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冉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幸运过,他们动身出发的那天天气格外的晴朗,不到凌晨五点太阳就跳出了地平线,而且万里无风,只余清晨的徐徐凉气扑面而来,这种情况在这个春天多风沙多尘霾的北方城市实在是不多见。天公作美,人也就跟着神清气爽,林欣冉坐在车里伴着音乐一路高歌,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红色的太阳光折射进车内,映射到头发丝上,头发也变成了红郁郁的。罗东睿神态安详目视前方的开着车,嘴角却一直呈上扬状态,偶尔,他会微微扭头斜一眼旁边不安分的小妻子,每当看过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都快被快乐盛满了,马上就要溢出来,随着歌声洒向四方。
集合地点定在了罗东睿他们队的大院里,当罗东睿和林欣冉到的时候,参加旅游的人员已经七七八八到的差不多了,都站在那里抻着脖子等着呢。
此情此景,令林欣冉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涎着脸对罗东睿说:“老公,咱们迟到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原因啊,说好了你不训我的。”
罗东睿轻挑眉头,拍了她头顶一下,“还敢说,再不下车我可保不齐就真训你啦。”
林欣冉一听,忙不迭的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要说林欣冉今天运气好,其实也有一件事不是那么太好。这次的旅游项目主要是爬山,为了这个林欣冉特意给两人每人买了一双崭新的登山鞋。买的时候她自己的那双登山鞋是试好了才买的,而罗东睿的因为人不在,林欣冉就按照他平时所穿皮鞋的尺码给买了回来。买回来后她让罗东睿穿穿试试,看穿着合适不合适,如果不合适她再拿去换。那天赶巧罗东睿在井上呆了一天,人累得半死,一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动都不愿动一下,见林欣冉拿着双鞋叫他试,他也就随便试穿了一下应付,说是穿着刚好。于是林欣冉就把登山鞋放到了一边,只等着出行那天再穿。
今天起床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门时,罗东睿再次蹬上那双新鞋子,发现竟然大了许多,脚在里面直咣当,这哪能穿着出门,更何况还要爬山。林欣冉也一下傻了眼,登山鞋不能穿,那要穿什么呀,总不能穿皮鞋吧?这下可把林欣冉急得跟个热锅上的小蚂蚁似的团团直转悠,却又毫无办法。
关键时候还是罗东睿冷静下来,他忆起他以前有一双登山鞋在他们从老妈家搬出来的时候,好像是顺手给带过来了。这句话无异于久旱逢甘露,林欣冉马上趴到床底下去翻饬,脑袋都快扎到鞋堆里去了,却连鞋的影子都没见到。最后还是罗东睿嚷了句,别光看床底,看看壁橱里有没有啊。林欣冉这才从床底下转战到壁橱,终于在壁橱里找到了久违的那双罗东睿的登山鞋。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一折腾,离集合的时间可就近了。罗东睿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提起行李急冲冲的往楼下奔,嘴里还不忘埋怨林欣冉对他太不够关心了,连他穿多大码的鞋子都搞不清楚。
林欣冉理亏的同时,也不忘强词夺理,“这怎么能怪我呢。你平时除了皮鞋就是工鞋,我几时见你穿过运动鞋啊。再说了,关心你就非得知道你穿多大码的鞋子呀,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子就是不关心你?哪来这规定?你训我干嘛?”
见她做错了事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是理直气壮的巴拉巴拉的驳斥他,好像做错事的是他罗东睿而不是她林欣冉。罗东睿又好笑又好气,加上时间紧迫,只得满口应承着,“好好好,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训你。”
“罗队,才来啊?!”
林欣冉不要罗东睿提迟到的事倒也说得过去,那是她丈夫她可以对他发号施令,可是其他人开口提到这事,林欣冉就没有办法了。她才一下车,就听到有个女的直着嗓子冲罗东睿喊,意思是他们迟到了。
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了一个上身穿着齐腰小夹克,下面穿一条低腰紧身牛仔裤的时尚女人,尤其是牛仔裤微啦的裤型越发突出了她修长的美腿还有纤细的腰肢,身材甚是火辣。不过她的那张脸,林欣冉觉得好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郝楠微笑着过来,冲着林欣冉礼貌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罗东睿说:“刚才我帮你点过名了,就差你俩了,要不要现在上车。”
她的话令罗东睿耳根一热,作为领队迟到不说,就连点名这种事都要别人代劳,实在是失职的很。他忙向郝楠道了声谢谢,然后亮开嗓子喊:“集合,上车!”
