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王爷王妃对对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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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爷王妃对对碰(林雁飞)

第一章

东京汴梁城外二十里,奇宝山脚下一处民风淳朴的村子里。一个牵着匹高头大马的老者和一个牵着头小毛驴的年轻男子肩并肩走着。

“父亲,这是不是您说的奇宝山?”年轻男子指着近在咫尺,碧峰翠峦的山对身边的老者说。

老者看看层峦叠嶂的青山,这应该就是奇宝山没错,可是山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上山的路,他不免有些“望山兴叹”,当偶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草棚上挑出一个写着大大的“茶”字的布幌子时,便对儿子道:

“晏捷,前面有一处茶棚,我们去歇歇脚,说不定还可以打听到上山的路。”

老者带着儿子刚来到茶棚,一个猎户着装的中年人就迎了出来,帮他们把马和驴在大柳树下拴好,再给他们各自冲了一碗茶。

老者打量着这个中年人,看他一身猎户装扮,料想他应该知道上奇宝山的路,当即问道:“这位官人,看你这一身装束,是猎户吧?”

“是啊。我平时都是上山打猎的,就是最近才闲了下来,帮我们家孩子的娘照看照看茶棚。”中年人一脸淳朴地笑道。

“那么,你一定知道上奇宝山的路了?”老者轻轻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问。

当然知道了,奇宝山可是这个村子所有村民赖以生存的山,但凡这里的人是没有不知道奇宝山的。

不过,猎户在看看他们两个人的装束后,赶紧说:“如果你们是来打猎的,那我劝你们还是打回头吧,不要枉送了自家的性命。”

“为什么?”老者禁不住问。

这奇宝山,顾名思义,满山遍野的奇禽异珍。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从汴梁城内慕名而来,好容易来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您二位是打远路来的吧,难怪还不知道呢。”猎户叹了一口气,“前不久,这山上不知道打哪里来了一只黑熊罴,已经坏了村子里好几个村民的性命了。如今没有人再敢上山啦。”

想当初村里人在农闲时候可以上山打猎,挖野菜,外村人可以来野游;可现在,村民们“谈熊色变”,即便是没有官府禁止上山的榜文,也没人再敢上去了。

熊罴,黑色的?正在边品茶边欣赏茶碗上生动有趣的图案的晏捷,一听见猎户的话,嘴里的一口茶咕咚咽了下去。他就说吗,这打猎不是好玩的,相较之下,写字作画既安全又高雅。

“父亲,咱们打道回——”不料他的话没完,就被父亲瞪得咽回了肚子里。

“干什么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老者斥了儿子一句后,对猎户道:“官人,我们出来一次不容易,实在不想就这样回去,这奇宝山这么大,那只黑熊罴也未必就会被我们父子碰上;再者,我们就是来打猎的,便是真的碰上黑熊,也不怕。所以还请官人告知我们上山的路。”

“这个……”猎户实在是为难。要是真的把上山的路告诉了他们,那万一这父子二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吗。

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把上山的路以及上山后该如何走告诉了老者,然后拿给他们一个钢叉,一个踏弩,做为防身之用。

告别了猎户,老者带着儿子晏捷顺着路向山上走去。

山道上,除了草树被风吹动的声响之外,一片寂静。

晏捷一路上磕磕绊绊走在山路上,内心始终惶惶不安,总是想着山里的那只黑熊罴会突然窜出来攻击他。他小心翼翼地尾随父亲,观察四周的动静。

“晏捷,今天我们要不是专程来打猎的,为父定要登上山顶,那时候咱们茫茫中原大地就一定会尽收眼底。”老者边对儿子有说有笑,边向山上走。

登上山顶?呵,不知道那时他们还有没有命在。亏得父亲还可以谈笑风生,他可是怕得要命。要是跟着父皇来的是九哥就好了,九哥胆子大,不至于怕。唷,才想起来,他怎么就没学习九哥为了躲避来打猎,在头天晚上便装着在床卧病呢。唉,悔呀!

