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书生狠狠的一拍大腿,又说:“其实还有一位大人物,他老人家的武功和品行,都与以上四人相当,在岳阳城里,更是家喻户晓的大善人,那便是陆有胜陆老爷子,可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公孙砚听他对陆有胜尊崇有加,心里高兴,但听到他“可是”一声过后,没了下文,不禁有点紧张起来,担心他会胡乱编排诋毁陆有胜的言语。
“可是什么?可是什么?”同桌几人正听得入迷,催他继续说下去。书生又干了一碗酒,说道:“可是老天无眼,好人没好报呢。”
“此话怎讲?”
公孙砚捏紧了拳头。
“就在年前,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伙强人,一夜之间,竟然将陆老爷子满门赶尽杀绝,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听说多半被乌鸦啄食了。好不凄凉,好不凄凉呀。”
“满门赶尽杀绝……尸体多半被乌鸦啄食了。”公孙砚在口中重复着这两句话,双掌在桌沿一撑,身子腾空而起,落在那书生跟前。他一把扣住书生脖子,大声问道:“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那虬髯汉子等几人见公孙砚擒住自己的朋友,纷纷拔出了兵刃。公孙砚怒道:“说……怎么回事,不说我捏断你脖子。”那书生满脸涨得通红,嘴中嗯、嗯、嗯数声,却说不出话。
巫双亦跑过来,说:“公孙哥哥,你掐住人家脖子,人家怎么说话呀。”公孙砚一时心急,没顾得这许多,经巫双亦一提,便松开了手掌。
书生靠在桌子上咳嗽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道:“阁下趁人不备,突施暗手,算不得英雄好汉。”公孙砚道:“少啰嗦这些没用的,快回答我的话。”
那书生对他刚才的举动满心怒意,虽明知不是敌手,却骨气硬朗,偏过头去,不理睬他。公孙砚不是强势夺人之辈,稍一平静,便抱拳致歉:“得罪了。方才听哥哥说起陆有胜陆老英雄,说他老人家满门遭人杀害,此等大事,不可胡说。”
“在下并未胡言乱语,此事岳阳之人,知之甚多,不信你大可问问。”公孙砚朝厅上众人望去,不少人点点头,也有些人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不会的,怎么可能,万万不可能。”公孙砚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根本无法相信心中尊崇的英雄和苦苦等候的情侣会一声不响离开人世。他发疯似的奔出酒楼。巫双亦紧紧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疾奔到陆府,却见大门上赫然贴着两张封条,因为风吹日晒,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
“官府已经查封了这里,看来……”巫双亦本想说“看来酒楼那书声所言非虚”,但见公孙砚直呆呆的看着大门顶上早已泛黄的“陆府”二字,四肢不停抖动,显然激动到极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公孙砚走到门口,伸掌在中间一拍,手指粗细的锁链应声折断,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庭院,冷冷清清,杳无人影。昔日热闹的演武场,胡乱的散落着各类兵器,原本洁净的青石板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满院的残枝败叶经门口的西北风一吹,尽数扑腾到半空,遮住了公孙砚的视线。这一切仿佛都在向他哭诉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悲惨往事。
“陆叔叔,雪妹……”公孙砚放声大叫,他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两人找遍了前后两院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发现任何能够燃起半分希望的东西,哪怕是一件陆有胜穿过的衣服或陆林雪戴过的耳环、发簪。
陆府在陆有胜死后,被当地官府搜罗一空,就连那些穿过、用过的不值钱的东西,也尽数被叫花子们拿了去。
“雪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答应我一声好吗?”公孙砚喃喃的叫着陆林雪的名字,跌跌撞撞从前院跑到后院,又从后院跑到前院。巫双亦知道他心里难受,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紧紧跟在后面,默默的看着他流泪。
到后来,公孙砚找得累了,被地上的青苔滑到,重重的摔了一跤。巫双亦急忙跑过去,伸手欲扶,不料地滑难支,也倒了下去。两人滚成一团。巫双亦顾不上疼痛,轻轻搂着公孙砚的肩膀,说道:“公孙哥哥,你不要这样好吗?我好心痛。我虽然没见过雪儿姐姐,但我知道她在你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份量,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多为自己想想好吗?”
