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独自在家的时候,她常常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下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所以要用尽这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光自己还不够,连女儿也要一并搭进来。
她一直觉得愧对女儿,女儿十二岁时对她哭喊着,“我为什么会有一个你这样的妈妈?”那句话,言犹在耳。午夜梦回,她多少次为了曾经恐怖的遭遇而落下伤心的眼泪,可这些都赶不上女儿的一句话对她的打击之大。是啊,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妈妈,一个无力承担抚养的责任,却又坚持把这条小生命强硬的带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妈妈。
她出生在农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在她的那个家乡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家里有什么吃的穿的都给了哥哥们,她只有干眼馋的份儿。就连上学也都是在她苦苦哀求之下,爸妈这才点头同意叫她念到初中毕业。一毕业,她就跟着妈妈种庄稼去了,这一种,就是好几年,一直到嫁给刘飞菲的爸爸。
原以为嫁人了就可以脱离苦海享清福了,又有多少人眼热她能够嫁一个端着国家铁饭碗的丈夫啊。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也许她命中注定就是一个福浅的人,在刘飞菲还在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时候,丈夫就被查出患上了肝癌晚期,没多久就撒手西去永远离开了她。
那时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她没有工作,丈夫病逝自然也就等于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自己的温饱都成了问题,更别提肚子里还有一个需要大量营养的胎儿。娘家的人都叫她引产把孩子打掉,然后再找户人家改嫁得了,可是无论怎么劝她都不肯答应,硬是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一个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寡妇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可想而知,生活是多么的艰辛困苦。
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比她大好多,结过一次婚离了,没有孩子。那男人承诺她一定会把刘飞菲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养,于是她嫁了。孰不知,以前她所经历的她以为是不幸的困苦与她改嫁后所遭受的相比,那简直是太幸福了,以前的日子就好像是生活在了天堂一样。
那时她才清楚,那男人为什么会离婚还没有孩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生育功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他心理的变态。而他心理的变态,最直接的反映在了对她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上。
思及到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些往事,她所遭受的屈辱,男人对她变态的折磨,如序幕般再次在她眼前缓缓拉开。那是一段多么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啊!那段时间,她就如同生活在了不见天日的地狱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极端的傻事来。微笑,哪怕是在地狱里,也是朵盛开的花。为了保障女儿的生活无忧,她选择了微笑着面对一切,虽然那些折磨令她犹如一朵艳丽的鲜花遭受了无情的风霜雨打过早的衰败枯萎,可她无怨无悔。
直到女儿十二岁那年的暑假,她又一次的被那个男人脱光了衣服绑在了床上,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贪玩的女儿一旦跑出去了是不会过早的回家的,所以她没有反抗任由他胡作非为,谁知道,从来不肯早回家的女儿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而且那种场景也被她刚好撞见了。
如果不是女儿惊恐的眼神,战栗的身躯,刺耳的尖叫和痛苦的哭喊刺激到了她,令她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离开了那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活到今天。
她痛苦的仰起头闭上眼睛,眼眶分明酸涩难忍,却是半滴泪水都未曾落下。流干了吧?就算是条河,也经不住常年的破坏,也会有干涸的那一天啊。
其实在妈妈出去以后,刘飞菲就开始后悔对妈妈的态度太恶劣了。她想到妈妈为了养育照顾她日渐佝偻的身躯,过早花白了的头发,枯黄憔悴的面容,还有那一道道镶嵌在脸上的皱纹。她的心蓦地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她的事情,她自己惹来的烦恼,凭什么叫妈妈来替你承担?为什么要把火气发泄在妈妈身上,妈妈有什么错,她这一辈子吃得苦受得罪还不够多吗,你干嘛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思及到此,刘飞菲吃力的撑起胳膊,起床披上外衣。
刘妈妈呆呆的沿着客厅的那张单人床坐着,直到看到女儿出了卧室,方才回过神来,无言的望着女儿。
刘飞菲难抑心头的苦涩酸楚,要说的话却如鲠在喉,好难受。她总是这样,在每次和妈妈拌嘴惹妈妈伤心以后,她其实是想要和妈妈说一些体己的话,道歉认错的话,可是每次又都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于这种状态,她深感无力。
“既然起来了,就去洗个热水澡吧。想吃点什么吗?妈给你做去。”
最后还是刘妈妈一如既往的首先打破了僵局,并且从床上起来,打算去厨房给女儿做点吃的。
“那就煮碗鸡蛋面吧,别的我也吃不下。”刘飞菲嗫嚅的回应。
“嗯,妈知道了。”
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刘飞菲将花洒举过头顶,细密的水珠从孔眼里喷洒出来,柔和的打在头发上,再顺着被打湿的头发一路蜿蜒流向****的身体,最后滴在脚下的方砖之上。
每次进入这间卫生间,刘飞菲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空间狭窄,又是夹在卧室和厨房之间,连个可以通风换气的窗户都没有。洗澡时袅袅的蒸汽罩满了整个房间,使人大脑缺氧胸闷气短。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人有三急,一旦内急,蹲在四处不通风的地方,那种感受可想而知。
她常常想,只要她有了钱,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买一栋像样的房子,不一定要有多大,但是必须保证卫生间宽敞明亮,通风设施一定要好,最好再有个浴池,她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里面泡个热水澡。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实现她的梦想啊!