“奇怪,人人说这奇宝山上奇珍异禽满山遍野,现在咱们都到了半山腰了,怎么会什么都遇不到。”老者自语。

还不是被那只可怕的黑熊罴吃光了。思忖之后晏捷倒是灵机一动。“即然这样,父皇,咱们下山算了。”

“不是告诉过你在民间不要叫我父皇吗。”

“这里没其他的人。”

见父皇绝口不提下山,晏捷也只能随着父亲继续一步步朝山上走。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朝山林密处走去。

突然,晏捷“哑”的一声尖叫,吓了身边的老父亲一跳。

见儿子吓得躲在他身后,老者定睛一看,原来树下盘曲着有如一堆乱草绳般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蛇。

不就是一堆小蛇吗,也这么一惊一乍的。他长吁口气,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儿子吓了;想起上山的这一路,就连倒挂在树枝上的小蛇,倏的一下由一个树枝飞到另一个树枝的鸟,突然窜出一闪而过的野山鸡,都能触动儿子那敏感绷紧的神经,他更笃信带儿子来野外磨练一下是正确的。

“跟着我继续走。”老者说完,径自朝密林更深处走去。

密林深处,树木参天,似乎遮天蔽日。穿行在这里,一阵阵的凉气袭来,使晏捷越发的躁动不安。刚上山的时候,他的耳朵似乎就出现了幻听,总是隐约听见黑熊罴的吼叫声,鼻子里也总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此刻,又随着父亲走了几十步远,他觉得黑熊罴的吼叫声已经由远及近,鼻子里的血腥味也由淡转浓,甚至觉得那只饥饿的黑熊罴就藏在某棵树后紧盯着他。

“扑通”一声蓦然响起,晏捷又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钢叉掉落在地,回过头不见了父皇。“父皇,父……”朝前踉跄了几步,才发现这里有个陷阱。“父皇,您没受伤吧?”

“没那么要紧。”本来他射下了一只野兔,就在朝前走打算捡回胜利品时,不慎掉入了猎户为逮野兽而布下的陷阱。“晏捷,你赶快到山下村子里找人来救我。”这个陷阱足有四米深,单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晏捷,根本不可能拉他上来。

他一个人下山?那……万一碰上黑熊罴可怎么办,不是只有等着死翘翘的份了。

犹豫不决之时,他只觉得身后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然竖了起来;就在山风急惊,草木摇动的时候,他回过头,一下子傻住了。——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一头全身黝黑,体壮膘肥的黑熊罴正盯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熊,活生生,面对面的。没等黑熊罴低吼着向他扑过来,他已经昏过去了,头朝下栽落进陷阱。

老者抱着儿子仰天长叹,想到他们父子今日就要命丧在此,想到等过了今日,宫里的后妃宫娥,外廷的文武百官发现他失踪了,还不都乱套了吗。

可是他现在一筹莫展。

也许当初真不该一意孤行坚持上山。幸好他的第九子没来,不然又赔上一个。

此时已是日昃时分,落日的余晖已经透过参天大树枝叶的缝隙照了进来,树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影子投射在陷阱里面,峭楞楞如鬼一般。

许久了,这里除了孤寂,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上山的村民。

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他应该死心才对。自己已经年逾花甲,死了也不足惜,可是儿子风华正茂,尚未婚配,也要陪着他一块死在这;思及此,老者的脸上不由得挂下两行泪。

天色渐渐晚了,四周已经黑蒙蒙了,树被风吹得沙沙的响声跟其它的响动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老人家……”

什么声音?老者似乎听见了人声,只是这种声音极其细微,时断时续的,后来才渐渐的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

“老人家……”

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有人来了,老者陡然心生丝丝希望,尽最大力量呼喊着“救命”二字。

陷阱口处火光越来越亮,火把燃烧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多时,便围满了一群手持火把的村民。

