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反咬一口
素华的这句话虽淡然得没有一丝情绪,却如平地里刮起的一阵龙卷风,顷刻间席卷了昭顺阁内的每一个人。昊天帝与席中诸人俱都向素华看来,面上充斥着迷惑、不解、还有震惊。
皇后面上神情微有些发僵,却又勉强笑道:“这样的时候,妹妹还在开姐姐的玩笑!”素华缓缓摇头,“这并不是玩笑。”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郑重,目光从皇后面上掠过,慢慢移过席中诸人,“我梁素华对天发誓,我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绝对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当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耳听一声“素华!”语声中充满了惊怕和急切,却是昊天帝。素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令他安心的笑容。她重又看向皇后,面容严肃,语声沉稳,充满了不可辩驳的力量,“皇后娘娘,我可以证明,白浩珠所说的句句属实,你所说的纯属狡辩。”
“你……”皇后面色惨白,禁不住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一根朱漆蟠龙玉柱前才稳住了身形,不住喘息,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素华,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素华一眨不眨地看着已是措手不及的皇后,心中翻翻卷卷,涌起千百滋味。今日昭顺阁内的惊天巨变和接下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并不是误打误撞的偶然,原本就是她暗地里做足的功夫。
皇后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要对付皇后,必定要有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才能成事。她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了让皇后和林锦儿“窝里斗”的法子,而若是使原本密合无间的二人能够斗在一处,必须要有一个引子,这个引子便是已被昊天帝赐死的沈昭媛。
当年,沈紫盈被白浩珠诱使,向她献了滑胎点心。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得将计就计,禀报昊天帝将沈紫盈赐死。事实上,她事先已收买了行刑太监,将表面被缢死的沈紫盈偷偷送到天都城东的曹氏米店藏了起来。而此次,她便是要沈紫盈,确切地说,是沈紫盈的“鬼魂”再度出现在宫里,出现在白浩珠的面前。
白浩珠虽然心机深沉,但毕竟是个女人。沈紫盈当年因她而死是个事实,她的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顾忌。因此,若是她发现沈紫盈的鬼魂在夜半之时徘徊在她的窗外,号叫着索命,自然是惊惧交加,恐惧异常。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令人以此事稍稍刺激她一下,便可引得她众人面前失态。而对于一个身怀皇嗣却大失常态的宫妃,请出太医诊脉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白浩珠虽然不可能乖乖就范,但只需以解围为名将她逼到死路,她便是不想也是不能的了。
当然,皇后会出面百般阻挠,实在躲不过,也会搬出严子堃来。因此,素华买通了太医院内的伺药太监,给严子育准备了一盏宁神茶,这盏茶倒没有什么,不过药量稍稍重了些,让严子育睡上几个时辰而已。但就是这几个时辰,便可让皇后一筹莫展。至于来的诊脉太医是否能够秉公办事,素华早已心中有数,传召太监既然找不到皇后点名的严子育,唯一的解决法子,便是要找太医院的最高官员樊提点来交差,而这个樊太医自然会就事论事,以一说一。白浩珠的假孕便不得不大白于众人面前。这个开场便已完成了一半。
白浩珠既然暴露了,依皇后的城府,定会做出丢车保帅的举动,将一切都推到白浩珠的头上,同时会急于将她灭口。此时,若是再趁机点拨白浩珠几句,只怕是想不让白浩珠指证皇后也难。
昭顺阁中端午粽宴,一切都按照素华的计划层层推进,唯一的漏洞,便是皇后的狡诈远胜于她所预料的,但她并不担心,白浩珠与皇后的“窝里斗”本就是个开场,接下来唱戏的主角就该是她和皇后了。
素华犹自看着皇后,目光中含着一缕奇异的笑意,仿佛是欣悦,又仿佛是悲伤,“,你是在害怕?还是在吃惊?”她的面上已有了讥讽,语声里却是深深的叹息,“抑或是想不通,一个一直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上的我,为何突然生了反骨,跳出来指证你?”
皇后并不答话,只是无力地靠在玉柱上,眉目灰败,竟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素华心中一动,对于这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在即将被揭发出丑恶的面目时,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除非是她还有后着。
果真,皇后慢慢直起身来,眼圈微红,细看时,已有泪水流下了面颊。她缓缓走上前来,神间又是悲伤又是惋惜,看了素华良久,方才说了句,“本宫、本宫真是看错了你!”说罢走至昊天帝身前跪下,拜了一拜,“臣自请废后,望皇上恩准!”
