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
北赤引我们进了一个阴潮的房间,他解释说前尘是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的。这个别间里还有着许多喜阴湿的药草,但在一个角落里却有一块地盘特别明显,因为那里有十几个盆栽紧紧爱在一起,毫无空隙。最惹眼的就是它们的叶子,一株株虽然矮小,竟也能堆满清脆的叶子,这些叶子看起来都不是很小,但一眼看去,却似乎一株长了很多张叶子。这些密密麻麻的叶子遮住了枝干,甚至看不到根,活像个绿球。
“这就是前尘。”北赤蹲在这些盆栽前,爱怜地摸着它们,仿佛是对待自己亲儿一般。“很古怪是吧?别的花草树木都喜欢生在再有空间的地方,但是前尘却喜欢所在一起,真像活人一般,无论身处的是何种阴暗冰冷的环境,都是,那般地渴求温暖。”
桀驯可不顾北赤的儿女私情,直问道:“前尘不是有花么?为何我只看到了叶子?”
闻言,北赤扑哧一笑,道:“国师,您也太心急了吧?难道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前尘开花时期极短,我们来的又不是时候,又怎能看得到?”
我开口叹道:“前尘一年长一叶,养这么多株前尘,恐怕是不易吧?”
北赤叹:“是啊,这里只剩17盆了,我精心养了一百多年,期间,还是死了不少前尘。”他翻了翻几盆叶子,突然抬头一脸喜色地搬出一盆叶子浓密的前尘:“就是这株了,稍过片刻,他就要开花了!”
我暗忖惊奇,这么多叶子,连个花骨朵都没见到,北赤竟然说就要开花了?
桀驯开口问道:“这株……连个花苞都没有,北赤兄何出此言?”
北赤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将这盆前尘搬到屋外空旷处,心情甚好地哼着小曲:“幸好今日天气不错。”
此时,我对前尘更感惊奇了,平时要生长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想不到开花之时竟然要烈日轰晒。
北赤道:“野生的前尘生长在阴冷之地,开花时却要烈日相助才得以绽放,因此,野生的前尘多数在开花之际夭折了,真是可惜。”
我们在前尘前摆座呷茶,桀驯今日怪异的有点定不下心来,不消片刻,便喝下了几盏茶,也不说说这茶的好处。他很快就急了,问道:“不识说了一会儿就开花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北赤笑道:“快了快了。”
此时,纷雪走了过来,她手中夺了几样造型独特的工具,都是我这外行人不懂的。她蹲在前尘盆栽前,眼睛未离半分,显然是十分的期待着前尘花开。
一盏茶过后,没有风,前尘的叶子却簌簌地作响,起先只是微微地响,到最后,动静越来越大,几乎每一动荡就会掉下十来片叶子。不消多时,叶子便落光了,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杆,古怪的是,杆的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花蕾,那花儿竟不像别的花儿一般悄然地绽放,而是一瓣一瓣地有节奏地弹开来,像个俏皮的小姑娘一般。
花瓣是淡色的黑,北赤说人的记忆就是黑白两色组成的,所以前尘花掺杂了黑白两色,便成了这般的花色。前尘花香甜腻,竟让人有了一种归属感,但这淡淡的花的温馨花气却摄人心魄,仅嗅一下,仿佛记忆又空了一大片!
——真不愧是洗人记忆的前尘!
北赤和纷雪一脸宁色,桀驯似乎已经被前尘的花香所魅惑了一般地呆坐着,唯独我回了心神。看一眼北赤,看到他对我笑了一下又回头去看他的前尘花,此刻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先前喝下的茶中已有抵制前尘花香的秘药,于是我不禁在心里多谢了北赤几声。
前尘花开花,纷雪并不急着取花。过了一会儿,等花香更浓郁些时,她才动手取下花蕊,放置好花蕊之后,她又动手从花梗处小心翼翼地剪下花朵儿,将花小心地放到盛有绿液的盒中,封上盖口之后,她拿起了小锄子刨出前尘的根,自根部以上五寸处剪下,用清水洗净根部,她便将前尘根放到一个内里垫着干纱布的白色盒子里,接着,她又用锄子刨好坑,将先前摘取下的花蕊放进去,埋好。
北赤突然开口笑道:“纷儿,你还想再种一株前尘呐?就不怕累?”
纷雪抬起头,眼波一转,巧笑嫣然道:“怕什么?就算孩儿灵力不足了,不是您的么?”
北赤苦笑:“这些前尘我都养了一百多年了,那一株不是耗我心血来种的?你还要我再养一株前尘,这不是存心要累死你爹我么?”
