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
“天空。”男子叫我，我回头，对他微笑，尽力地将自己做到尽善为美。
他是遂王，王的亲弟弟，对他，我只能表现纯良，不能有一丝纰漏。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和过去的我很像，自然，人家比过去的我向学得多了，也比我温善得多。可是，这并不阻碍我在他身上怀念我过去的影子。
他和我过去一样，不自知地处于兄长的庇荫之下，志得意满，不屑世间的阴暗勾当。那种年少轻狂的年代似乎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问道：“今日你正式入住新府，高兴吗？”
“当然，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一甩手，样子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只是把自己摔到躺椅上的姿势很颓废。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你很黏你哥的，要不然也不会成年了还赖在王宫里那么多年不出来独住，现在终于被国师赶出来了吧？”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话。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我本该表现出感同身受的样子，但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好笑。这孩子还是没脱什么孩子气，离不开亲人。
“天空。”他弱弱地唤了我一声，我应了他一声，他这才有了点力气扭头来看我，问道：“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带我去……”
“第一楼，去吗？”我无意地问道。
“第一楼？”他挣扎着坐起来，不高兴地说道：“拜托，那里我经常去吔，还去？”
说去第一楼是无意脱口的，可是话都说出口了，我只能随口继续说下去，道：“第一楼的悦容姑娘——你可有听说过？”
“悦容……”他来了精神，两眼都亮了起来，道：“自然是有听说的，可惜的就是人太大牌了，难请得很啊！”
“今夜有她的场子，不过未免第一楼人满为患，第一楼可是特意清了场，若无帖子，可是没法进第一楼的。”
他奇道：“帖子？第一楼宴请？”
“不是。据说，是悦容姑娘决定要出阁了，想要觅一个良婿。”
他笑道：“难怪要清场子，若是宵小也能入第一楼，那倒是亏了悦容姑娘的一生。”
“遂王爷可有兴趣去瞧瞧？”
他笑笑，道：“兴趣倒是有，不过怕惹姻缘。”
我笑了，这孩子的说话挺有趣的。他跳起来，身手敏捷地捡起外衣，一系列身手帅气地让我五体投地。他看我对他失神，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挺臭屁地说道：“天涯哥的身手可比我好多了，不过都已经二十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我和天涯哥比起来……到底谁强谁弱呢？嗯嗯嗯，对了，天涯哥离开皇城之前，我还没成年呢，小孩子和一个大人比，肯定是输啊！现在我和天涯哥比试，我肯定不会输！”
死小子，叫人家哥，就是死都不肯叫我一声哥！
“走了，走了！”他哈哈一笑，过来拉我，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往外拉，还一边道：“说不准悦容美人还真的能看得上你呢，让你结束单身生活！”
他拉我时我还没反应过来，等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的时候赶紧挣扎：“喂喂喂！那个、那个女人……是天涯的啊……”
“诶？”他停下来了，惊奇道：“天涯哥不是喜欢纷雪姐姐吗？怎么悦容……怎么……”
我不耐道：“一夫多妻！你父王不就是一个典型吗？”
“说的也对。”他认可地点点头，“朋友妻不可夺，我去给你守好嫂子！走啦！”
“喂！别这样啊！”
第一楼。
“不是说了，已经清场了吗？怎么还那么多人？”遂王拉着我低声问，我也低声答：“人受欢迎，没办法……”
这时英明神武的遂王缩到了我身后，还一脸东望望西望望，好一副坦然但是有贼的模样！
我捅捅他，问道：“你怎么了？”
他低声干干地笑了几声，咬牙低声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认识的、人！”
“啊？”我惊讶，环视了几下，笑了出来，终于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要缩我身后了。这里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官员来了不少，这个遂王从小就接触各种官员，现在看完全场，认识的人还真是不少。