巫双亦说的字字动情,公孙砚心中一绞,再也忍不住,伏在她怀中痛哭起来。
公孙砚哭道:“就算是死了,可尸体呢,坟墓呢?”巫双亦道:“或许是官府,也或者是陆老爷子的朋友,找了合适的地方安葬了。总能找得到的,放心吧。”公孙砚想到酒楼那书生说尸体都被乌鸦啄食了,心中一阵剧痛。
“对了,还有个地方没找。”公孙砚暗骂自己该死,竟然忘记陆再延卧房后面的小花园。两年前陆林雪带他去过那里,地方虽小,却别有洞天,里面摆满各式花草、奇石,名义上是供陆再延散心的地方,其实多半被他用来幽会女子了。
两人穿过陆再延卧房,果然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矮矮的土堆,前面各立一块石碑。较大那个上面写着先考陆有胜、先妣吕彩蝶之墓,较小一个则写着亡兄陆再延之墓。
公孙砚在没有见到坟墓之前,始终幻想着或许那书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陆有胜携全家远迁他处也不一定,如今见到三人的墓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完全破灭。
“陆叔叔”公孙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泪水如雨直下。
巫双亦朝墓碑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她看着公孙砚抖动的背影,心中忽然觉得公孙砚是何等可怜,更何况她从未见过公孙砚在她面前落泪,即使是当日在长江船上中了葛霸天的黑煞神掌、即使是在长江寒水中苦苦挣扎。如今看到他放声痛哭,心里既对陆林雪无限惋惜,也充满了醋意,甚至在想:“如果死的是我,公孙哥哥会不会也这般伤心”
两人均在伤心,巫双亦突然“咦”一声,道:“公孙哥哥,怎么没有雪儿姐姐的坟墓呢?”经她一提,公孙砚才回过神来。两座坟墓,一座合葬陆有胜夫妇,一座埋着陆再延,果然没有陆林雪。巫双亦又道:“你看墓碑上的字,能叫陆老前辈先考,陆夫人先妣和陆大哥亡兄的,只能是陆老前辈的儿子或女儿,陆大哥的弟弟或妹妹。”
公孙砚叫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节。可是陆叔叔除了陆再延大哥与雪儿妹妹,据我所知,并无其他子嗣。那……这……”
巫双亦道:“这样的话,只能是雪儿姐姐了。她还没有死。”公孙砚抚掌拍道:“对,没有死,肯定是这样,没有死。”转而一想,又道:“可是,她去了哪里呢?雪儿妹妹一向身子娇弱,又无半点江湖经验,一个人在外闯荡,只怕凶多吉少。”不禁又担心起来。
巫双亦双手合十,嘴里轻声念道:“菩萨保佑,公孙哥哥猜得没有错,雪儿姐姐还活着,菩萨保佑。”又道:“你不要老往坏的地方想。或许雪儿姐姐被陆老前辈的朋友或亲人带走了呢。”她明知公孙砚何等在乎陆林雪,心中只有陆林雪一人,从爱情的角度上说,陆林雪死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她一个劲的安慰公孙砚,在她心里,只要公孙砚能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哪怕她抢不过别人,最后失去公孙砚。
这就是天真少女最烂漫的想法。
公孙砚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道:“叔父叔母,你们安息吧。就算掘地三尺,侄儿也会找到杀害你们的凶手,替你们报仇雪恨。如果雪儿妹妹尚在人世,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好好疼她,照顾她,你们放心吧。”
为了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公孙砚又在陆府上下几十个房间里重新搜寻了一遍,希望能找到一些证明陆林雪还活着的证据。但结果可想而知,除了失望,没有其他任何收获。
陆林雪昔日的闺房,已经落满灰尘,房间里的桌椅床铺,被人翻腾的乱七八糟。公孙砚在墙角找到半截玉簪,他依稀记得陆林雪曾经戴过,当时他称赞说人与玉簪相得益彰,弄得陆林雪笑骂他油嘴滑舌。往事虽历历在目,眼前却物是人非。
他拿着那半截玉簪发呆,嘴里自言自语道:“天地之大,人海茫茫,雪妹呀,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你还活着,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如果你……如果你……也像陆叔叔一样,就请你拖个梦告诉我,你的遗体在哪里……”
公孙砚的声音越来越低,之后变成了饮泣。巫双亦在一旁看得心疼,眼圈红了又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这一晚,公孙砚就在陆府过了。巫双亦知道他睹物思人,也不劝阻,只悄悄出去买了饭菜,还给他带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精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