“老人家。”是那个猎户。

他见这对父子天都黑了还没有下山,料想他们是遇上麻烦了,于是凑了二十几个热心的村民,成伙结队上山来寻人。

众人很轻松地拉老人和少年上来。

此时的晏捷依旧昏迷着,他被村民们抬下了山,安置在了猎户家里。

“官人救我父子二人性命,这份恩情,我真的是无以为报。”老者边守着昏迷在土炕上的儿子,边感谢猎户的救命之恩。

“老人家,还说什么谢呢,救人是我们做人的本分啊。”晏捷的腿摔伤了,猎户坐在一旁边用木棍给他削着拐杖,边搭着老者的话。

一语未了,老者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女子的笑声,他心里不禁纳罕:虽然现在是孟秋时节,但这时候已经是子正时分了,这般夜阑人静之时,是谁的笑声这般随意,这般的大。

心下想着,随着猎户来到户牖之下,借着院子里的光亮,他看见一个大红襦衣半掩半开,底下穿着绿裤红鞋的女子。

在光亮的映衬下,老者看清楚了她的容貌:一对秋水眼,两弯黛眉。

这样容貌的女子还真是世间难找。

她手拿杀猪刀,开始同一名男子“梆梆梆”地剁着案板上的猪肉,然后将剁好的猪肉用荷叶包裹好,动作十分麻利。

她刚从开封城里跟哥哥卖肉回来,就听娘亲说明天邻居二子娶亲,要摆宴,订了他们家三百斤切好的精肉和臊子肉,这才一刻不得闲地忙活起来。想到这三百斤的肉定能买上好价钱,她一点疲惫感都没有,依然是边砍肉边说笑。

老者好奇地继续打量着她:她言谈爽利,坐下来歇息的时候竟也没有半刻斯文,那一对金莲或翘或并,两个耳坠子像打秋千一般;每次她手托着下巴的时候,她那双秋水眼总会时不时向上翻着,一副不羁的样子。

她有几分男性形象,似乎很强悍,霸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威力”存在,甚至让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见了,都有点心突突。

老者不由得欣赏她起来。

跟自己的那些皆出身于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官宦之家,每天清闲得除了凑在一起说东道西,醉生梦死,根本无事可做的王妃儿媳比起来,这个女子可爱多了。

奇怪,他怎么会看见她就想起他的儿媳,难道说他想……。可是万一这姑娘有人家了呢。

“她是……?”

“她是我女儿凤哥。”猎户笑笑,“这丫头自小就一点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可曾许配人家?”

“二十三了,至今没有出阁呢。”猎户沉声叹口气,又讪讪地笑道:“十岁的时候,飞扬跋扈的性子就是村子里远近有名的了,这里的小伙儿姑娘没有不怕她的,连带地使她的兄弟大龙至今也没能娶亲。哪里有人敢来家里提亲,娶回这样的一个姑娘啊,也没有姑娘敢嫁到家里来,跟这样一个小姑朝夕相处。”

“她也一直没有中意的人?”

“没有。这丫头也是的,村子里的男子她怎么竟然会一个也瞧不上,您说叫不叫人发愁。问她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遇上了就是了。”

“官人看我的儿子晏捷怎么样?”他看中了她,有心招她做儿媳。

“老人家,您是想跟我……结成亲家?”猎户笑笑,“就怕我那个女儿委屈了你的公子。”

“一点都不委屈。”

* * *

老者回皇宫之后,立即派当地官府组织数千官兵上奇宝山捕杀了黑熊罴。

奇宝山村民从此又可以放心上山了,于是家家户户烹羊宰猪,屠鸡戮鸭答谢官兵,并欢呼雀跃不停地放着炮仗。

昏迷多时的晏捷终于在隆隆炮仗声中苏醒过来。

他醒是醒了过来,可脑子此刻还是紊乱的,以为自己已经在黑熊罴的肚子里,早成了黑熊罴的美味珍馐了。直到他晕晕乎乎坐起来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陈设简陋的木屋里。

这是在哪里啊,他的父皇呢。

刚移动了一下身子,他的小腿骨便传来阵阵疼痛。看见身边有一条树枝桠形状的木棍,他吃力地拖过来做了拐杖,勉勉强强下了土炕。

“父亲……”可惜,他的声音被隆隆的炮仗声音湮没。他把拐杖拄在腋下,蚂蚱般一蹦一蹦地到了院子里。

唔,哪来的一股子泔水味!——好家伙,这是啥地方啊!——乖乖,这是啥人家啊,院子里的这俩男女都是做啥玩呢,不像话,简直是有辱斯文嘛!