“诶！”遂王捅捅我，问道，“我看过去，这里的官员都是三品以上的，你好像才七品吧！怎么第一楼会给你发帖？”
我低声道：“人家是希望天涯来，我给天涯飞信去叫他回来，他回信说赶不回来了，叫我撑着。”
“……”遂王等了一会儿，见这里的大官和大官谈，员外和员外谈，终于觉得有点奇怪了，问道：“怎么好像……现在还不是宴会开始的时机啊。”
我瞥他几眼，道：“大少爷啊，帖子上明着说的是晚上申时，你连帖子都没看就拉我来，耐心地在这里等吧。”
他不说话了，他不耐等，这一下，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干坐着。我是打定主意不走的了，怎么说也得帮天涯这一回。
气血方刚的遂王殿下最终还是坐不住了，就在他不耐地准备离座之时，他被几个官员认出来了。为官者不宜出入风月场所，酒楼虽非风月之地，但众多官员为一个女子齐聚一地，传扬出去终是不妥，所以，认出遂王的人也不敢太过于高调，只能是过来悄悄地打声招呼。
遂王爷还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不会给人摆脸色，这样的人自然容易被人利用，但遂王爷并非愚钝之辈，怕是比我还要明白官场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我根本就不用为他操心。
离悦容姑娘出场还有两个时辰，那几个官员巴不得在遂王殿下身边转上个三个时辰，明显，官职比美人要重要得多了。
这漫长的两个时辰之内，遂王殿下并不多语，而是饶有兴趣地瞧我与大人们周旋。他也明白我的用意，所以也不点破，就不责怪我无礼地代替他发言，而是任我客套地和大官们虚与委蛇。
借助遂王之光多结识些高官，于我而言，往后会更好办事的。
申时到了，我赶紧打个滑溜送走了来巴结遂王的官员，然后整整衣服，正襟危坐地等待着。
遂王取笑道：“唷！我的天空哥哥说话好厉害！大官你都不怕了，怎么一个小小的酒楼女子就能让你正色以对了？”
我正色道：“兄弟之托，自然要全力以赴！”
他好笑几声，眨了眨眼，道：“你若想升官，何不来巴结我？巴结我可比巴结他们好得多了！你说一句话，我就能给你谋个二品官职！”
我深深地瞅他一眼，沉声道：“我把你当弟弟。”
闻了此言，他深受感动，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瞧到他这般神色，心里安稳了许多，于是便回头紧盯着楼阁上，悦容即将出台的地方。
遂王爷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是最疼宠的弟弟，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是一张最好的牌子，向他谋职自然是最便捷的法子，但如此一来，我就会根基不稳，比我高级而看不惯我的人随便给我安个罪名，我就难办了。而且，我一旦向遂王开口了，一起长大的兄弟之谊就跌到了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这样不平等的关系且不说我心里不舒坦，遂王待我也将会再不如往日那般亲近。保住这兄弟之情，来日我若身陷囹圄，也可保性命无忧了。
思及此，我忍不住感到好笑，我从小就把这聪慧的小子当弟弟来看，虽然因此挨了长兄许多骂，但依旧死不悔改，想不到，一踏足官场，这种逾规的看法竟蒙上了黑暗的政治色彩。
计时器显示申时已到时，司仪呦喝一声，便见两个标致的粉裳丫鬟以红绫牵着一个怀抱琵琶的蒙纱女子从后台行出。整片场子鸦雀无声，明显是为这袅娜行出的女子的美而屏息等待。
“犹抱琵琶半遮面……嗯，我见犹怜。”遂王愣愣地作出评价。
悦容登台之后，略在全场扫了一眼，等瞧见我以后，原本还带有点希望的明亮眼眸黯淡下来了。到底，她还是希望天涯来的。想不到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对天涯不忘情，也不枉我放下公务来此一趟了。
遂王点点我，问道：“你可有瞧过悦容轻纱之下的容貌？”
“有。”
“如何？”
“如出水芙蓉，清而不妖。”
“可是绝世美人？”
“可言是其一。”
遂王嘿嘿地笑了，悄声道：“天涯好眼光！”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遂王又问：“美人既是绝世，你为何不纳为妻？”
他这一说，倒让我哆嗦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第一次见悦容的第二天，那美人儿的精明奸商模样，我就什么美感都没了。但这话不好说出口，于是我答道：“卿非我今生厮守之人，没有感觉。”
遂王乐了，此时司仪的客套话已经讲完，悦容的身世、品性、才艺皆摆上台面，都适可作为贤妻。
台下之人起哄着要求悦容取下面纱以睹真容，悦容吟笑应允。当她取下面纱之时，台下一片吸气声，遂王也不例外，只见他道：“悦容……女为悦己者容……好名字，好名字！”
这孩子傻了，哪有人在听了人家名字千百遍之后才赞人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