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6节刘子业与萧宝卷:垃圾时代的垃圾股
荒诞不经,其事几乎令人难信。
——黄仁宇
“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妾惟驸马一人,事大不均!”
说这句话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朝宋废帝刘子业的姐姐、山阴公主刘楚玉。这个后来被封为会稽长公主的女人,因这个在她看来小小的要求而“名垂千古”。
据说山阴公主是个大美人,而大美人理应有很多男子追求相伴,可是山阴公主却不能尽享这一权利。
按现在的话说,这是“人性的折磨”。幸好,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刘子业的“神经”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他觉得姐姐的哭诉极有道理,女人就应该和男人一样,左搂右抱,享齐人之福。于是,刘子业给山阴公主特配了三十个模样俊俏、潇洒浪漫的“面首”,也即男宠,满足姐姐的业余生活。
作为无道之君的典型代表,黄仁宇先生对刘子业有个基本的评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纵览这位似乎有家族精神病史的皇帝的一生所为,的确如此。当然,我们可以善意地将他对自己姐姐所做的一切理解为同胞关怀,因为据说,这姐弟俩虽为同父异母,感情却是最为深厚,刘子业每次出门观光,都带着山阴公主,并且与她同乘一辇;山阴公主则经常出入宫禁,与皇帝弟弟同吃同住,有时还通宵开娱乐派对。
这姐弟之间是否有别的什么猫腻?刘子业是否只能在他人的痛苦与欢乐中寻求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快感呢?
山阴公主见得姑父、尚书吏部郎褚渊的容颜,一时被他中年男人的儒雅气派给夺去了魂魄,春心荡漾,要求刘子业命褚渊给她侍寝十天,刘子业同意了,但褚渊却誓死不从,不知道当他听到褚渊对山阴公主说的这句话 “我脑子虽然较迟钝,但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后,会做何种感想?上述所为不过是小小的插曲,主题曲尚未上演。
464年的冬天,刘皇帝命令京城里的所有王妃、公主进宫,说是要举行烟火晚会。女眷勾手携伴,自是热闹,不曾想人生的悲剧正在以黑暗的姿势等待着她们。当她们步入宫中后,受刘子业之命早已埋伏下的百名宫廷侍卫,像狼群一样扑向这些可怜的女性,将她们全部奸污,而刘子业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想来也许精彩绝伦的戏剧。
史载刘子业有三个胖叔叔,刘皇帝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了这三人,计上心头,便将三人招来,分别关进三个猪笼里当猪养,强令他们每天吃饭时,必须用嘴去拱。有时皇帝出巡,还带上这三头“猪”对外展示。
这种种令人反胃,匪夷所思的行为,难道真是家族病史使然?倘若如此,刘宋皇朝的不幸,就不止是生了这么一个“宁馨儿”,而是“天命不在刘宋”。但倘若我们抛弃医学方面的追究,将这位17岁登基的刘皇帝视作一个正常的青年,那么事情难免呈现复杂的局面。
这种“复杂”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黄仁宇先生在细读这段史实后,引述历史大家钱穆的话,认为:“荒诞不经,其事几乎令人难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皇帝,取出权柄上的针刺,固皇权、图快活,就此说来,皇帝生活,或说宫廷生活,乃是不停杀戮的过程,因为你不被我杀,我就可能被你杀,想想南北朝各国国祚之短,翻覆之快,就可知一二。
南北朝,南朝纸醉金迷,北朝刀兵争执,称得上是个垃圾时代。垃圾时代的特点是没有任何可称道的建设与创造,只有令人作呕的咄咄怪事与鬼哭狼嚎。中国历史有个惊人的特点,盛世出忠臣,乱世出奸雄,垃圾时代出混蛋皇帝,套用一句股市上的术语,这些混蛋皇帝都可以被叫做“垃圾股”。与其出来丢人现眼,影响市容,不如扔进历史的垃圾箱,或许还可能废物利用,制造出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来。
敦厚如黄先生者,以历史学家的严谨,翻阅史籍,与后人道来,不敢有半点差池,但他也实在地指出刘皇帝为“专制魔王”,他最后人神共愤,被叔父刘彧联合宫廷侍卫将其刺杀,也该是他必然的结果。
如刘子业这样的“宁馨儿”,南北朝乱世当然不会只是个案,史称东昏侯的齐主萧宝卷为那个时代又增添了几段跌破眼镜的故事。从小不喜欢读书,整天以捕捉老鼠为第一乐事,如此贪玩就不再细说了,不过有段故事不得不提,萧宝卷每月几近半数时间喜欢待在宫外,美其名曰:关心百姓疾苦。然而他是如何关心百姓的呢?每每来到稍有资产的人家门口,不打招呼,不递名片,更不敲门,径直来到内室,犹如强盗般,看中什么就招呼随从拿什么。这大有“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的诙谐味道,但被抢之人可不愿意这么想,他们除了痛哭一场,只有在暗地里问候几声这位皇帝的老娘。
亡国之君必有亡国之象,这倒不是什么六月飞雪,天下大旱,乌鸦倒着飞,而是做皇帝的似乎手痒,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铺了生命最后的归宿。譬如看到孕妇,便问左右所怀者是男是女,左右答曰这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能知道,萧青年如何等得,于是拔出剑来,生生地将孕妇肚子破开。这等事情对于萧青年来说,是活跃脑部神经,舒展筋骨的“快乐运动”,但玩火者必自焚,萧青年也不能例外。
东晋末年的军政一把手恒温曾说,一个人即使不能流芳百世,那么就该遗臭万年。作为后来者的刘子业和萧宝卷,以切实的行动践行了这句话的“真谛”。虽然在这两人身上,时常流露艺术家似的小情小调,如“步步生莲花“,但黄仁宇先生说的明澈:“艺术家的创造力与专制魔王的狂妄,当然是风马牛不相及。”
刘子业、萧宝卷之流,把人生当舞台,将国家视玩物,把他人当面团一样揉捏,后人论之为闹剧。对于千年前的这些脑子进了水的君王,黄仁宇以最大的无奈说了这么一句话:“生灵涂炭,要切身地负责,除非百姓安居乐业,为人君的不能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