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曾相识
漫夜的星光下。少女躺在偌大的林涧之中，指尖小小的魔珠在璀璨的星河之下焕发出别样的奇异光彩。她怔怔地望了好久。
那双她再也握不住纤细的手。
那爽朗令她安心而今再也听不到的笑声。
那再也无法现出她身影的荧绿眼瞳。
串成的大把大把的欢笑和眼泪的记忆。一年零三个月的模糊不清和幻生幻灭。
呐，上苍，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却人们看见她的惊恐眼神之外，尘世之间还有什么她可以留恋的呢？
她活着的这十几年。自她有了记忆起。
五岁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唤她作娘亲。
六岁被谁掳了去。是妖。却被玄武弟子救下。第一次来到玄武门。
七岁娘亲被废修行，逐出师门。黑面具的男人告诉她，她是妖孽之子。一年的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只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八岁娘亲带她回到以前的小村庄。村人很善良，待她们也极好。然而，寥寥几月之后，瘟疫开始在村里横行。村人请来法师驱邪。那巫师直指向她。村长却不以为然，爱抚地摸着她的头，摇头道，怎么可能，她出生在我们村之后的五年风调雨顺，别村的灾难五年间从来没有祸及到这个小村过。
八岁半，村里的人却死伤大半。不是瘟疫，却是屠杀。村长不愿交出她，却落得了个满门抄斩的凄惨厄运。
九岁，她和娘亲被逐出小村。新来的人指名母亲可以留下，而唯独她，却不能。只要母亲嫁给他。
十岁，娘亲携她迁居山上，自此与世隔绝。她却不知，娘亲已身染重疾。
接下来的时光平凡而淡泊。虽不精彩，却也安心。她以为，就可以这样安安静静，简简单单地生活。母亲的疾病她也有了些许的察觉。因此常常去山间采药。
然而就在她向往了无数次的平凡之后，宁静安然就被打破。
而今，妖要灭她，连人也要杀她。
母亲教她习武，却不准她修道，只保命便好。她不解。至此，到今日她还是不解。而这珠子，为何又辗转流荡，最终又归于她手。
那日沐曦兽不在了之后的情形，她是清晰记得的。而却不明白，这颗魔珠为何娘亲会拥有？清高如她，为何宁可受尽凌辱，也不愿使用它？
更令她倍感惊奇的是，这魔珠极有灵性。常常是走着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儿，而顷刻之间脖颈间紫光幽幽，再睁眼，早已到了另一片区域。有时候她想无意解下它玩玩，但是怎么也扯不断那丝线。可是当她泄气之后，那魔珠又会闪着幽幽紫光移至她的掌心。
沉沉睡去，每次清晨醒来总是有别样的惊喜。不知何时起，她的衣裳竟然会自己变幻着样子。每天都不同。
饥肠辘辘之时，会闻到酒香，再往前走去，便是一处舒适的小屋，桌上早已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精致佳肴。
它，若一个精灵般，总能知晓她心中所想，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不然，这些日子她茕茕一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虽然不解，她却终究相信，母亲不使用它，定有自己的由衷。而她，也不敢滥用，也许真的是魔物呢。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
星芒流转，不愿与暗夜别，愿携夜同入眠。迷离的光芒，温柔地倾在了这林涧的每一处。
夜风拂过，星芒幽耀下，茗桐清不经意扫了一眼，立刻警觉起来。
她缓缓起身，观望四周。除了星芒，和暗夜的枝桠，并无其他。不，她不可能看错的。刚刚她的身后就有一个人影。
于是把魔珠当夜明珠使四处逛了逛。绕了大片的林木之后，她轻轻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谁？”她往身后问道，长吁一口气，“若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何必一直隐于暗处呢？”
身后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若你不愿现身，那就直接了结了我吧。反正我已了无牵挂了。”茗桐清垂下眼帘，魔珠泛着紫色的光泽，缓缓从她脖颈降落至掌心，“若你是惧怕这颗珠子，那我扔了便是。”说着，欲要掷出手中的魔珠。手腕却突然一紧。
几缕银发悠顺在她的肩际。
“你，就这么想死吗？”
沉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身后之人，紧紧地钳住她的手腕，并且加大了力道，那人灼热的呼吸就紧贴在她的颈间。
那声音顿了一下，短暂的平静之后，怒吼道：“师傅为你而魂飞魄散！你死了，又有什么用？！”
她忽然感到有一丝的彷徨和惊慌，即使面对死亡也未曾如此地害怕过。仿若灵魂深处脆弱的一角被人窥见一般，除了剧烈的疼痛之外，麻木得再也感觉不到一切的美好。
“那..我该怎么办？”够了，真的够了。
“我也不想这样的..娘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来找我？”