晏捷见这两个男女把一只肥大的猪强按在案板上,然后那男的雷厉风行,一刀就直捅猪喉咙了。

猪的那份凄惨,悲壮的叫声,以及它在喷血的这一幕,真是听得,看得晏捷那叫一个肝颤。

紧接着,晏捷又见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猪开了膛。那个牛高马大,膀大腰圆,豹头环眼的男的,手里各拎着一整块血淋淋的猪排骨放在了一个大盆里以后,又开始把目标放在另一头猪身上;他在女的帮忙下按翻了一头二百多斤重的黑色大肥猪后,又是一刀捅了进去,可这一次由于猪挣扎着起来,情急之下杀偏了,血没放尽,一松手,猪竟然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总觉得黑猪是朝自己奔过来的,晏捷来不及心惊肉跳,吓得拄着腋下的拐杖就四处蹦跶,吱哇叫了起来。

此时,女的迅速将猪捉住后又狠狠补了一刀。

而她这才注意到了晏捷在这。

“夫君,你怎么回事,伤没好就出来走动,快回屋里养着去!”她看看惊魂未定的晏捷,“听见没有啊夫君,我说你哪!”

这个女子的声音简直是尖锐刺耳,仿佛比隆隆的炮仗声还能穿透晏捷的耳膜。晏捷下意识慢慢转回身去看她,这一看,更是胆寒,吓得瘫软在地。

这女子的话音都落了有一刻了,只见她还手握滴血的杀猪刀指着他,她的那两弯黛眉简直竖起来了,仿佛下一个要宰的就是他了。

这地方太血腥了!这地方的人也太恐怖了!

女子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样子有点唬人,马上放下了拿刀的手,对晏捷笑了。“夫君的胆子真是小!”

她……称呼他啥?“……?”他哆哆嗦嗦的,一脑门子的汗,挣扎着想站起来。

“奴家叫杜小凤,是你还未过门的娘子啊。”她笑了,走上前欲扶晏捷起来。可是晏捷早都被她吓得魂掉了还没归窍呢,也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傻楞楞坐着动弹不得。

旁边的杜大龙见了他的样子,走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掮了瘦瘦的他就向屋子走去,把他丢在了土炕上。

“妹夫,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安安心心把腿伤养好,高高兴兴等着做新郎官,娶我妹妹过门吧。”放完话,同妹妹回到了院子,继续给杀好的猪开膛破肚。

晏捷透过户牖,看见这一对言语古怪,行为彪悍的兄妹。兄长在给猪褪毛,妹妹坐在长条凳上磨着杀猪刀,刀和磨刀石摩擦发出“霍霍”声。

老天啊,他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啦,他一定是被劫来做“压寨”啦,他的父皇也一定是被他们给……“咔嚓”啦。乖乖,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胆敢掳劫皇子,暗害圣上。绝对不行,他不能在这坐以待毙,死也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看着院子里那对兄妹拎着砍好的猪肉离开了,晏捷捏着鼻子,拄起拐杖一蹦一跳,战战兢兢越过一地的猪血,绕过摆有血淋淋的猪头猪脚的案板,穿过院子,一瘸一拐出了院门。

乖乖,出来了他才发现,这里的四村八落怎么会这么密集,连个出路都看不到;绝对不行,不能再停留了,一会被那对“凶神”“恶煞”兄妹逮到,他必惨无疑。

想着,他胡乱选了一条岔路口,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蹦向前去。

晏捷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一路打听通往开封城的官道,一路向前“疾驰”,生怕那对兄妹追来。