“孩儿不会做这等不孝之事。”纷雪甜笑着回答,又转首拾起前尘的杆,以一个指关节的长度一节节地截下来并排放入存有前尘根的盒子里。北赤笑着解释:“前尘的杆虽没有洗去记忆的功效,但入药却是一份药效极广的药材,又宁神、迷幻、疗伤……”
“停!”我烦躁地打断他的话,指着地上的前尘叶问道:“就是拿这些前尘叶来制药的吧?”
北赤一愣,好笑道:“司教有所不知,前尘花开之前,前尘叶确实是具有失忆的药性,但花开之时,叶子的药性都会聚集到根部,花开之后,叶子就不再具有药效了。”
“这么说,只能在前尘花开之前使用前尘叶?”
“对,若要消人记忆,确实是要在前尘花开之前取叶。”
看来在这里还是么有办法找到让我恢复记忆的方法了,但我还是不愿相信前尘叶真的具有如此神奇的药效:“有劳老兄将这些前尘叶制成药。”
北赤动容了:“你不信我的话?难道你真要以身试药?”
“是。”
桀驯劝道:“玲珑,这可不能儿戏,你不要乱来。”
我问道:“现在的前尘叶会消去我的记忆吗?”
北赤摇头。
“那就尽管对我用药。”
此时,就连纷雪也接话了:“玲珑老师,前尘叶虽不再具有失忆的药性了,但多少都还有些许药性,您可不能意气用事!”
我冷笑道:“既然无害,那么你尽管用药便是。再说了,有你这么一个神医在,我还会出什么事么?”
北赤见再难动摇我,只好叹口气,转过头去向桀驯征询意见,桀驯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了要支持我的决定。北赤更重地叹了一口气,叫纷雪将前尘叶收好,便领我们到了他的炼药房。
在药房里,他问我一叶是否足够,我冷笑:“既然神医您都说了无害,就算是用尽这一百多片叶子又何妨?”
他无奈,只得取来器物给我制药,还不忘唠叨几句:“这么多叶子的药性加起来也够你受得了,待我多配点其它药物进去中和药性,你再服下。”
在他磨药之时,桀驯突然开口问道:“北赤兄先前说府中遭窃,不晓得当时境况如何?”
这时我才记起这事,一开始我们就只关注我失忆之事,却忘了与我失忆一事极为相关的此事。
“还能如何?”北赤低头磨药:“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这屋里有点古怪,你若不信,大可用流术查询一番,时间是34天前。”
我抬头打量这屋子,发现这屋子不单只是炼药房,还是个贮藏室,里面瓶瓶罐罐的什么都有。此时我不禁认可北赤这人的脾气确实古怪,若是平常的药师,怕是特珍重地将药物保存,决计是不会将药存在炼药房中的。
我用流术翻查了这屋子的记忆,确如北赤所言的一般古怪——这屋子的记忆竟然平白缺失了一日的记忆!记忆的漏洞很明显,用流术剪切得十分完美,没有遗漏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人可以推断出那一日的迹象,显然是一个高超的流术师所为,那个流术师决计是有上600年的修为。
用流术翻查屋子的记忆恐怕是没有法子找出真相的,北赤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别人侵入他的药室,如今肯让我与桀驯进来已实属不易,若是我再施展什么流术来翻阅他的屋子,不小心看到他炼药的过程也就罢了,毕竟我是个外行人,看到他炼药也不算得上是不义之举,但,若是我不小心触到他贮藏药物的禁制,又一不小心地破坏掉了,那么北赤是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了。
基于为客之礼,我和桀驯都不好多加打探主人炼药室里的机密,只好多问问那一日的情景。北赤竟然是一问三不知,他只说当日并未察觉药物被窃,是过了四日才发现,查了许久也就只有这屋子的记忆古怪,但又勘察了许久,愣就是找不出蛛丝马迹,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索性被盗之物也就几件,前尘虽重要,但却是祭师们所说的与命缘息息相关的奇迹之药,若是被盗,那也是命中注定,所以就算北赤心中痛惜,也还是作罢了。
磨药、称药、和药——北赤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将弄好的药粉倒入了温水中,搅好后递给了我:“药效可能要持续百日之久,这百日里尼还是留在我府中吧,这样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我还是可以帮上些忙的。”
“不必了,我还是有家可归的。”我硬气地说道,一挥衣袖,接过了药水。
——其实,我是在作势,就是想看看北赤的反应。依我的推断,用药之人很在意我的身份,怕我失忆太多而影响国事,是故才只用了两篇前尘叶,若他所言非实,那么就是他对我用药,他也就不会再让我失去太多的记忆。可是北赤神态和他女儿一般忧心,看起来并无可疑之象,倒是桀驯,无言的沉默让我感到诡异。
我喝下药水,不久就告辞回府了。
——线索硬生生地断在了北赤府上,似乎找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真是让人气馁。
头突然发晕了,我知道药效起了。
我没有可以用灵力压制药力,北赤既然说了无事,那么便是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