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琉衍
“二五九。”这是北赤给的诊断，一如几十年前的诊断，不多一字，不少一字。
我恨失望，当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本还有意思希冀，希冀他能给个不同的诊断结果。结果，我失望了。
259——不会再改变了。
天空
“那，药……”
“药方我已经开过了。”纷雪插话，阴阴一笑：“所以诊金就收贵了一些，你不介意吧？”
“介意！”居然是这个女人开的药方！她一定是认出了琉衍才收那么贵的！我的钱呐……
“你开的只是补血的方子！”不治一下根怎么行？
北赤笑着解释：“纷儿那方子又补血，也有调养的功效在里面了，务须多加其他成分在里面了。”
嗯，明白，反正你是神医，我不是神医，你说得再怎么天方夜谭也还是不变真理，只不过”我好像没有给你看纷雪开的那药方吧？”
他继续笑：“不用看，我也知道纷儿开的是什么。”
得，你们是父女……
北赤转向琉衍微笑：“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留下共聚一餐？”
——不对劲，不对劲，当年都没见过他对我哥有这么恭敬过，尤其是他现在还笑得这么奸诈！
想不到的是，琉衍竟然大爷地“嗯”了一声，一点也没有吧大名鼎鼎的神医的讨好放在心上。北赤也显然没把琉衍的冷脸放在心上，自个儿在一边笑得特开心，嘴都咧到耳朵旁了。“我要亲自下厨！”说完这老爷子就跑开了。汗，虽然我认识他已经有几十年了，但我现在不免怀疑这人的年龄是不是谎报的。
北赤走后，纷雪冷飕飕地盯着我，一语道破我的心思：“别打我家药草的主意，它们不适合你这位朋友用。”
“哎，那家那么多药草，借我一两根会死啊？”
“我不会死，但你的朋友会死。”
我对纷雪阴飕飕的话嗤之以鼻，医者都会以自己的灵力来种植滋养药草，能力越高的医者的药草药性越好，我虽然是个外行人，但这种基本知识我还是懂的。北赤身为第一医者，我才不信他种的药草会有能吃死人的假货。
纷雪冷笑：“若不信，你大可去试试。”
“试就试。”拉上小三，走人。琉衍就留着吧，人家是病患，不辛苦他了。
琉衍
天空和小三就这样轻易地被支开了，他们走后，我确认了周围已无他人。
“我不能使用你们的药草么？”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苦笑，现在就连说话也没多少力气了。
她一笑：“不能，我们家的药草对于您而言，太补了。”
“那，让他们去，可以吗？”
“请您放心，药圃要结界，也有下人看守，他们采不到药草的。”
沉默一下，我询问它事：“皇城局势如何？”
“出去巡城卫兵扰民之外，一切安好。玲珑大人已经按计划被引出了皇城去寻人，您的画像桀驯并未透露给他人，您大可放心在皇城中行走。”
“嗯。”我感到有些疲惫，“既然皇城里巡城卫兵扰了民，你们就暂时安分点吧。”
“是。”她靠过来，坐到我椅子的扶手上，离我很近：“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笑笑：“喝过药，也睡够了，除了有点不精神之外，一切还好。”
她放心了：“接下来，您有些什么打算？”
“什么都不打算。”我疲累地躺着，我真的很累了。
纷雪
他好像很累，说了几句话便又睡了下去。一合起眼来，他仿佛随时会死去一样。他的脸色比早上还要苍白几分，如此苍白的肌肤，却为让人看见皮肤底下的血管，真让人怀疑他的血是否也和皮肤一样苍白。
九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孩子。他是被人送到这里来疗养的，他的左眼受了伤，白色的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独留一颗右眼让他观摩这个世界。当时父亲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打扰他。他刚来的时候，偶然，我经过他房间，从门缝里看到了他，他坐在床上，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下唇也咬得很紧，只是偶尔泄露出了委屈的呜咽和呻吟。他很痛，所以一直在哭。可是，他受伤的是眼睛，一边哭也就一边痛。当时他还太小，痛了就只知道哭，不知道该怎么去止疼。
不管他有多痛，都不会有人去理他的，没有人。
一直到他的伤口发炎，溃烂。
父亲是神医，花了半年的时间给他治疗，治好了他的伤口。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得出他的眼睛曾经受过伤，但，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坏掉了。
呵，与我交谈，言行眉宇之间尽是冷淡，看来，应该早就忘了我吧，毕竟当时他还太小。
小时候，看到他，总是能看到他白色纱布上乌黑色的血块，可是我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因为所有人都被禁令不许靠近他。记忆中，他的眼珠很黑也很亮，一点都不像现在的这般苍白，可能，右眼已经被左眼感染到最坏了。
小时候，父亲总抓着我，指着远处的他对我叫喊：“纷儿，你要记住！这是我们欠他的！是整个尤楼皇朝欠他的！欠他的！”声音，歇斯底里，透着绝望和悲鸣。
我伸手去触摸他的左眼。
未醒，他很累。
天空
我怏怏地回到客厅，气死人了，闪过了仆人，却扑不进结界，被反弹到牙齿痛了。据说，那是我哥设下的结界……
回到大厅时，一个下人将我们请到了餐厅，我无语了，大户人家为什么非要把客厅和餐厅分开呢？这个问题我从小就纳闷到了现在，可就是没得到答案。
菜一上桌，我脸就黑完了，都、都是素菜！呜……我血气方刚……我要吃肉！但主人说某人身子虚弱，不宜食油之物……
吃了几口之后，小三高兴得呀呀叫了出来：“这是我家的药材！”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药膳……
北赤老爷子也乐了：“对，这事三元药铺的药材，我刚才命人去买的。”
我特纳闷：“自家的不用，反倒是跑去用别人家的？”
