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过的,生活就是一个问题叠着一个问题,问题是永远都解决不完的,当你刚解决完一个问题的时候,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就好比茫茫大海上的波涛,起起落落,每一次看上去都很相似,但是又有很多的不同,犹如我们每个人的经历。而生活,就是这样一浪紧接着一浪的向前,拼尽力气完成一个使命,下一个又是一个新的起点。
那林欣冉下一个起点,也可以说是下一个问题是什么呢?
她站在办公楼走廊的窗户前,茫然的望着窗外。正是职工上井交接班的时间,车声人声,车影人影,构成了一幅噪杂却又井然有序的画面。
昨夜她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了罗东睿的起床,她原想睁开眼的,可是潜意识里又不想叫自己睁开,她怕看到让自己失望的镜头。她沉住气长时间的假寐,直到床铺沉了沉,一只手指抚上她的眉心。那时她心里涌上一种冲动,她想睁开眼问问清楚,问清楚那个口红印的来历。但是随后又一想,不行,决不能这样,她现在是二十四岁不是十七岁,她不能够让陆勇一语中的。
一直等到卧室彻底黑暗下来后,她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观察着她的枕边人。她清楚地看见,他睡不着,躺在那里辗转反侧,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才睡去。而她,自然也是一样。这才是他们俩今天早上都起晚的真实原因。
林欣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是的,她不再是十七岁的年纪,她不可以再冲动,是应该学会冷静理智的分析判断筛选事情的时候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路过农贸市场,一辆农用三轮车停放在路边,车上拉了满满一车的西瓜。两块八一斤,不便宜,可是林欣冉还是毫不犹豫的挑了个大个的,只因为罗东睿爱吃。可能是因为天天需要上井干活,缺吃少喝人特别口渴的缘故,罗东睿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果吃,如果没有就咕咚咕咚的猛劲灌白开水。自打林欣冉发现他这个毛病以后,每天都会在茶几上摆一果盘形形色色的水果,单等着他回来后好吃。
吃过晚饭后,罗东睿洗完了碗筷刷干净了锅,从厨房出来,林欣冉招手叫他坐下。他心里大喜,今天一整天他都在考虑衬衣上的那个唇印。当时一时冲动被他洗掉了,可是后来冷静下来才想起,衬衣上的印迹洗掉容易,洗衣粉一搓,清水一投就干干净净了,那印在脑海里的印迹呢,也能像这样简单的洗掉,不留一点痕迹吗?如果不能,那妻子心里的想法会是什么?这样他岂不是在昭告一件事,他在外面有染。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他们的婚姻也一定会因此受到威胁。
这时的他方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叫事态继续往坏的方向发展,他得力挽狂澜,和妻子讲明一切。只是要如何在恰当的机会下,恰如其分的把话挑开了说,一时他还没有考虑好。
这时妻子的招呼为他打开了方便之门。
等罗东睿坐下,林欣冉掏出自己的护手霜,挤出一点抹在他的手背上,有节奏的轻轻揉搓着。细滑的指肚像一支柔软的羽毛摩挲着皮肤,一股叫不出名的花香味道嗅入罗东睿的鼻腔。他深深吸了一口,“老男人了还抹这个干什么,太香了。”
林欣冉一瞪眼,手下用劲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别乱动。你都没看你这双手粗糙的,昨天把我的皮肤划得生疼。再不保养,小心以后我不叫你碰了。”
罗东睿立即逮着了机会,斟酌了一下,“老婆,那衣服上的……”
“哎呀,我都忘了,下午下班的时候路边有个卖西瓜的,无籽西瓜,水分又大又甜,我就买了一个,结果一回来扔到厨房给忘了。你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洗洗切了,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啊。”林欣冉打断罗东睿的话,作势就要起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哪能让她找借口溜走。罗东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西瓜随时都可以吃,可是有些话却必须现在说清楚。”
林欣冉立即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语气里带着乞求,“不说行不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也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没有骨气,会叫人鄙视,可是她想了一天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到底应该怎么冷静的处理。于是她只能选择了拖延,拖一天算一天,等到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难道,他连她的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她吗,这么快就要摊牌,等不及了?她的眼圈霎时间红了,眼泪泫然欲滴。
她的话让罗东睿心里五味杂陈,却又哭笑不得,将人揽在怀里,“你都知道了什么啊,就凭那个口红印,你就这么轻易地定我的罪。”
他用手拍了拍林欣冉的脸,“清醒点,用脑子好好想想,如果昨晚我真的……真的那……那个了,回家后我还会和你做的那么起劲?我又不是精虫。”
林欣冉眨着红通通的眼,凝视着罗东睿,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脸上,表情里,看出点端倪。罗东睿便给了她一个真诚坦荡,郑重其事的眼神。
林欣冉微微移开点视线,嗫嚅,“那,那个印记该怎么解释?”
