哭。
是的，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都伤害了我，可是你不会，你不会！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身体比我还弱小，你的拳头一点力气都没有，你的生命比我还脆弱！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伤害不到我的人！我血缘的最后至亲。
“王，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的。”北赤对我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我为“王”。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一瞬间，你成了我生命的根本，成了我黑暗世界里的唯一光束，唯一主宰！并，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就像出征前的那一夜，从天空的府里回来，我偷偷地去了你的王府，远远地看着你。在幻美的流光之下，你媲美如神灵。这个时候的你已经和那个时候的你不同了，你不再幼小，你已经比我还强壮，比谁都还要具有倾倒众生的力量，也比我更光明。
你的生命不再脆弱，而已茁壮。
那一瞬间，我一如幼年时，泪流满面。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努力，为朋友，为所爱的人。忘了伤，忘了痛，也忘了生死。直到要离别，要背水一战，我这才想起——
我这么努力活下来的最初理由，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