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离恨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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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柳州出发的时候,是一行三人,入边城的时候,仍然是三个人。只不过少了那死于乱剑下的人犯,多了名其貌可怖的乞丐。

乞丐自称阿甲,对于他曾经的名字和经历只字不提。他和秦昭身形相仿,穿上秦昭包袱里带着的日常长衫倒也合身。快到边城的时候,阿甲自怀中取出一个青铜面具待在脸上,遮了他的面容。

到了衙门,同县令编个故事圆了人犯死亡的事儿,待回到家中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黄昏后了。

成月落准备去厨房做饭,秦昭在她身后说道:“多做一人的。”

随着饭香踏入院门的人是南宫云帆。他虽然未着铠甲,却是一身军装,衬得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刚毅之色。他向秦昭行礼,眉头蹙着隐有怒色,没有发作而是扭头看向石桌前端坐着的阿甲。

秦昭道:“无妨。”

南宫云帆这才开口问道:“薛璁为何不在殿下身边?”

看来秦昭的暗卫已经将遇刺的事情告诉了他。

秦昭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有些急事,我便让他走了。来,坐下吃饭。”

成月落赶紧递上一双筷子。南宫云帆见是她,脸色稍微和缓了些,接过筷子,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秦昭道:“晚娘传回的消息。”

秦昭打开纸条看了两眼,对成月落道:“楚天与确实不在帝都。”

成月落问:“那昨日那人当真是他?”

“不是他。”

“为什么?”

“只是感觉。”

于是四个人开始吃饭。对于刚刚经历生死杀局的三个人来说,这顿饭吃的分外香甜。南宫云帆刚从匈奴大漠中回城,约莫是军中伙食不大好吃,二话不说就吃了三大碗饭。

吃得碗净锅空,秦昭放下筷子,对成月落说:“月落,明日我们回豫州。”

他说的郑重,于是成月落明白了,他是要以九殿下的身份率领刚刚回到边城的连营骑回豫州。这一次,不仅仅是领军回城,而是一种宣告,也可以说是一个征程的开始,自此,不单是他和她,还有很多人的性命都将系在一起。此兴彼兴,一亡具亡。

成月落微笑着说:“好!”

饭后,阿甲在厨房里搭了床板,就躺了上去睡了。南宫云帆回营地去了。秦昭和成月落沏了壶红茶,在院子里喝着。

秦昭把方才看过的小纸条递给成月落,成月落接过来,在灯笼光亮下看着。

除了楚天与人不在京城之外,纸条上还写着关于阿甲的消息。

三年前的深秋,他昏死在平阳镇那间破败的土地庙外,被乞丐救下,给了一口饭吃。那时候他便是容颜尽毁,口不能言。

写消息的人还罗列了几条三年前在相近时间内,在武林中销声匿迹的人,最后说,会根据秦昭的形容进行进一步的比对查找。

成月落笑着把纸条还给秦昭,“你女人缘真不错。”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

秦昭无奈的笑笑,“阿甲应对生死的时候很从容镇定,逃命的手段很多,看来他的仇家也不是泛泛之辈。倒是有些麻烦。”

“那也是咱们拖累了他,难不成还有比青山祠还难缠的仇家吗?”

秦昭叹了口气,“或许真有。”

近三十载了,炙阳刀的传人仍未现江湖。

次日,冬日暖阳当空,万里无云,吹得是和缓的东南风。

金色的阳光下,烈烈苍鹰旗随风舞动,与那一千名整齐划一的黑甲军士,将黑色威武庄严的横亘在天地之间。百年之后,即便是沧海桑田,尸骨成灰,史书之上连营骑的威名也会留下斑斑墨迹,这是万千铮铮铁骨的男儿保家卫国的佳话。只是不知道,成王败寇之下,连营骑的统帅,九殿秦昭会落得怎样的描述。