“让我死了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有人来救我，送我去玄武派？”
“为什么给了我温暖之后，又要硬生生地将我推入冰冷的深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有来生，那么请不要再遇见我。
女孩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许是累了，在疯狂地挣扎和悲恸的嚎啕之后，沉沉睡去。身后的人轻轻地托住她的身体，紫眸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一瞬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他仿若看见了，一年前，在他面前嘤嘤哭泣的孩子，拼命地问他娘在哪里的孩子，脆弱得若琉璃娃娃那般易碎。
许是怕她再受到什么惊吓，于是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倦意也渐渐袭上了眼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林间，也晃到了阖着眼的少女面前。
缓缓开眼，头颈微微有些酸，欲提起手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怀抱里。她低头看了看那双环住她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焦距渐渐从那双好看的手往上移，望见了那双紧闭的双目，垂落的银丝随风飘逸。
这，是个男人吧？沐曦兽以前好像说过什么来着，男女授受不亲！
而现在她，和他的处境，偏然凑巧地就是如此不幸。
茗桐清不觉耳根一红，欲挣脱这个坚固的怀抱，可是无论她怎么弄，就是掰不开那双环住她的手。
“别动！”闷沉的声音轻轻刮过耳垂。灼热的呼吸，又若昨夜般贴近了她的后颈。她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晃进了昨夜的情景。这下耳根烧得更厉害了。
“你，你想怎么样？”她颤抖着问道，“放开我！”
“不放。”慵懒的声音扫过耳畔，痒痒的。
“你快放开我啊！快放开我啊！”说着便使劲地用力抽出自己的双臂。
身后的少年突然一松手，她欣喜地刚要起身。却被一股力量绊住，还未起身边整个人仰卧在了地上。少年，跨过她的身体，双手撑地，俯身在她的身上，她这才看清，他的眼眸是紫色的。
银发少年手指抚摩过她的颊面，念念道：“才一年不见，竟变得这么漂亮了。”茗桐清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
“你，你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等下就知道啦。丫头。”
“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竟然不记得我是谁了。”他的头压得很低很低，埋在她的脖颈间，呢喃道。
“你是……唔……”容不得她思忖再三,他便覆身而上,吮吸着她唇间的芬芳。
茗桐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竟然……他怎么敢……..??
“不………要……”他的舌尖辗转于她口中的每一寸芳郁，片刻的停留之后，他的唇轻轻碰触着她的，却越发汹涌起来，似饥饿的野兽般狠狠撕咬着她的唇瓣。而不知何意的她，口中除了苦涩之外，却再也品不出其他的味道。
缠绵于她的口中，她的小舌措不及防地夺路而逃，而他却霸道地占据了她的每一个角落，舌尖卷起，久久不曾停止。
恍惚间，她意识到他想要什么，静静地停止了挣扎，缓缓落下了眼帘，却不经意间在眼角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咸涩的味道，划过她的唇边，滴落到他的舌尖。他微微顿了顿。睁开紫色的眼眸，望着平静的她。
俯身轻柔地吻去她眼角残余的泪花，凝视着这张他思念了百年的容颜，最后紫眸中的汹涌褪去。在她的唇间轻轻啄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你就这样讨厌我么？”紫色的眼眸起了丝丝波澜，却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茗桐清愕然，起了一半的身。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哈哈!我等了一生一世，只换回一句你的不爱我。你还爱他对吗？”洛寒仰天长笑到，手却紧紧地捏住她的双肩。
她一吃痛，刚撑起的身子，又重重地落回原地。他又匍匐上来，压着她的头，逼迫着她正视他的眼睛：“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你再也不爱他了！你说你对不起我！这一世就要和我在一起！”
“哈..真是可笑，为什么先死的会是我？为什么记起一切的是我？你呢？居然说你不认识我。却还是要去找他！”紫衣少年的紫眸中尽是千年的痛楚，放开了她，兀自抱头哆嗦着吼道。
“为什么?你忘了你恨他到什么地步了吗？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用活得像现在这般痛苦！”茗桐清的眼色突然一厉。
“为什么救你的人是我？到头来记得一切的还是我？他呢？他在哪里？”
