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听黄仁宇讲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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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12章第5节司马衷:悲剧中的喜剧人物

将朝代兴亡寄于一人之道德好恶,却不去体察当日的具体情形,以致往往看不透事物的真相。

——黄仁宇

司马衷不愁吃,不愁穿,但似乎缺少一种健康成长的环境。

这需要两方面来说。一方面,司马氏的江山得来不易,黄仁宇先生指出“司马昭在万山之中,人迹不到之处行军,以奇袭的方式突出蜀汉之后门。”这是一次高风险的押宝行动,弄不好没被敌人消灭,自己已掉入万丈深渊。时在265年6月,3个月后,司马昭中风而死,衷父司马炎继晋王位,年底又迫使曹奂“禅位”于自己,建立晋朝。

国家初立,百废待兴,忙得不亦乐乎,对子女的教育自然也无暇多顾,其妻杨艳虽有“极贵”的命相,但在管教儿女上,也缺少一般明智家长的作为,过分溺爱,结果养成司马衷不爱读书,娇惯贪乐的毛病。

若是一般孩子,小时调皮倒也无伤大雅,但恰恰司马衷却是一个天生的弱智。这也就造成了另一个问题。司马炎与杨艳共生子3人,司马衷为其次子。长子司马轨早逝,三子司马柬“沈敏有识量”,长子死后,大臣们都认为应立司马柬为继承人。但杨艳认为司马衷“白痴弱智”,为天下所笑,“罪皆在臣妾”,儿子已经失去了一个聪慧的大脑,不能让他失去更多。出于补偿的心态,力劝老公以司马衷为嗣,司马炎虽觉得立此子与国家不利,但杨艳的请求确有道理,况且按礼法,司马轨死后,司马衷就是嫡长子,于是便在泰始三年,也就是267年,9岁的弱智儿童被立为皇太子。

除了不应该贪玩废学以外(这也不应强求于他),以上的事迹与司马衷本人无多大关系。大人们为他安排好了人生,一个白痴加弱智的人成为国家的法定继承人,此后会发生什么,似乎无需费脑伤神。以如今的视角看去,我们或许可以说,从出生那刻起,司马衷的悲剧性就早已注定,而以后的所为,不过是将这种悲剧性扩大化而已,司马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是其中最大的悲怆剧情。

黄先生说贾南风“心肠毒辣,又爱虚荣,以丑陋著称”。司马炎认为她“丑而短黒”,原本没有任何希望成为司马衷的妻子,但是这个女人背景很硬,其父贾充是晋国的开国元勋,时为尚书仆射,更封鲁郡公。地位牢固,权势显赫。因着这层缘故,贾南风“丑女无敌”,嫁到了太子府。

司马炎虽然指定司马衷为自己的接班人,但他的心始终悬在空中——这小子到底行不行?为了测试他的傻儿子到底傻到了何种程度,命人出了一套试题让司马衷做。司马衷如何能做得出,贾南风便出了主意,找了个抢手替他捉刀,结果试卷做得有模有样,司马炎再也没想过让这个儿子换一下头衔。

司马炎有机会改变自己王朝往后的命运,司马衷也有机会跳出“苦海”,做他快乐无忧,更不用费脑子的封王。但是贾南风使这一切美好愿望化为泡影。我们如今更多地只能责怪衷的父母竟然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了这样一门婚事,即使非贾家之女不娶,也有另一个女儿可以选择。此时的司马衷,不管他愿不愿意,虎豹与豺狼已经在有意无意间被“关心”他的人安置在了身旁,并且在290年将他推到了皇帝的宝座。这或许是不该发生的事件,黄先生为了表明内心的遗憾,以“偏偏”二字来形容此时的境况。

不应做领导的“偏偏”做了领导,有不服的,有不屑的,更有不从的。后者是看透了“弱智蠢儿”的本质,决定给他送上一份“厚礼”。294年,匈奴人郝散起事,后投降遭害,296年,其弟郝度元联合羌、胡起兵反晋,攻城略地,其势甚大,氐、羌等族纷起响应,推齐万年为帝,拥兵7万,威慑关中。

晋朝的政权危机在此时已显露端倪,以黄先生的话说,就是“极端艰难之际”。好在司马衷“没心没肺”,日子过得很爽快,很舒心。他每日所想,大致就是在快乐的玩乐中如何寻求更为快乐的事情。看来这个领导人很忙,事业做得很大,而且这个领导总是那么平易近人,时不时以自己的“无知”让下属愉悦一下疲倦的心灵。一次,司马衷在华林园游玩,听到蛤蟆叫,就问随从:

“蛤蟆是为公家叫还是为私家叫?”

随从忍住笑,对曰:“在公家的蛤蟆就是为公家叫,在私家的蛤蟆就是为私家叫。”

六月雪,鸟倒飞,旱地雨灾,南方大旱,都历来被视作末世的不祥之兆,司马衷面临的情况大致也是如此,更为悲惨的是,饥荒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史载“人相食”,臣下将这件事报告给最高领导,于是便出现了黄仁宇先生说的“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事迹”。百姓饿死,他就反问:“何以不食肉糜?”

司马衷的这句话让他无意间成为“百姓最熟悉的皇帝之一”,他的父亲大人,他的母亲大人是否会想到这个宝贝儿子会这样“语出惊人”?都说知子莫如母,结果却是反害了卿卿性命。这也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司马氏是否有家族性的精神病史?黄先生指出,人们希望将朝代兴亡寄于一人之道德好恶,却不去体察当日的具体情形,以致往往看不透事物的真相。弱智当国,如何又能寄予他更多振兴的希望?蛤蟆终究只能是蛤蟆,不管多努力,都成为不了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