这句话虽短,但却着实让人惊心,立时满堂再度哗然,不只是坐中嫔,就连素华也是微微一怔。昊天帝然动声,注目下跪的皇后,淡淡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后半晌不语,忽然发出一声呜咽,竟以袖掩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皇后这般不顾体面,可是大出众人所料。昊天帝眉心微皱,略有不耐,“堂堂中宫皇后,成什么样子!有话直说便是。”皇后强自止了哭声,却犹自抽搐不已,良久才道:“臣,臣是伤心。”说着眼角瞥了素华一眼。素华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过来,不暗暗冷笑,皇后这一番拿腔做势,不过是以退为进,抢得先机罢了。一想到此,她的心反倒定了下来,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她倒想看看,皇后做足了戏,究竟要卖什么药。
皇后拭了舒上斑驳的泪痕,神间似是无限委屈,“当年臣妾屡受排挤,淑妃多次施加援手,臣妾便一直当淑妃是嫡亲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谁成想,她,她,她竟是这样的人,臣终究是看错了她啊!”皇后重重一声叹息,“臣本不该想到这上头,可是,可是事实如此,不由得臣不信了。”昊天帝面无波,一双眼睛却瞟向好整以暇坐在席中的素华,问皇后道:“淑妃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后眉宇间有浓浓的幽怨,看上去无辜而又可怜,“到了此时,难道皇上还炕出来,今日的这一番闹腾,其实都是淑妃和白浩珠谋划出来的。”“何以见得?”昊天帝的语声还是没有一丝波澜,皇后疑惑地看了英帝一眼,一时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继续道:“这宫里的们都知道,淑妃和白淑妃同届秀出身,是无话不谈的好。今日白淑妃诬蔑臣,却被臣一一驳回,而淑妃竟在此时发难,还提出握有证据……”皇后泪落如雨,泣不成声,“本宫只当贵妃是好,然想她暗地里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图的无非是本宫的这个‘皇后’之位罢了。”
她忽然转过头,向素华道:“你想要皇后之位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伪造证据,诬陷本宫,惹得后宫不宁。方才本宫已说过,若是你想做皇后,本宫定当让位,绝无二眩”她又看向昊天帝,一脸真诚,“臣不想后宫失和,就请皇上废了臣,立贵妃为后吧。”
素华几乎怔住,皇后的脑筋转得不可谓不快,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轻轻巧巧便脱离了漩涡的中心。同时,还将她逼进了死路。此时她不论是沉默,还是强辩,无形中都坐实了皇后指证她的话。而皇后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既令她百口莫辩,又巩固自己下的名声。
素华心中恨极,面上却换成了哀戚的神情,缓缓站起,走至昊天帝身前跪下,双目泪光盈然,虽是看着昊天帝,却是向着皇后道:“皇后娘娘,你当真是要逼死我才甘心么?”话音未落,两颊清泪缤纷,楚楚可怜。皇后一怔,想是一时未摸清素华心中想法,竟至语塞。
素华看定昊天帝,皇后逼得她无路可走,她唯有另辟蹊径,而这一条蹊径也只是她独有的,便是昊天帝对她的情份与信任。昊天帝就在她的身前,也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却有几分晦涩难懂,但素华仍从那目光中读出了一丝怜惜与心疼,她的心突然定了下来,耳听昊天帝道:“你们都起来,孰是孰非,朕自有公断。淑妃,你有什么证据,都拿出来吧。”
昊天帝的后半句话是向素华说的,皇后听了,面微微一变,却也无法,只得依言站起。此时,素华心中已倍添勇气,面上不觉有了淡淡的笑意,道:“臣向皇上请旨,到太医院召太医严子育来。”昊天帝的面上有些讶异,“这严子育不是遍寻不着么?”素华笑得清浅,“他还在太医院内,仔细去寻,定会寻得着的。”
昊天帝点头,素华又道:“臣有些话不吐不快,待臣妾说完了,再传不迟。”昊天帝又点了点头,素华向皇后道:“想不想知道,我是何时察觉到你居心叵测的?”皇后并不看她,冷冷道:“说的,本宫不懂。”素华不以为意,目光却渐渐变冷,“你说我们好比嫡亲,你说我与林锦儿一向交好,这些话虽是你的骄饰之词,但娶非全是虚眩在那年上桃林里我遇到欧阳霓裳之前,我的确相信你们的真情的。”
素华的目光带着淡渺的忧伤,仿如深秋里降下的第一层白霜,轻薄却又沁骨,她的声音幽淡缥缈,含着说不尽的讽刺之意,“昊天元年,我与白浩珠同为秀入宫。白浩珠娇憨乖巧,常常伴在我的身侧,我心里自是欢喜,便当她是一般。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她会是皇后为了争宠而迎进宫的筹码。”她的声音转为冷冽,看着白浩珠,“当时,我被人下药而错过亲选,这里面便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是想我死了,便少了一个争宠的对手,是也不是?”
白浩珠面显愧,微微低了头。素华直瞪着白浩珠,似是又气又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角的余光正瞥着皇后的举动。待她看到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侍立在她身后的晴绣便地向阁外走去,素华暗道了声好,面上却无一丝变化,继续对白浩珠道:“后来,我们同伴在皇上身侧,无论我境况如此,你始终与我亲厚,我对你心存感激,更间惜咱们的情份,又怎会想到是你与皇后是看中皇上对我的青睐,想到要利用我去打击欧阳霓裳。”
素华又转向皇后,“我封嫔后,屡次被欧阳霓裳责难,都是你明里暗里替我解围。你处处宽和大度,为皇上着想。因此,我一直心存钦佩,也庆幸皇上身边有你这样贤明仁德的皇后,便心甘情愿为你做事。谁想,你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意图是借我之手铲除异己。而当目的达到后,便将目标又对准了我。因此,便有了那次的桃林一幕。”
素华笑得苦涩,“我便是桃林意外那次察觉到了你和白浩珠的野心。你虽计划周密,却因操之过急,留下诸多漏洞。白浩珠坚持拉我到桃林,关在冷宫中的欧阳霓裳哪儿也不去,偏偏出现在同一地点。事败后,你又急于将看守冷宫的太监全部仗毙。因此,当时我便隐约觉得情况不好,只是一时之间不敢确定。只得安下心思,寻找验证机会。后来,我身怀有,发现白浩珠使沈紫盈献滑胎点心,才不得不确信,你与白浩珠确实包藏心,要置我于死地。偏偏你表面上又是那样一个端庄淑慧的人,我,我真是不敢相信!”
皇后冷着一张脸,坐得端端正正,虽是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但一直注意皇后动静的素华分明发现,她的目中有一抹焦急,似在等待着什么。隔了一刻,方才溜出阁去的晴绣不动声地走回了皇后的身后,素华心中暗笑,忽然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对我既是无情,还说这些干什么,多说无益!皇上,就请召严子育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