可是,眼看到日中时分了,他绕到了大半日,也没绕出这个村子,绕来绕去这么久,还是在奇宝山脚下转悠,就是怎么也甩不掉这座另他讨厌的大山。

红日当天,火辣辣的,热不可当。他又累又渴又急着赶路,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才跌坐在村路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冒险在这歇歇脚。

正在用衫袖拭汗之际,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四周有女子尖呼之声,心下立即想到是那个凶悍女追过来了,于是稍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的他刚一拄着拐打算藏起来,眼前顿时天旋地转,随即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不省人事。

少顷,有过路的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了他周围。

“他不是杜老爹在山上救下的那个人吗,”有人认出了他,“他怎么又晕在这里了。”

众村民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弄了片刻,哪知他刚刚喘息过来,竟又昏过去了。

他被好心的村民送回了杜家。

杜老爹端起一碗水,送到他的嘴边,喂他慢慢喝了下去。

晏捷转醒,认出眼前的人是几天前遇到的那个猎户大叔,这才放下心来。乖乖,总算是摆脱了那对兄妹。

“丈夫!”

“哇呀!”突然听见一女子爽朗清脆,似曾熟悉的叫声,晏捷尖呼一声,霎时精神大半,抬眼看去,只见那对兄妹“侯”在他身边。兄长斜眼看着他,妹妹嗔怨地瞥着他。“大叔救我!”他蜷在了猎户身后,把他当做一棵救命稻草。

“晏公子别怕,他们是我的儿女。”

啥?

乖乖!他的命怎么这么的苦,折腾了这么久,他又回山贼窝了。连淳朴慈祥的猎户大叔都是山贼,难怪兄长们说民间险恶,百姓都是刁民呢。

“晏公子,你的父亲回了城,留你在这里养伤,你放心,等你伤好了,他会接你回去的。”

他们没有把他的父皇“咔嚓”掉,不会是骗他吧?晏捷不敢相信地偷觑了一眼猎户。只听猎户又道:

“晏公子,你的父亲走之前跟我们家订了门亲事,你要娶的就是我的女儿凤哥。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乖乖,难怪那个女人直赶着叫他“丈夫”,可是,父亲不是带他来打猎的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随随便便把他“许配”人了呢。不,不可能,父亲绝不会的,一定是他们诓他。他得想办法再次逃离这个山贼窝才行。

“我想早点见到我父亲。”晏捷又向猎户道:“大叔,我想回去。”

“晏公子,你现在好好歇息,等明日一早大龙和凤哥去城里卖肉,你再随他们回去也不迟。”

“丈夫,我给你当娘子,你要不要?”杜小凤看着他问。

晏捷的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倒是要不要嘛?”

“……。”不要。婚姻可是一生至一死的终身大事,不是混闹得的,岂能随随便便的就把一个女子娶回去。可看她的架势,如果他此刻说不要,那完全有可能立即被她用杀猪刀剁了。

“你说话呀!”

晏捷道:“嗯。”

“什么叫‘嗯’啊!要不要,要不要?”

晏捷咕哝道:“要。”

“我听不见!”

晏捷大声道:“要!”

“你喊什么!”

晏捷小小声道:“要——!”

杜小凤这才美滋滋地笑了,端起一大碗绿豆汤送到晏捷嘴边。“丈夫,快把绿豆汤喝了,解解暑气。”

“我不喜欢喝这玩意!”可是他只敢在心里对她说,随即就接过大碗,勉勉强强一口口压了下去。

这一晚,晏捷的心里颇不宁静,七上八下的。院子里猪的惨嚎声,霍霍的磨刀声以及那个一口一个“丈夫”叫着他的女子爽脆的言语声皆令他感到不寒而栗;想到这家人会不会真的放他离开,他也睡不着。他躺在土炕上,透过户牖呆呆地看着高挂夜空的弯月;看着看着,他渐渐发觉,那不是弯月,似乎是一把杀猪刀高吊在那里。

夜渐深了,他也渐渐倦了。

“丈夫,快起吧,鸡都叫了一遍啦!”

