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不信,罗东睿就讲了几件有关郝楠在队上的表现。
油田的工作者只要是在采油队呆过的,都会知道换盘根这一项工作,而注水泵站的盘根尤其更是难换。需要工人把几个长期泡在水里的大螺丝用管钳卸松,将盘根盒从柱塞里取出来,拿掉坏掉的盘根,再用起子将新盘根一点一点的挤压进盘根盒里。其过程既费时又费力,如果换做是女职工的话,这项工作就需要两个人来配合着完成。即便是俩人,那也是需要在管钳把上套上加力杠,又是用身体使劲的往下压,又是要十指交叉的握紧加力杠拼命的往下拉,两个人用尽力气劲往一处使,生了铁锈的大螺丝这才一点一点的活动开。
而郝楠呢,这项工作对她来讲,竟然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换盘根的时候,只她一个人就完全操作得了了。她把管钳上套上加力杠,往水泵台上一站,犹如入无人之地,“喀喀喀”三下五去二,轻而易举的就把螺丝给卸了下来。
还有更绝的是,队上的会计是一个体重达六十多公斤的中年妇女,经常自持勤劳能干力气大。有一天也不知道她和郝楠怎么较上的劲,反正最后是两个人跑到院子里去比较看谁的臂力更大。结果你猜怎么着,就见郝楠只用了一只胳膊,愣是将一个六十多公斤的大活人生生的圈住抱离了地面有那么几厘米。吓得那会计是哇哇大叫,直嚷着服气了。
林欣冉早已听的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就差把下巴砸到地面上了。这也太生猛了点吧?这哪还是女人啊?
因为刚刚爬上山,又是日头正盛的时刻,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面热心躁,于是干脆脱下了刚上山时套在身上的外套。郝楠也已经把她的那件齐腰夹克脱下来,系在了腰间,裸露出她莲藕般的白嫩细长的胳膊。林欣冉揣测半天犹自不敢置信,就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把管钳耍得跟玩似的?是不是罗东睿那家伙在吹牛,逗她玩啊?!
罗东睿见林欣冉好像不相信他的话,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发现郝楠正往这边走过来,忙打住了话头。
郝楠过来眉眼含笑,指指罗东睿的身旁,也没有称呼,只是简单的说,“在这里坐一下不介意吧?”
罗东睿自然而然的往林欣冉这边挪了挪,一摊手,“怎么会介意呢,坐吧。”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瓶还未开盖的矿泉水递给郝楠,“喝点水吧。”
郝楠也不客气,接过水瓶顺势坐在了罗东睿身边,笔直修长的美腿就那么随意的伸展着。挨近了,罗东睿突然发现,郝楠把夹克系在腰上后露出里面的T恤的领口,竟然、竟然不是一般的低。他个头高,就算坐在那里也是一种俯瞰的姿势,如果从上往下看过去的话,不但能看清楚郝楠脖颈下,细腻的不见半点瑕疵的白皙肌肤,隐隐约约好像还能够看到里面的那个……
“咳咳咳,”罗东睿面红耳赤。他赶紧收回了目光,尴尬的挠着头转移了视线。再看下去,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只怕他会有不正常的念头出现。这个念头猛地一冒出来,他呆愣了一下。忙不迭的转过头去看妻子,想要看看妻子的脸色,千万别起了误会才好。谁知,却发现她老人家竟然在那里神游太虚,仿佛并不知道有个女人坐在了他们这边。
“哎哎,回神了啊。在想什么呢?”他轻轻碰了碰林欣冉。
林欣冉果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自然更注意不到刚才刹那火石间罗东睿的窘迫异样。她正在琢磨着罗东睿跟她讲的那些话,郝楠是个离过婚的女人,离过婚的……猛地一个念头闪过,
“啊!”她轻呼出声,却又下意识的赶紧捂住了嘴巴。她想起来了,为什么总觉得郝楠眼熟了,原来她们果真是见过面的。那次在美容院门口,解救她和刘飞菲的不正是她吗?
“怎么啦?”
罗东睿被林欣冉一惊一乍的轻呼吓了一跳。他有些心虚,赶紧出声询问。
林欣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她眨了眨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爱人可真可爱!”