刘飞菲拽过自己的专用毛巾,用水打湿,双手捧着捂住整张脸,仰起头来。氤氲的热气舒缓的是疼痛的神经,可是抑制不住的却是酸苦的泪水。泪水,在滚落的煞那间又与湿热的毛巾纠结交缠在了一起。思绪翻滚间,她回想着昨天的事情。
每个月的月底,刘飞菲和妈妈的生活就开始捉襟见肘,每日两餐除了青菜还是青菜。原因就是因为目前她们的经济来源全仗着刘飞菲的那点工资。而刘飞菲的工资除去每月上缴给妈妈的那点作为生活费以外,其余的基本都被她挥霍光了。
刘飞菲虽然非常注意身材的保养,平时并不怎么喜欢吃大鱼大肉,可是如果叫她连续吃上几天清汤寡水的饭菜,她照样也是享受不了,也会怀念鱼肉的味道。便给赵振宇打电话,说是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见面了,看有没有空大家一起出来吃个饭。
她没有说这顿饭谁请客,可是她心知肚明,只要和赵振宇一起,买单的一定是他。赵振宇对她有意思她也知道,但是她一直都未曾给过他明确的回应,两个人就这么好不好坏不坏的吊在那里。
接通电话后,赵振宇说是他已经和罗东睿约好了,要不赶明天,明天他请她去吃黄河刀鱼。刘飞菲心头一跳,立即说,那多麻烦,反正她又不是不认识罗东睿,捡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晚大家一起坐坐得了。前提是,他们得不嫌她烦愿意她跟着。电话里,赵振宇哈哈大笑,说烦谁也不会烦你啊,那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他和她还有罗东睿一起去吃黄河刀鱼。
刘飞菲撂下电话,就开始兴高采烈的捯饬自己,衣橱的衣服被她翻了个遍,好不容易挑了件还算满意的,又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描眉画眼。完事后揽镜自照,她自己都快被自己迷倒了。她对着镜子里的那个她抛出一个飞吻,眼角眉梢皆是风情,浅笑盈盈,喃喃自语,“祝你好运!”
赵振宇带着她赶到饭店的时候,罗东睿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了。她早就听林欣冉说过,罗东睿的时间观念特别强,有事他只会赶在时间的前面,决不会落在时间的后面。今日一见,果然林欣冉所言不虚。
罗东睿见到刘飞菲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在意,笑言说早知道你会来,他就把林欣冉也叫上了,这样刚好配成两对,谁也不吃亏。
刘飞菲当时的心情是紧张激动的,仿佛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了一直暗恋的对象。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微微一歪头,笑啧说,一会儿菜上来了,你如果觉得吃一份是吃亏的话,那就再和我一起把我的那份吃掉好了。
她的话以及她的神态令罗东睿和赵振宇当场都是一呆。罗东睿的反应更为敏捷一些,他打着哈哈,那我就更吃亏了,还是自己吃自己的比较好。赵振宇随后也笑着说,一会儿你要是吃不掉就交给我,我帮你解决,我这人可是橡皮肚子。刘飞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俏脸顿时一热,只得自圆其说,因为她和冉冉是好姐妹,在她心里自然就把罗东睿当做了自己的妹夫,看来是她自作多情,徒惹你们笑话了。
她这样一说,反倒是显得在座的两个男人刚才有想歪了的意思。罗东睿只得出言多谢她看得起他。刘飞菲又故意把头斜向赵振宇,眼里是风情万种的娇啧,赵振宇马上识趣的道歉认错。一场小小的尴尬总算被她打破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她选择了缄口不言,只是低头吃着眼前的食物,可是耳朵却异常灵敏的聆听着那个醇厚的声音所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默默地在心里随着他的话忽而开心,忽而叹气,忽而思索,却是再也不敢表露半分情意。因为她也看出来了,罗东睿表面看上去一直对她是不温不火彬彬有礼,实际上是在刻意的和她保持着距离,绝不肯往前半步。
时间还没有过半,赵振宇就接了个电话,随后说他妈那边的下水管线堵了,他得赶紧找物业的人去疏通。刘飞菲见状作势要跟他一起离开,赵振宇忙按住她,叫她不用忙着走,留下来和罗东睿把饭吃完,到时罗东睿会送她回去。
刘飞菲心里自是求之不得,有了前车之鉴,她小心谨慎的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待到赵振宇一走,她和罗东睿两个人有一段时间的冷场,谈话一时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