翌日丑寅十分,清晨的冷清还未褪去,警觉中醒来的晏捷就被杜小凤拉坐起来。

他来到院子里,看见自己的宝贝小毛驴,骑上了它,跟着杜家兄妹行在通往汴京城的官道上后,这才开始相信猎户的话是真的。

由此看来,他的父皇真的给他定了亲了。

他想嚎啕大哭,可是看着一旁赶着牛车的杜家兄妹,马上又平静下来。他可怕自己跟牛车上还冒着热气的血淋淋的死猪落得一样惨的下场。

“丈夫,别的男子都骑着高头大马,为什么你却骑着一头小毛驴,看着一点都不威风?”坐在牛车上的杜小凤带笑看着晏捷问。

尽管他不威风,胆小,还有点婆娘,但是她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白白净净,眉清目秀,骑着小毛驴的样子。

“真是没见到过世面的村姑!”晏捷在心里对她说完,道:“文人士大夫都是骑驴的,只有那些好武之人才整日猴在高头大马上。”

“丈夫,什么是士大夫?”

“真是不像话,连什么是士大夫都不知道!”他在心里对她说完,道:“当官的读书人。”见杜小凤始终带着笑颜看着他,他的脸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丈夫,你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赵名晏捷的便是。”

“……是?”这名字真是不同凡响,怎么这么长。

“我叫赵晏捷。”我的乖乖,这女人读没读过书啊,不像话!

“哇,当今天子不是也姓赵。”

“废话,我乃是当今的十四王爷,根正苗红的皇子!”他在心里说完,又想,难道这个女人并不知道他是皇子吗?

“丈夫,等我们成亲之后,你要教我写你的名字。”说完,杜小凤笑着品味,“赵,晏,捷。真好听!”

难道说,这个女人差劲到了连字都不会写,不像话。他赵晏捷可是自诩为全京城凤毛麟角的大才子,五才兼备,诗词,书法、绘画,散文皆是顶呱呱,如今怎么要娶这样一个的女子,于是禁不住在心里泪如雨下,当下嘴一松,忍不住仰天长叹,反正他知道这女人必定听不懂,连那个赶车的男的也一样听不懂,瞧他那副暴虎冯河的样子,肯定跟妹妹一样目不识丁。

“呜呼!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呜呼哀哉!”

“酸!”

依杜大龙的性子,他本来就不欢喜酸文假醋的文人,如今听了更不甚另他欢喜的赵晏捷——这个胆小的妹夫嘴里叨叨出的这一串听起来酸腐又让他不懂的话语,当即便啐地一口。

原本带笑,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晏捷的杜小凤重重敲了一下哥哥的肩头,瞋视了哥哥一眼,然后笑问晏捷:“丈夫,你真有学问!可是,是什么意思嘛?”

“呃……就是歌颂我大宋朝的大好河山嘛。”他们果然听不懂;不然他哪里敢说出来,除非想惨死当场。呵呵,这一对白丁兄妹!

“丈夫,你每日都做什么?”

“做诗词,做画,写书法,写散文。”

“什么是诗词,什么是书法,什么是散文,这些都是学问吗。丈夫,学学问究竟有什么用?”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晏捷知道这女人听不懂。

这“夫妇”二人一路上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中,已进了汴京城。

“丈夫,我等着你来。”道别的时候,杜小凤深深看着晏捷,笑道。

“不像话,你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是不是嫁不出去了,偏缠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不放?”赵晏捷很想问她,但是他不敢。这时,杜小凤后脚跟往起一垫,出其不意地吻了他一下。晏捷的脸上挨了小凤重重一吻,他脸立即臊得像块红布似的,差点没哭出来,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大胆。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干什么呢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的,还懂不懂点礼教,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真是放浪!轻狂!不害臊!不像话!