坐在罗东睿身旁的郝楠出声说,随即还又咯咯的娇笑了几声。可爱?林欣冉就觉得嘴角一抽搐,这词用来形容小姑娘倒还好了,可是对于一个结了婚的已婚女子来讲,落在她耳里,就无疑是等于在对她的嘲笑。再看到罗东睿略有些暗责的眼神,她这心里头就更是暗暗恼火了。
郝楠没想到罗东睿娶回来的老婆竟然是个没长大的小女生。以前有次她无意中从罗东睿的电脑里看到了他老婆的照片,照片上的背景是冬季里的公园,到处一派萧索冷清,倚靠的假山更是光秃秃的,可是照片上的女人却是明眸皓齿笑容灿烂,犹如阳春三月的太阳。心里虽然不舒服,可也不得不赞叹,这个罗东睿还是蛮有眼光的,找的老婆这么漂亮。后来在美容院门口遇上,见到真人,她又认定了一点,林欣冉是个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是个有思想有胆识的女人。
可是今天再看,感觉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今早上上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林欣冉自己穿了一双崭新的登山鞋,可罗东睿呢,穿的是什么?罗东睿自己说是老婆买了新的他不愿意穿,谁相信啊,喜新厌旧这是人的本性,她才不相信罗东睿不愿意穿新鞋呢。这衣服和鞋子等于是人的第二张脸,一个人外表的好与坏看的不光是他的脸蛋,还有那些展示在外面的东西,要不人怎么会说“以貌取人“呢。于是郝楠在心里认定,不是罗东睿不愿意穿,而是他老婆自私只想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给他买。有了这个认知,也就有了早上在车上时她的那声惊呼。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大声的说出来,她恨不得全车的人都看见,她要让罗东睿的老婆无地自容。
接下来,林欣冉更是让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什么嘛,娇滴滴的还弱不禁风,这才爬了多大点山路啊就累成那样,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罗东睿身上,好几次要不是有罗东睿保护着,她毫不怀疑林欣冉一定会失足跌下去。这样的女人叫郝楠看不起,也不愿意搭理,所以她一直都没有与林欣冉提起那一面之缘,就当是和她才第一次见面。现在,她更不乐意理会林欣冉了,就把她晾在那里,自顾与罗东睿说着话。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看样子想必明天早上我们能看上日出了。”
“这可难说。不是天有不测风云吗,山顶观日可不是人人得而观之的。我总共来过三次,却只观看到一次日出。”
罗东睿哪里知道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郝楠那里已是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了许多回。他和颜悦色的回答。
“哦,这么说你已经是第四次来了?那你还选这里?”郝楠奇怪的问,心里头却忽然涌上一种诡异的念头,她感到她的心脏在蹦蹦蹦的强有力的直跳。当初可是她先开口说要爬山的,难道会是因为这个?
罗东睿扭过身,笑着拍了拍林欣冉的后脑勺,“还不是为了照顾这位小同志。我爬过三次可她一次还都没爬过呢。”
顿时,郝楠心里的那个无法言明的失落啊!即将要跳出来的心就那么“咚”的一下,又落回了原地,摔了个七零八碎。敢情自己是在这里自作多情了,人家为的是他老婆。也是,她和他只不过是同事是上下级关系,他怎么可能照顾到她的想法,先她想所想,先她急所急呢,她算哪根葱哪棵蒜啊。再看到罗东睿对待妻子的态度,充满了宠溺怜爱,眼里盛满的是浓浓的情意。对同事对她对妻子,同样都是温和,可是却又能叫人清晰分明的感受到其中的不一样。郝楠这心里一下就跟喝了满满一瓶山西老陈醋一样,还是那种参杂了最苦的苦瓜的老陈醋。
林欣冉原本看罗东睿和郝楠相谈甚欢,却把她这个老婆一个人晾在一边不理不睬,这心里头正不是滋味呢,听到罗东睿如此一解释,那心里头刚钻出来的一点酸意立刻被她给赶跑了,跟喝了一罐子蜂蜜水一样甜滋滋的,美得不行了,美得冒泡了。虽然罗东睿“小同志”的称呼令她很不满意,让人感觉这是在变相的伙同郝楠一起笑话她,不过看在他心里装着她,为她考虑打算的份上,就以功抵过吧。
她这心里一美,嘴上就开始信口开河了,“谁说我一次都没有爬过啊,我爬过一次好不好。”
“哦?你什么时候爬过,我怎么不知道啊。”罗东睿诧异的问。
林欣冉调皮的一扬下巴,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七个月的时候。”
“啊?!”
罗东睿愣了一下,啼笑皆非。他没好气的拍掉那双还在晃悠的手,“胡说八道,七个月能来?再说你又怎么知道的?”
“说我胡说八道,是你孤陋寡闻了。”林欣冉得意的掰扯,一点都没有羞涩感,“女人结婚等同第二次投胎,我和你结婚七个月零六天,那不是就等于我才七个月大吗。”
“你!!”
罗东睿指着林欣冉,憋了半天,才呲牙咧嘴郁闷的说,“真难为你还把我们结婚的时间算得这么清楚。”
林欣冉笑嘻嘻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弯下身子,侧脸问向郝楠,“郝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郝楠正视线虚无的望着远处的山谷,惆怅纠结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脸上的自信神采意气焕发在惆怅中逐渐变淡逐渐黯然,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气色。一听见喊她的名字,先是呆了一下,下意识的说,“什么?”
“就是女人结婚等同第二次投胎呀。”
郝楠彻底呆愣了,垂下眼睑颔首不语。半晌,复又抬头勉强露出笑脸,道,“如果让我说,我倒认为女人离婚才是一次真正的脱胎换骨。离过婚的女人大都比其他女人坚强,她们会把这段经历当做是给自己的人生上了生动的一课,为自己的人生增长了阅历,虽然这份阅历的代价有点高,可是如果能够避免以后在同样的地方摔同样的一跤的话,那这代价,也值了。”
这话令林欣冉一时哑然,她才想到,刚才的话戳到了郝楠的痛处,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而她刚好就犯了这么个错误。
如果说结婚是一个女人幸福生活的开始,那么离婚某种程度上就是幸福生活的结束。离过婚的女人无论再怎么优秀,都会有人忍不住去揣摩,她为什么会离婚,是不是有哪里不够好?要不为什么她的丈夫会不要她了?也因为这些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一个离婚女人,主观意识里便主动给她们打上了贬值的烙印——男人离婚了照样可以轻松上阵,再次寻找他们的第二春,可是女人呢,难啊!除非,要她们放低这样那样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