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看到何远航居然出现在这里,无缘无故地叫她,不由地有些好奇,应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吃饭,不饿么?”
何远航凑过脸去,一个汹涌急切的吻压在她的唇上,也不顾周围是不是有人,也顾不上此时她的手上是不是有污渍。他将她紧紧地揉进自己的怀里,就那么深深地吻着她,有些蛮悍地,有些粗鲁地将安澜弄疼得直皱眉。
安澜懵了一下,忙将他推开,脸上有几分红晕,“远航,你干嘛?”
何远航揉了揉她的脑袋,欲动手解她身上的围裙,“我来吧。”
安澜忙摇手,“别动别动,小心脏了自己的衣服,你出去,我等会儿空下来找你,你先去吃点儿东西。”
何远航见安澜坚持,又低下头来在她脸颊两侧亲了两口。他的余光似乎感受到有人朝这边看,唇边染了几分笑意,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在这种肃然的气氛下,不适合做这种事,慢慢地退了出去。过程中下意识地去看黎成渝,他背对着他,正在从厨师那儿端过菜,他出来的时候,何远航往旁边让了让,也没有打招呼。
何远航出去之后,拉了还在吃东西的何适,“我们走。”
何适的手里还抓着一个葡萄,有些紧张地说道,“叔叔,你就这么走了啊?”
“不是。”
“这有什么误会吧……”
何远航轻咳了一声,拍了下他的脑袋,“小子,我们就这么过来,是不是需要表示表示?”
两人回来的时候,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乘过来,车上放了几个花篮。有人过来将这些花篮摆放好。此时宴会已经散场,有道士正在诵经。何远航看到安澜就跪在灵堂外,最近她确实清减了许多。
何远航看着坐在一边沉默的何适,“小适,她很辛苦。”
“叔叔,作为安老师爸爸未来的女婿,你有义务过去……”他话还没有说话,何远航已经过去了,点了只香跪在安澜的旁边。何适的视线无意识地转着,突然转到黎成渝的身上。他穿着俗气的旧衣服,正在跟人商量着什么,略微皱着眉头,似乎说了一句,好,知道了,转身就出去了,何适又往何远航安澜那个方向看了一下,莫名地就叹了一口气。
等到晚上大家都离开的时候,就只剩下安澜,何远航何适,黎成渝四个人。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黎成渝淡淡道,“我先去睡会儿,下半夜再过来,你姨夫年纪大了,你打个电话过去,下半夜让他不用过来了。”
他从旁边安澜的旁边经过去,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安澜怔怔地,手微微动,不过抬起了一寸便放了下来,应了一声好,心里不由地泛起几分苦涩。
安澜何远航何适就这么干坐着,何适似乎是困了,趴在桌子上,安澜推了推他,“何适,困不困,困了上楼睡会儿?”
“哦,那我上楼去了。”何适本来还想坚持,可是又觉得叔叔跟安老师这么多天都没有见上面,还是多给他们点儿独处的时间。
这是一张四方桌,何远航本来坐在安澜的左手,看着安澜低着头在想着什么,走过去将她半搂在怀中,“这些天……”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互看着对方,四目清明,两人谁都读得懂对方眼中的话,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相对沉默着,何远航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困不困,你也趴着睡会儿,这里有我来守着。”
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慢,彼此相对坐着,直到时针慢慢地转到两点多,刘冕来了,不过一会儿黎成渝从楼上下来,“你们上楼休息吧,这里我和刘冕守着。”
他说得理所当然,何适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黎成渝伸出手来,“谢谢你。”
黎成渝一顿,身形微动,声音淡淡的,“你不必跟我说谢谢,我是安澜的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理所当然。”
何远航的手就那么顿在半空中,刘冕也觉得此时这气氛有些诡异,说了一句,“这里有我和黎成渝守着,你们上去休息吧。”
安澜对着刘冕和黎成渝说了一声你们辛苦了,便拉着何远航上楼。
刘冕看着他们离开,沉默许久又看向黎成渝,似乎又带了几分笑,苦涩而又嘲弄,“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
黎成渝看着他,“我至少有个曾经,你什么都没有。”
“喂,你吃火药了啊。”刘冕有些不悦,这个男人语气淡淡的,可是说得每一句话都让人难以下台来,刚才跟何远航说的是,跟自己说得也是。似乎何远航今天来了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
何远航和何适两人来得也算是很及时,多了两个劳力,很多事儿办起来也省事很多。就这么到了后天出殡的早上,一大早的哭灵,继母两个姐姐都下来了,还有几个邻居几个远方亲戚,大家都是哭得昏天暗地的,安澜在她们的带动下,悲恸得泣不成声。
爸爸就躺在这个棺材里,安澜看着那被鲜花覆盖着的水晶棺,眼泪越掉越凶。抬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即使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仍然爱着她宠她养育她,只可惜一切都知道得太迟。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又少了一个人。他还躺在这里,她似乎还能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可是很快他就不再了……
后来似乎有人在扯她,她没有动,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之中。那个人直接拖着她出了门,是黎成渝,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眼泪擦擦。”
“嗯……”她接过纸巾,抽噎了几下,眼睛几乎睁不开。
里面哭唱声一片,“哎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别太难过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写着女儿字样的麻布,“把这个戴起来,换双旧鞋,等会儿要上山。时间快到了,你去把他叫起来。”他顿了顿,“你妈……”
“她应该不会来的。”安澜擦了擦眼睛,将那个麻布系好。
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正在领着一帮小萝卜头拿旗的何适道,“闻嫂,你怎么来了?”
安澜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那个女人对于何适的质问似乎有些呆愣。而这边安澜有些不敢相信张了张唇,愣愣地看着她,她朝着安澜走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声音低低道,“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安澜顿了顿,点了点头。
如今她回来的身份是什么,他曾经的妻子,还是,她曾经的母亲。对于她,安澜早已经失望,当初迫切地希望她认回自己,如今只当她是一个长辈。
灵柩抬进火葬场,焚烧后只剩下几根排骨一抹灰。安澜几乎不忍心看,将头转到一边,身体轻颤。有工作人员收好将骨灰盒放入她的手中,她就那么捧着似乎又要落泪。
本来雇了一辆车子,定好了人数去山上上坟的,因为安澜母亲的到来,有眼睛的人认出了她,指定她就要去,闻嫂推眼神躲闪,却终究辞不过,讪讪地上了车。这里的习俗是,上坟的人数是凑好数的,所以其中一个年长的老人指着何远航让他下车。
在他的眼中,其他的几个都是安父的亲戚,黎成渝是安澜的男朋友,唯有何远航非亲非故。何远航的脸上微僵,在这种时候也不得发作。
黎成渝本来坐在最里面,先行开了口,“我下吧。”
他往外挪,“我去忙午宴,我怕大家都忙不过来。”
安澜低下头,眼睛微湿,似乎有液体流淌下来,滴在骨灰盒上。
心底隐隐痛,眼泪越掉越多,擦都擦不完。
旁边的姑姑只以为她是伤心难过,从包包里拿出纸巾给她,声音也有些变调,“别哭了,让你爸爸走得安心一点。”
何远航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将她的眼泪抓在手中。
唇边泛起几分无力,只是难过么。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闻嫂,她是他家里的佣人,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此时他已经有些明白她的身份,虽然不是很确定,可是联想到安澜初次见到她的神态,手指慢慢地收拢握成拳,唇也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