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星期的周末,两个人携手回罗东睿父母家吃饭,顺便带上了那台豆浆机。
罗妈妈和罗爸爸两个人带着老花镜,把豆浆机从外包装到里包装,再到说明书,仔仔细细审查了个遍。审查完后,罗妈妈取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下了评论:“华而不实。其实豆浆机嘛,为的就是打豆浆用的,弄上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纯属多余。”
罗东睿便耐心的跟她讲,他就是看着功能多才叫冉冉给买的。你们不是爱喝八宝粥吗,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不用早起去现熬了,而且还节省天然气,一举两得,多好的事情。
罗妈妈面色不悦的白了儿子一眼,说你们这就是浪费,只知道图省事好逸恶劳。那些杂粮磨碎了跟渣滓似的,能好喝?还是自己用文火慢慢熬出来的味道好。
随后话题一转,又端起架子教育起儿子儿媳,你们这都结婚半年了,该玩的也玩了该花的也花了,潇洒也该潇洒够了,也该知道存点钱了,别一味的讲究享受乱花钱。把钱花光了,到时万一有个事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们拿不出来那还不得傻眼啊。你看人家楼上的那个谁谁谁,小夫妻俩结婚才两年多的时间,就买上了大房子。前几天搬走入住新家了,走的时候你们没瞧见那个热闹呦,光鞭炮就放了好几挂呢。
……
罗妈妈话匣子打开,一时没个完,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叨念。这事也怪不得她,这儿子媳妇自打搬出去住之后,一周也就最多只能回来这么一次,吃过饭坐一会儿就又走了。匆匆的来,再匆匆的走,罗妈妈憋了好多天的牢骚抱怨哪能是短时间内讲完的,所以只要逮着机会那还不赶快抓紧时间给俩人上上政治教育课。
婆婆跟个和尚念经似的唠叨来唠叨去,林欣冉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些话她听了没有千遍也不下百遍了,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别人家存了多少钱买了多大的房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再不爱听又没有办法不得不听。后来她学精了,婆婆说话她不能走开说是不愿意听,可是她不能够走开,那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总可以吧。所以不论罗妈妈在那里说什么,她也只是嘴上“哼哼哈哈”的应着,实际上呢是在神游太虚呢,至于罗妈妈说了些什么,一概不知。
直到罗东睿用搭在她身后的手悄悄捅了捅她,她才如梦方醒似的,回过神来。就听见罗妈妈跟她说,和我去厨房准备饭菜吧。
她赶紧起身,跟着婆婆进了厨房。虽然心里奇怪,现在就准备晚饭会不会早了点?
婆媳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当林欣冉说到她办公室里的刘云的孩子生病,刘云请了半个月的假没来上班,这当个妈妈可真不容易的时候。罗妈妈忽然打断她的话,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能把人雷的外焦里嫩的话。
“你们避孕都是采取的什么方式啊?”
林欣冉当时就一呆,有些蒙了。这算什么,关心他们夫妻的性生活隐私,还是担心他们的避孕方式不安全?可是,不管哪一条,这个不用她来操心的吧,她是婆婆诶!
林欣冉的脸皮实在无法厚到可以面色坦然的和婆婆正襟危坐的在那里讨论避孕方式的问题。她结结巴巴,羞于启齿,“我,我们,没有,打算……”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没避孕啊。”罗妈妈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接着又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没有避孕,那你怎么还没见动静啊?隔壁楼的老秦儿子结婚比你们晚一个星期,前天听老秦老婆说她儿媳妇已经怀上了,找人算了算,好像还是个男孩呢。”
口气中竟然带着无比的羡慕。
又是一个响雷,直接在林欣冉头顶炸开。她感觉大脑细胞全部死掉了一样,根本无法集中思想,如果现在地板上有道缝隙,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罗妈妈的话令她相当的难堪。林欣冉知道,当下世风流行攀比,小到孩童大到年迈的老人。某些人更是将攀比之风当做是能力的展示,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这连怀孕要孩子也都成了攀比中的一项?
这都把她当成了什么,生孩子的机器?把几台机器搁一块,比一比哪台机器好用,优胜劣汰?太荒谬了吧!