这个时候罗东睿决不能犹豫,哪怕是一秒钟都不可以,那会引来更多的猜忌。他快速的接过话,“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临时发生了点事所以回来晚了吗。事情是这样的,昨晚酒喝到半途,有位朋友家里突然有事打电话把他叫回去了,临走前嘱咐我帮他把女朋友送回家。我想送就送呗,其实这也没啥,你说是不是?谁知道等他走后,可能他女朋友不高兴了吧,结果就喝的酩酊大醉。出门的时候,在门口趔趄了一下,我刚好又在她身边,就顺手扶了一把,那个口红印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蹭上去的。”
说完,他轻轻摇晃了一摇晃林欣冉,“呶,我都和你坦白从宽了,你应该再没有问题了吧?”
“那你着急洗掉那件衬衣干嘛?”
“还不是怕你看着闹心。”
林欣冉咬着下唇,垂下眼睑,半晌,她才又抬头看着罗东睿,“我相信你。”
罗东睿立刻舒了口气,满面笑容的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这才对嘛。一段婚姻的基石就是两个人的信任,就像是盖房子,如果基石不牢固,那房子就会倒塌。所以,你要对我有信心,知道吗?”
林欣冉点点头,依偎在丈夫怀里没有言语。罗东睿忍不住催她,“你不是说要切西瓜给我吃嘛,那还不赶紧去。”
林欣冉一笑,“那你等着。”
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林欣冉细心地用清水洗干净瓜皮,再搁到木板上,一刀一刀的将西瓜切成一块块不大的月牙形。此时的她看上去面色平静,仿佛是真的已经释怀那个引人联想的印迹,在罗东睿说明了一切之后。
罗东睿跟她讲的那段“婚姻的基石就是信任”的言论,她也曾听说过。她还知道,在那句话的后面还有另外的一句,“宽容是相处之道,猜疑只会损害我们的婚姻,也使我们领悟到:一件事情,你相信它好就促使它变好,你相信它会变坏就促使着它变坏。”
还有一件事是她没有问出口的,昨晚在那件白衬衣上,她并不是只发现了那个口红的印迹。她还闻到了一股香水的味道,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味道,熟悉它就跟熟悉它的主人一样。至于它的主人,很显然,罗东睿并没有打算告诉她的意思。
但是,为了他们的婚姻,为了他们的将来,她愿意选择信任,选择宽容。
一夜宿醉带来的滋味并不比感冒症状来的好受,刘飞菲浑身疲倦无力的躺在那张不算大的床上,脸色蜡黄,皮肤暗淡无光,一直引以自傲的大眼睛下是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如今的她除了浑身感到疲乏无力,还外带着头痛胃难受。尤其胃里搅动的恶心,令她一夜几乎没有睡着,好几次勉强的爬起来跑到卫生间里呕吐,直到最后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以前她也曾经宿醉过,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的难受。她趴在马桶上,一边吐一边哭,头痛、胃痛、连心也一起跟着痛,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令她终生难忘。一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她的头又开始痛了,闭上眼睛,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按住翻腾的胃。
刘妈妈端着一碗蜂蜜水进来,见到女儿如此的模样,是既心疼又气恼,可是除了心疼气恼之外,她又无计可施。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一个人,倔得很。
“刚刚调好的蜂蜜水,这次我在里面掺了柠檬汁,喝喝看看管不管用。”
刘飞菲瞥了一眼那碗,将头扭向一边,“喝不喝都一个样,等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刘妈妈好脾气的哄劝着,“怎么会一样呢,书上不是都说这东西管用的吗?那一定不会错的。听妈的话,起来喝上。”
刘飞菲便有些不耐烦了,她烦躁的一翻身,出言不逊,“都说不喝了不喝了,你还啰嗦。除了冲我啰里啰嗦,你还会和我说什么呀。”
心里烦躁之下,她想到了林欣冉的妈妈,同样的年纪,都是做母亲的,可是两位母亲之间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显而易见的。说心里话,刘飞菲真是很羡慕林欣冉的。她怎么就有那么一个开朗大方的母亲,虽然因为她常年“教育树人”而不自觉的养成了喜爱教训人的习惯,偶尔会对她们的胡闹出言训斥,可是话语却并不过分也不激烈,而且言之有物使人信服,所以也从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反观自己的母亲,一个人时常常是愁眉不展目光呆滞,见了外人呢,只会小心翼翼的尽力讨好,说出的话既没水平又没营养,可是她却好似犹不自觉,尤其是在刘飞菲的朋友面前,更是卖力的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角色。这样的母亲只会令刘飞菲感到难堪深恶痛绝。
即便是刘妈妈再怎么心疼女儿,可是她是个母亲。作为一个母亲一个长辈,听到女儿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讲话,她还是有些伤心了。别人怎么看她对她她都感到都无所谓,可是唯独女儿的态度却是她最在意的。嘴里心里就好像是喝进了苦水一样,苦涩难耐。
“碗我给放到这里了,你爱喝不喝吧。”
站在房门口,在临出去前,她忍不住再一次提醒女儿,“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林欣冉是你的好朋友,这些年来我看你也就交到了这么一个像样的朋友,希望你能够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你的那点心思,妈也看出来了,劝你还是早点死了心吧。不是你的就永远都不是你的,你服不服气结果都一样。这就是命啊,孩子。”
最后的一句感慨,充满了对宿命的无奈和臣服,也是她对自己这大半辈子所有经历的一个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