“呵，我家的药草可是对琉衍公子而言太补了，不好，不好啊。”得，老爷子您这么说，我信！老爷子突然补了一句：“更何况，三元药铺的药材煮了用甜汁，小孩都爱喝。”
——汗！难怪今天中午胃口不好的琉衍现在有了胃口……
吃过晚餐，我要走的时候，夜色还不算深，琉衍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德行。老爷子说了很多话想要留琉衍住一晚，琉衍这死小子才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就是抱着我的手臂不放手，也不说话，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是不愿和我分开了。靠，都成年了，还学小孩撒什么娇。我记得我当时脸都黑完了，一大堆人在关注这弱智儿童时，这儿童的眼睛是闭着的，我估计他当时是睡着了……
我是背着琉衍出门的，这家伙今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成精了。
一边腹诽一边走，跟小三分手后，我继续腹诽。
纷雪
“父亲，今日玲珑大人回城里来了。”
“这你已经提醒过了。”
“可是这样放任不管……”
“让玲珑见见那孩子，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琉衍
“嗯……”我揉着眼睛醒过来，嗯，天空家到了，但气氛好像不是很好啊。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睛努力地睁也没办法睁开，浑身无力，嗯……难受……
“小少爷，大人回来了，在客厅里等你一天了。”
“真的？哥回来了？好，我马上就去！”
哥……玲珑？不行……
“琉衍，你别乱动！唉。”天空放下我，吧我交给了别人：“把他带到别院去休息。”
“不……”我无力地挥开仆人的手，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不进去了……”
天空火了：“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别闹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不……”我无力地挥开男人的手，越发地觉得头晕，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说：“我不进去了……”
天空火了：“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别闹了，乖乖回去睡觉。”
“不了。”纷雪不是说玲珑被引出皇城了吗？怎么……
天空
琉衍这小子不知抽了什么疯，死活不肯进门。他力气虽小，但怎么说也是男人一个，我费了半天劲才能把他从他抱住的木桩上扯下来。但扯下来他还是死活不肯进门，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气得我牙痒痒，直想抽他一顿——都是一个大男人了，竟然还学小孩坐地上赖皮！
就在我作势要吓他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黑衣人冲了出来，架着琉衍就跑。我当然不肯，当下就伸手去拉人，想迫使他们放下琉衍。一交手我就发现不对了，这两人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交手几招后，这两人突然放弃防守，打了我一掌，虽使的是绵力，但也把我推出了一段距离。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琉衍已经被劫走了，方向不明，没法追。
“小少爷。”阿旺叫我，我狠狠地瞪他，这笨蛋，门都在这边了，就是不会进屋去叫人出来帮忙！我揍他一拳，白痴！
走了他一顿后，我走回屋里，找宝叔帮忙。
迎面走来的是天涯，我焦急地走过去，开口就问：“宝叔呢？”
天涯奇怪地打量我几下，指了指大厅：“里面。”
我急欲进去，天涯却按住了我，笑得特别诡异：“小心点。”说完就回房睡觉去了，没给我解释他那诡异的话，就说他明天还有历练课，要早睡。
一进大厅，我就发现气氛里有着惊人的压迫感，许久不见的大哥寒着一张脸等着我，咆哮了一声：“天空！”
琉衍
那两人把我带到了一个偏僻处便放了我下来。他们没有恶意，这我知道。我冷着脸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自报家门。
他们很恭敬的下跪，低着头就要报出自己的身份：“少爷，我们是……”
我冒火地打断他们：“带我去第一楼。”
天空
哥知道了我被院长处分的事，于是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吹胡子瞪眼睛地跑了回来逮我。我一进门，大哥就劈头盖脸地来一顿臭骂，还都是古时圣人曰的——晕！
骂了很久，宝叔递上一杯茶叫哥顺口气，哥才停了臭骂。哥喝了一口茶，又瞪了我一眼：“你可知错！”
一听到这话，我马上有精神了，我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说出来：“我没错！”
“你……”哥气得把茶杯摔地上，宝叔赶紧去给哥顺顺气，还一边用眼神示意我认错，一边劝哥：“大人，别和三少爷怄气了。引得少爷被处分的那少年我见过了，是一个挺有礼貌的孩子。您也知道三少爷脾气的，朋友无端被辱，少爷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与人冲撞起来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在所难免？哼！早叫他收敛点脾性了，他不听，现在可好了，被学校处分了！”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哥见了更加生气：“还闹出了一条人命！”
人命？我愣住了。
宝叔小声地对我说：“孺文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