她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正在熊熊燃烧,眼看就有燎原之势。可是罗妈妈却丝毫没有发觉林欣冉正在努力压抑着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仍然埋头择着菜,继续絮絮叨叨,“你们千万不要学有些人搞什么避孕,要顺其自然,有了孩子就生下来。趁着年轻,身材恢复起来也容易。如果担心带孩子太累,那就放我这儿,我帮你们带着。要知道,一个家庭包括的不只是夫妻两个人,还有孩子,只有有了孩子那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
“妈,生孩子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事吧。你刚才也说了,要顺其自然。”林欣冉咬着嘴唇,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我们不要再谈了好吗?”
“不谈?不谈你能往心上记吗。知道老秦老婆怎么说吗,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要不然怎么不见动静。你说这人怎么说话呢,她儿媳妇不就是怀孕了吗,用得着这么趾高气扬的编排别人吗。”
“她爱咋说就咋说去,谣言止于智者,管她那么多干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林欣冉。知道谣言是怎么来的吗,就是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以讹传讹,无事生非得来的。要想封住她们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怀孕。等你怀上了,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照你的意思,我怀孕生孩子就为了堵住她们的嘴,就为了叫你也能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昂?可是这生孩子的事也能有你说了算,你说怀就怀你说生就生?”
罗妈妈这才听出了林欣冉声音里的愤怒,抬起头来,不觉愣住了。林欣冉满面涨得通红,就连白眼球里都是红的血丝,煞是吓人。罗妈妈被媳妇的样子给唬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平时话不多,整天跟个猫儿似的媳妇还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愕然过后,她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话不能这么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
够了,真的够了。林欣冉再也不想叫自己听下去,这里,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扔下手里已经被她捏攥的稀巴烂的蔬菜,冷然的从婆婆身边掠过。
客厅里的三个大男人正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的观看娱乐节目。看到林欣冉穿鞋,被逗得前仰后合的罗东睿走过来,纳闷的问:“这个时候还要去哪儿?”
“出去透口气。车子我开走了,你如果不嫌远就走路回去,如果嫌远就搭出租回去,随便你。”
心里实在气闷到无以复加,林欣冉忍着气说完这一段话,也没给罗东睿反应的时间,扭头就离开了罗家。
林欣冉再一次驱车漫无目的的游荡。
游荡,应该是一种心情,是一种享受,可是林欣冉却总是把它当做一种宣泄,一种逃避,一种无奈下的游离。
路边早已是枝叶繁茂的树木,在黑夜的笼罩下愈发显得如墨般的浓重。天空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沁人心骨的寒意。即使坐在车里,林欣冉仍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开着车上了高速公路,车速一下飙升到了一百七。高速行驶的车子带起呼啸的风声,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噪音奇大无比,她的心却似乎是随着这种噪音飘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狂野奔放的感觉。
从小的时候林欣冉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小时候,她特别爱哭,每次受了欺负,眼泪都会跟金豆子似的落满一脸,同学们就笑话她是“娇气包”、“爱哭鬼”。那时她念的小学是一所中学的附小,王秀萍就在那所中学任教,她跑去找妈妈哭诉委屈。
可是王秀萍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守着办公室其他老师的面,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无非就是说她一点都不坚强,为点小事就动不动哭鼻子抹眼泪。后来,不管她再受到任何委屈,都没有去找过妈妈,而是学着把心事和委屈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的苦自己品尝。她已经记不清楚,从小盖过的那床棉被,被她在深夜用泪水****过多少次。
高中,在她以为自己被幸福包围得满满的时候,刘飞菲哭泣着向她痛诉陆勇的罪行,她不相信,刘飞菲就拉着她去找他对质。当陆勇低着头一直向她道歉,让她完全对他绝望了后,她曾想过要文艺一把,在校园里找个角落抱头痛哭一场。可是找遍了校园所有的角落,她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有人。她有顾虑不敢哭,害怕被人看见,害怕传到老妈耳朵里。最后,她还是按照老办法,等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被窝把人捂起来,躲在里面又是啜泣了一晚。
后来长大了,她偷偷跟着林清泉的司机学会了开车。她渐渐发现,车子行驶的时候,特别是高速行驶的时候,她的心好像快乐的鸟儿要飞到天空中一样,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了,心情也跟着变得舒畅愉快起来。
从此她迷上了飙快车,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