少年紫色的眸中镌刻着深深的千年怒火，他抬手紧紧匝住她纤细的下颔，“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爱的是谁？”
她以为她害怕，却发现，那隐隐在胸口起伏的痛楚，却是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模糊的影子一晃即过。
似乎在很遥远遥远的穿越了时光的从前，曾经有人这样柔声地问过她。
丫头，你到底爱的是谁？
丫头，其实怎么样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幸福。也相信你选择的人是正确的。
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对不起，也许若是先前遇见你，也许我会爱上你。如果有来世，答应我，来找我，我们在一起好吗？她清楚地听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身体中沉睡的什么似乎在觉醒。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身体中有骨骼拔节的声音。
“我..咳……对不起……我……不知道……”快要窒息的感觉。那也是她的命吧。
握住她的手骤然松落。“其实，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少年的声音柔和许多。
久久的沉寂盘桓在二人之间。少年的眼眸蓄满了隔绝万世的忧伤。
这样的他，在茗桐清的心里，突然硌疼了一下。
也许，这个人真的和她有什么羁绊吧。
“我叫洛寒。”那少年终于开了口。
“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吗？”
“恩。”
“那，你是不是人？”她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一年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死了。”少年平静地娓娓道来,“丫头，你不记得一年前身为凡人的我了吗？”
茗桐清倒吸一口冷气，而后又被他的后半句给小小震惊了一下。
一年前。一年前，娘亲被杀，她被人送回至玄武派。
被人送回玄武派。送她回来的人是？
有什么碎片划过她的脑海。
“求求你告诉我，娘在哪里好不好。”
“别乱动，再乱动连师父都救不了你了。”
暗夜。枝桠。鬼魅。火堆。
还有一个人。
那个照顾她并且救了她的人，是……紫色的..
再看来人，居然身着的就是那身紫衣！
难道？
洛寒看着茗桐清脸上变幻来变幻去的表情，面色越发柔和起来。
“一年前，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那么地不稳。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少年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你师傅呢？”她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原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沉默，忧伤的神色中夹杂着难以言出的沉重。
她猛然回忆起昨夜他说过的那句话！又是她。师傅和他，都是她害死的。
“对不起。”她轻轻走上前，抱住了他。
她，竟然抱住了他。洛寒的眼角似乎有些小小的晶莹。
等了千年的她，终于给了他这一千年来都不曾妄想过的东西……一个拥抱。不管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有着怎样的用意都好，只要她可以在他身边。
“你的记忆被封印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准备告诉她真相。
她偎在他的胸前，心底有丝暖流涌过，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曾经许下这世要在一起的人。也许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那个一直在等我，一直喊我丫头的人，是吗？”
“你，都记起来了？”他欣喜地看向她。
“没有，只是一些碎片而已。”她摇了摇头。
洛寒的紫眸中迸发出一阵光芒，不再复往日的清冷。他俯身用唇含住了怀中之人的唇瓣。
这次她再也没有抗拒。而是浅浅地回应着他。
得到了她的回应，之后他眸中的汹涌又排山倒海而来。吻若星陨般，大大小小地落在她的眉宇间，脖颈，耳际。他灼热的按捺了千年的孤寂，此时此刻都欲发泄出来。
她的身上落下道道红迹。
指尖插入她的发间，辗转而下，反复游走于她衣襟的边际，带着火热的****。此时此刻在他怀里的早已不再是，当初女孩小小的身姿，早已伸展为曼妙的少女身姿，这是真正的她，一如千年之前他们的初遇般。
修长的手指挑拨开她的衣襟。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精致的锁骨泛着好看的光泽。
而她的脸上早已染上一片红晕。
突然一道银光一闪，他覆在她胸前的手猛然被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