此生未完成,且不管后世如何评述。在连营骑军士的心中,在北方百姓的心中,九殿秦昭是巍峨如山,战神一般的人物。

汗血宝马上他银盔黑甲,手持了半截缰绳,云淡风轻的冲成月落一笑,逆了阳光的笑颜中有细碎的光芒,星星点点如阳光拂面。成月落懂得这笑容之下,隐于他胸腔中的是江山为筹的豪情壮志,是那在山河壮阔前亦不显怯的铮铮男儿心。

自此,千山万水,茫茫征途,她与他都不再是孤单一人。金戈铁马的战场,尔虞我诈的官场,任那明枪暗箭,又何妨?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将曾经经历过的往事摆在人们面前,略一回首便会发现,如今的轨迹和悠悠往事是多么的相似。

五年前的冬日里,成月落跟随秦昭和他的一千连营骑从边城前往豫州。走的便是这条官道。

五年之后,历经沧桑的两个人没有骑马而行,而是坐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相对无言。面前的四角矮桌上摆着一个青铜香炉,燃了一株安神香。香烟袅袅升起,又淡淡散去。

毛毛在成月落的怀里,枕着她的右臂沉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胖嘟嘟的脸颊是淡淡的粉色,呼吸微重,似乎是对北方寒冷的天气不大适应。

成月落已经从初见秦昭的复杂情绪中缓了过来,心底里也一直对自己能够从秦昭的缜密心思下成功出逃没什么信心,此刻也说不上多么失落。她把外衣盖在毛毛身上,身子半依着马车侧壁,面色无喜无怒,目光毫无焦距的落在香炉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之前,驾车的侍卫只来得及高喊一声:“陛下小心!”

话音刚落,就听猛然被勒紧了缰绳的马儿一声嘶鸣,扬起前蹄,立起身子。马车刹时惯性的前倾,又生生顿住,然后重重落下。剧烈的震动让成月落连带着怀里的毛毛一起向对面的马车壁冲去,在即将要撞上的时候,秦昭在低矮的车厢里蹿了过来,一把将成月落揽在怀里,而他的后背狠狠的撞上了坚硬的侧壁,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实在太疼,秦昭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让已经稳住了马车的侍卫立刻跪地磕头,“卑职死罪!”

秦昭冷然问道:“何事?”

“回陛下,自树林之中突然蹿出一只野山猪,不急绕开也不敢硬撞,卑职只能勒停马车,惊了圣驾和……”他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车里的那位……娘娘?

关于这桩后宫秘闻,坊间的传言甚多,朝臣间侍卫间也众说纷纭。有人说这位毒杀了前王皇后,有人说贤妃被她下了巫蛊之术,如今半疯半癫……但皇帝陛下只发了铺天盖地的寻人告知,既没有说明缘由,也没有定罪之论,皇家秘事无人敢问,这位到底做了什么也只有陛下和几位当事人知道。

但他知道,三年来陛下一刻不停的在找人。如此看来,只怕是要称呼一声“颐妃”了。

秦昭没等侍卫想好称呼,只吩咐道:“赶路!”

马车复又前行,成月落推了一下秦昭抱着她的手臂,想要从他怀里出来。秦昭纹丝不动。

成月落垂着眼睛低声说:“放开!”

秦昭不知道想这样真实的抱着她想了多久,自然不肯放开。“不放!”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的无赖样儿,同他当初化名禾日时骗吃骗喝是多么的相似。

成月落闻声微怔,仍是要挣开他的怀抱,秦昭手上发力,语气情不自禁的带了一丝恳求,“让我抱一会儿吧。”又不放心的补充道:“别吵醒了孩子。”

成月落果然不再动了,秦昭忍不住扬起的嘴角,笑容尚未来得及绽开,就被成月落接下来的话狠狠的拍散了去。

“秦昭,还记得三年前央措宫中你问我那一问时我的回答吗?”

秦昭身子一僵,怎么能忘,那声回答是成月落用无比决绝的语气带着无边恨意说出来的。那两个字,生生将两个人的往昔患难情分撕碎,自此,天下在握,最心爱的那个人却无法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