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
123457010年
纷雪
看着眼前抱着膝,被流术束缚的男子,我心里着实受到了很大的震惊。
他的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可是今天却异常的苍白,甚至到了惨白的境地。双眼无神,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不像活人。
御医们都已经过去给他检查了。
“纷雪御医不过去诊治么?”遂王冰冷的声音点醒了我,我赶紧带着自己的医具过去。
“请各位让一下。”御医们让位,毕竟我才是王一直以来的主治医师,我对王的病情是最了解的。
王的身体没事,只是间歇性精神病复发了。
“王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我问。
一个侍女跪地回答:“回大人的话,王这几天都不愿说话,总是对着窗子发呆,我们都以为陛下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而已。可是今天早上,我们来服侍陛下起寝,陛下突然变得狂躁,不愿他人接近,只要有人接近,陛下就会冲那人砸东西,已经砸伤了好几个人!”
变得狂躁……
遂王开口问:“他怎么了?像疯了一样。”
不是像,而是真的……
“陛下最近心情不好,难免会有些狂躁,臣给陛下安心宁神的药,让陛下服下就好了。不过,为了确保陛下身体无恙,臣肯请殿下让臣留在陛下身边观察几日。”
“准!”遂王皱眉:“喝药就可以了?不用施针吗?”
你这是在担心你哥吗?
“不必,这种……心病即使施针,也是无用。”
“心病?”遂王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心病呢?”
好端端的?我在心里冷笑,却一脸担忧地回答他:“心病即是心中有所郁结,这种心中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说不准?从小被囚禁,言行需谨,抑郁是病因之一;目睹情人惨死,刺激是病因之二;久病在身,却无人用药医治,只用普通的预防伤风药,身乃人之本,损一丝则补三月,体虚是病因之三。日久,沉疴在心,治不好。
“那皇兄的身体就有劳纷雪御医费心了。”
我恭谨道:“这是臣之本分。”
遂王潇洒而去,去忙因王重病而堆积起来的公务。
遂王走后,我打发了左右,解开了流术束缚,服侍王躺下。
“你根本不必说我有心病。”躺下后,他冷冷地开口。
我微笑:“一时控制不住。”我就是故意说的,遂王那小子还真狠,竟然不追问,也不令人查明。
“下不为例。”衍还是一个很宽容的王的。
我问他:“什么时候清醒的?”
“看到御医后不久。”他自嘲地笑了,“从小,我总是时不时地突然无法压制自己的痛苦,那个时候就会突然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或者是想要逃跑。那个时候我就会变得狂躁,御医就会全体出动,看到御医后,我就会慢慢地清醒,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看到御医的服饰,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他看着我,更加自嘲:“你瞧,我连发个疯都不能自由,多可悲!”
我难过地对他说:“你大可不必如此,逃出王宫,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也许你还可以多活几年。我问过幻舞了,你在宫外的这四年里从来没有发过一场重病,就是天气变化时偶尔会着凉,这说明了保持心情愉快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他脸色黯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去哪?更别说我体弱多病,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走出这个皇城还是一个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遂王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办让你退位的事宜了。”
“还能怎么办?”他不在意地说:“他拿传位诏书来给我签时,大不了不签呗,多苟活几年。”
“若他强迫你签呢?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
“那么给我一把刀,我把手掌戳烂了,这样一来就算他想让我按手印,砍下来也没办法按!”说这话时,他的神色中多了一份狠厉,但又很快自嘲地笑笑:“我想太多了,诏书不是刑部的认供书,只能是签名盖章,按手印是做不得数的。”
他的印章已经毁去了,不久前毁掉的。
我叹息:“你们两兄弟为何要弄到如此地步。”
“为我一厢情愿。”
我惨然一笑:“你还会承认?我还以为你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呢,例如是为了尤楼。”
“我不会说那么矫情的话,这本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过个几年,我想我或许还要出去一次。”
“过几年?明年你还在么?”如今局势紧张,若不是看在我一开始被选为北卫的理由是医术好,正好可以照顾体弱多病的王,而且我从来没有参与正事,恐怕我早就和宁死不屈的大臣们同一个下场了。遂王留不留王过年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衍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份憧憬:“我现在有个想法,我不想死在这里,要死也要死在外面,我死之后也不要葬入皇家陵园!”
“你就这么恨王族?”
“不是,我只是恨着这个身份,我这一生被这身份所累,我才不要死时还和这身份挂上号!”
“你想得太远了!”我难受地说,“我一定能找出方法救你的!祭渊那混蛋看起来已经置身事外了,可是我前不久发现他在翻阅玲珑老师留下来的书籍,他也在想着法子救你呀!”
提到祭渊,他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得意:“那么你肯定是误会了,祭渊看书绝对不是为了我。”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如果玲珑有救我的方法,玲珑早就救我了,才不会留下方法等我快死时让人发现。”
“……”
“我累了,纷雪,谢谢你今天陪我说了那么多话。”他笑道:“我发现好像只有我病了,你才能来,看来我以后只能多装病了。”
“今晚我带若风过来,”我说,“你最好别有死的念头,如果你不努力活下去,我是不会把若风还给遂王的,若风会一直认你为父,我会好好地教导他,让他长大后和遂王父子相残!如果你想看到这样的结局,你可以放心地去想死的事情!”
“我相信你--你没那么狠心。”他甜甜地笑开了,问:“纷雪,你还记得我那次出征之前,溜去和你们见面,说了什么吗?”
“……全忘了。”
“我说,你们是因为我而被牵扯入官场这混水的,所以我会保你们全身而退。这句话,不是空话。”
“你是想说,你会在我们全部安全之后才会离开吗?”
他含笑,算是默认:“祭渊很聪明,从一开始就看出了皇城将会变成如今这个局势,就爽快地撒手而去。他那个时候离开并不是要添乱,而是要加剧局势的变化。”
“这又是你们计算好的?”
“嗯。”他不否认,“国师一死,他的派系根基最深,不可能会作鸟兽散,他们本来就有意废旧迎新,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自觉地归到旭的门下,借旭的身份声讨我。这个时候,祭渊离职,他的派系就会散掉,天空与旭争斗,比得就是谁拉拢到的官员多。不管旭拉拢到的人是多是少,他在朝中的地位都会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