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日里喧闹想比,此时显得格外静谧,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蝉鸣之声。时间就在三人打牌中静静流逝而过,安澜打着呵欠,头脑却仍旧是清醒得很。
“我多少了?”黎成渝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你输了七十二张,你输了五十六张。”
等到姑父过来的时候,安澜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黎成渝也跟着上了楼,没有人看见刘冕紧紧握住的双拳。
安澜上了楼,从储存室里搬出了枕头被子铺在地上,对着黎成渝道,“我睡这儿,你回我房睡。”
“我让你睡这儿像什么话。”黎成渝笑了笑,将她推到房间里,“这么晚了,快点回去睡吧。”
“我去给你点个蚊香?”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两个,拿了一个给她,“拿着吧,进去睡。”
黎成渝就随地躺在储藏室门口这里的空地上,安澜替他将楼梯道的两扇窗户都打开了,风呼呼地吹进来还真的有点儿冷。
明明觉得很困,或许是因为过了最想睡的那个时间,他睡不着,脑子清醒得可怕。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也曾经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那个时候,他也曾想过夜里睡到一半爬进来偷偷地抱着她,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不由黯然地躺回地上去。他翻转了一个身,盯住她房门的那个位置,莫名地有几分安心。
安澜进了房,拿出手机调闹铃。此时何远航的短信却进来了,“亲爱的,我已经安全着陆,明天去找你。”
安澜本来想直接给他回话,想着他现在肯定很困,先让他睡一觉。
要说睡觉,也不过是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凌晨五点多闹铃就已经闹了起来,她走出门去的时候,黎成渝还躺在那儿睡,被子紧紧地裹着身体,唇色略带苍白,估计是冻了一夜。她刚想进卫生间刷个牙,他的闹铃也响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摸了摸枕边的手机,慢慢地爬了起来,看到就站在他面前的安澜,淡淡地笑笑,“早,你也起来了。”
“嗯,我跟你去买菜。”安澜看着他那朦胧的双眼,那深沉的黑眼圈,莫名地浮现了几分心情,她快速地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漱了一番下楼,黎成渝也在楼下弄好了,跟几个邻居商量着菜单的问题。
“下来了,走吧?”
安澜坐上车,问道,“去哪儿买菜?”
“去城里,那里有个批发菜场,比较便宜。”
“哦。”安澜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说谢谢,却觉得未免矫情。自己欠他的,或许这辈子都还不清。她低头给何远航发了个短信,“远航,这几天有空么?”
“给男朋友发短信?”黎成渝一边看着前方,随意地问了一句。
“嗯,他刚从外地回来,我让他过来,帮忙。”
“嗯。”黎成渝应了一声,脸色有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随即淡淡地翘了翘唇,“你对他真好。”
“……”安澜没有说话。
“不知道我是不是遇见你太早了,在你不想恋爱的季节恋上你,所以我不值得你对我好。”黎成渝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没有等安澜说话,打开收音机,正是六点的整点报时。
安澜突然记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几句话,不该太早遇见你,太早遇见你,我还不知去珍惜你。不该太早遇见你,太早遇见你,自卑在心里,爱你却是躲避你……
他们或许真的是相遇得太早,所以他们的恋情才会无疾而终,不过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她想。此时手中的电话震了起来,她忙接了起来,何远航似乎刚醒,还带着点儿鼻音,声音有些笑意,“澜澜,你这么早就醒了啊?”
“嗯,你也醒得好早。”
“因为收到了你的短信。”他的心情似乎十分好,“这几天我都有空的,有什么事儿?”
“嗯……我现在在家,你能不能赶过来,我去接你。”
对方顿了很久,声音才略带沙哑,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伯父,他……”
“昨天凌晨的时候去的……后天出殡。”安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了音调,随即调整了自己的声音,“你在山里头,我怕你出事……就没……”
“我马上过去。”电话的另外一头,何远航变了脸色,挂了电话,跑到何适的房间里将他拉起来,“给你五分钟,跟我出门。”
不过十一点多,何远航就打来电话说自己到了,本来安澜要去接的,何远航不让,让她报了地址,自己打的过来。
十二点的时候,何远航到了,安澜在村口等他,里面小支路众多,她怕他找不到,何远航一下车就将安澜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呢喃着许多句对不起,神色愧疚。何适见他们拥抱的时间差不多,拉了拉何远航的衣摆,“叔,别在这儿杵着,人来人往的难为情。”
“何适你也来了。”安澜看了他一眼,他穿着黑色的T恤牛仔裤来,他见她看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安老师,节哀顺变。”
“嗯。”安澜摸了摸他的脑袋。
何远航一到就跟着何适到灵堂处给安父上香拜了三拜,虔诚地说了一些什么话,因为说得很轻,安澜听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在他在说会好好照顾她的话。
此时,午宴刚开始,有人拉着何远航和何适上桌吃饭,何远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安澜推了推他,“去吧,你们两个肯定饿坏了。”
何远航跟何适就近坐了,刚拿起筷子,却见到有人端宴来了。这个人穿着了一件土的掉渣的灰衣服,还围着围裙,头上还带着个白色的帽子,可是无论他怎么装扮,何远航都认得他,黎成渝。何远航的脸色一点点地僵硬,看着他又端着盘子离去,心中突然变得有些空洞,疼得麻木,双眼居然也放空了。
一旁的何适也是诧异不已,却并没有什么表示。拿了何远航前面的小碗给他装了一些鱼皮汤,“叔,你早上还没有吃,先吃点儿。”
何远航无意识地接过来吞咽了一口,喉中居然有些苦涩。他转身问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道,“刚才那个端宴的人是……”
“哦,你说的是成渝啊,他是安澜的男朋友,这几天多亏了他帮忙……对了,你是谁啊,我们平时都没有见到的,你是小澜的同事吧?”
后面的话,他似乎有些听不清,又或者说在排斥着什么。何适捅了捅他,又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里,“叔叔,这个世界上巧合多的是,你别乱想。”
“有的时候巧合过多,就变成了故意。”
“叔叔,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何适又轻声地提醒了一句。
何远航霍然站了起来,何适拉都拉不住,何远航看了他一眼,“你乖乖坐这儿吃饭,我去去就来。”
何远航知道安澜在厨房那儿,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前面放着一个脸盆,脸盆里装着几个脏盘子。此时她正从黎成渝的手中接过几个脏的碗,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他缓缓地朝她走近,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