职工们都是难得凑到一起集体出游,自然是兴高采烈,一路嘻嘻哈哈闹个没完没了,这样一来,就算旅途再远大家都不会觉得劳累。林欣冉并不是一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刚开始时面对着这么多陌生人,还又是罗东睿的同事,一时难免有些拘谨,说话也只能拿着劲儿。罗东睿看她那样就知道这丫头感到不自在了,他悄悄地将手搭在林欣冉的腿上,轻轻地安慰似的拍着。林欣冉先是愣了愣,随即会过意来,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人也开朗活跃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坐在旁边座的郝楠不合时宜的咋呼了一嗓子,“我说罗队,你这双鞋是哪年的款啊,看上去可不像是新的。”
车上坐的只要离罗东睿和林欣冉比较近的,听郝楠这么一说,下意识的就都齐唰唰的转头瞟向罗东睿的那双脚。林欣冉就感到整个面庞乃至耳根火辣辣的,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了脖颈,甚至于连后背都跟被火烧了一般。直羞得她无地自容,她脚上蹬的是一双崭新的鞋子,可是罗东睿呢,却穿了双旧鞋子,这要她怎么解释?她恨不得把丈夫的那双脚拖过来藏到座位底下,不叫人看见。
罗东睿倒是神态非常安然的握着林欣冉的手,平静的回答,“哦,你眼力很好,这的确不是双新的。为了这次的出行,我爱人特意又给买了一双,可是我总觉得穿过的再穿会更舒服一些,所以就坚持穿这双了。”
他这样一说,倒是惹得众人深感自己刚才太过大惊小怪不够淡定了,不就是双鞋子吗,你还以为人家罗队夫妇买不起双新鞋子?其实根本不是人家买不起,而是人家买了也不愿意穿,整了一出“新不如旧”的戏码玩玩。
郝楠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的干笑了笑。林欣冉感激的凑到罗东睿耳边,诚心诚意的道歉,“对不起哦,老公!都怪我不好,害你出糗了。”罗东睿洒然微笑,将头稍稍扭向林欣冉,也是凑到耳边悄声回答,“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欣冉顿时哭笑不得,娇啧的轻捶了他一拳。
这一段路程其实并不近,好在大家兴头很足,又吃又喝又唱又笑,路上一直保持着昂扬的斗志,不过等车子往停车场一停下后,所有人就都心情迫切的往车下蹿——奔着公厕而去。罗东睿笑着紧跟其后跳下车,招呼道,“上厕所的抓紧时间,大家在售票口集合。”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罗东睿根据每个人身体的承受能力分成了两组,一组是体力较差的,将坐观光缆车直接登上山顶,他找了一个平时就有号召力能压得住阵的职工负责这一组;另外一组,就是由他亲自带队,将会沿着山路徒步上山。
他考虑着林欣冉平时不善运动,担心跟着他徒步会在体力上吃不消,就问林欣冉,要不要坐缆车上去?谁知林欣冉很豪迈很坚决的回答,不,她要用自己的双脚登上去。她还挥舞着拳头说,登山登山,什么叫登山?当然就是要用脚登上去的。在登山的过程中虽然身体是累了一些,可是却可以观赏到山两边的风景,巨大的山谷、潺潺流动的小溪,登上山顶以后胜利的喜悦;坐缆车是省了力气,可是却也因为缺少了这个过程,徒留了遗憾。
对她的豪言壮语,郝楠侧目,罗东睿没忍心打击。谁不是在爬山之前都是一腔热血的,可真要等爬了山,不用到山顶,只需要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开始叫苦不迭,后悔没坐缆车上山了。这种情况罗东睿以前和别人一块爬山的时候经常遇到。他在路边的摊点上买了一根拐杖拎着,只等着林欣冉爬累了的时候给她拄着,当她的第三条腿用。
果不出罗东睿所料,平时久坐办公室不常运动的林欣冉在爬了三分之一的山路时,就开始感到四肢如灌满了铅一样的沉重,最初的神采飞扬生龙活虎的劲儿也消失了,什么沿途欣赏高山啊、小溪啊、大树啊的,统统被她丢到了爪哇国,一直被她嫌弃的“第三条腿”也派上了用场。
林欣冉呲牙咧嘴的又被罗东睿拖着向上爬了一段路,脸也早已涨得通红,心脏都快蹦出胸腔,她感觉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那双腿还在不听使唤的打着哆嗦。她心里的那个不甘啊……
她再一次的用敬佩的眼神瞟了一眼同样奋战在罗东睿身边的郝楠。她就搞不明白了,同样是女人,这个郝楠看上去比她还瘦弱呢,可体力咋就这么好,一路气定神闲怡然自得。她没有被众人甩在后面是因为一路上她的手都被罗东睿攥得紧紧的,连拖带拽的上来的,而郝楠呢,不用任何人帮忙,肩上还背了个双肩背的大旅行包,却也是一步没有落下,紧随其身旁。这体力可真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
罗东睿看出林欣冉的体力快透支了,便喊着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再上路。林欣冉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来的同时,还不忘继续拿眼偷偷打量郝楠,越看越觉得眼熟,可是偏偏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罗东睿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猛灌一气,就算他承受能力再好,可是在多了个“拖斗”的情况下,此时也早已是大汗淋漓。
林欣冉从包里掏出面巾纸给他擦汗,他倒是干脆,把拿面巾纸的手一推,抬起胳膊用袖口往额头上一抹,干净了。气得林欣冉拿眼直剜他,这也太不注意清洁卫生了。
罗东睿对她做了一个鬼脸,说:“出门在外,也不要太讲究了。知道我这叫什么吗?叫粗犷。”
林欣冉翻了一下眼皮,也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眼睛往四周扫了一下,看见郝楠又凑过去和几个年龄与她差不多大的女人闲扯去了。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罗东睿,“哎,问你个事,这个郝楠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好的体力。”
罗东睿顺着她的眼光也往那边瞄了一眼,刚好郝楠也正望向这边,两人的视线一相撞,他咧开嘴角笑了一下。郝楠马上报以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罗东睿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却感到身边小风阵阵吹过。
他欲盖弥彰,“这太阳光也忒刺眼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带上副遮阳镜上来了。”
林欣冉嗤笑出声,“你少来,当我啥都没看见啊。哎,你还没有回答我话呢。”
用罗东睿的话说,其实郝楠以前能干啥啊,还不是和现在一样,都一样是工程技术员。只是因为离婚了想要换个工作环境,这才拜托她的姐夫也就是罗东睿他们矿的矿长,把她调到了这里。
林欣冉半信半疑,她一向认为这劲是练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一个工程技术员,脑力劳动多于体力劳动,如果不是常年锻炼,哪会有这么充沛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