* * *

“求求母妃,救救儿臣吧!”晏捷在生母林贤妃的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直打滚。

“晏捷,我的儿子,母妃自然不愿意你娶那样的一个妻室,可是君无戏言哪。你父皇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说个不字呢。”

“母妃,儿臣要是娶了那个杀猪卖肉的操刀屠户,早晚有一日会被她用杀猪刀大卸八块的!”

“这……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林贤妃看着儿子,不敢置信。

“嗯!”晏捷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休听他胡说!好好一个良善人家的女子,不过是性子烈了些,倒叫他说成了嗜血之徒了!没有杜家甘冒生命危险救我们,你我父子此刻岂能平安回来?”端坐一旁的神宗皇帝说完,对林贤妃道:“晏捷须眉而巾帼,凤丫头巾帼而须眉,他们两个正合适。”

“那您——”

“你想抗旨不成!你哥哥们的婚事都是由朕做主,你岂能例外。这是圣旨,杜氏小凤就是你的嫡王妃。自今日起,多去向你的哥哥们学学为夫之道。”神宗皇帝呷了口茶,不再看儿子,“你退下吧。——等等,你的婚事所需朕已交由你十二哥置办,至于花销,你自己负责。”

神宗皇帝共十四子,除去早殇的,还剩下第六子,第九子,第十二子,第十三子和十四子。第十二子,跟赵晏捷一样,同为贤妃林氏所生;这一日,他会同兄弟几个人在一家酒楼的齐楚阁内给即将成亲的十四弟赵晏捷贺喜。

“给十四道喜啦!”

没想到坐在下首一脸哭丧相的赵晏捷听完,顿时咧嘴哭,道:“吾将不久于人世,何喜之有!没几日活头啦!”

“十四,你何出此言哪?洞房花烛可是人生四喜之一。你怎么娶个媳妇跟到厨房烙烧饼似的。”坐在对席的九王爷赵宗佖纳罕道。

“何喜之有,对我来说就是‘四悲之一’。那个女人天生脾气不堪——,唉,罢了罢了,不说了。”赵晏捷满面忧愁,双眉不展。“总而言之,不像话!简直是天下第一啊!”他对那个未来的娘子是一百个没情意,一千个看不起,一万个不满意。

“她虽然是平民女子,但既能被父皇赐婚与你,就应该有另父皇欣赏的地方。我想父皇不会仅仅是为了报恩的。”同样坐在对席的十二王爷道。

“那也不一定。”九王爷赵宗佖道:“十四如此不满意,想必此人一定是奇丑无比了。”

“她嘛,长得什么样子我没敢细看,不过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只是她不可我的心意罢了。”晏捷叹言:“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女子方愿意娶了她来,若凭别人拣择,即便是才过蔡文姬,貌比杨玉环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我们这样生长帝王家的人同样有普通人家的烦难和隐忧。”坐于主位的六王爷感慨道:“平民之家自以为帝王之家事事称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遂心,他们不肯信的;必得亲临其境,他方知觉了。”

“知己啊六哥!”赵晏捷看着六王爷,喟然长叹。

“我说十四,你莫不是想着撷芳楼的夏侯姑娘吧?”跟晏捷同样坐在下首的十三王爷笑问。“你不一直把她当成是你的解语花吗?”

“十四,如今已是木已成舟了,你还是愁一愁婚事的花销吧。”十二王爷说罢,将一张单子拿给赵晏捷。

“这简直是用刀抹我的脖子!”没想到赵晏捷接过一看,顿时高叫。

看着兄长们,他又说:“依我想,到时候给宾客们喝点稀粥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吃这样的螃蟹嘛,要五两银子一斤哪,太浪费了。”

于是他又掰着手指开始算,“十斤就五十两,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加上几百桌酒菜,再加上那么多的杂七杂八,乖乖,花费的银子足够我喝几十年的稀粥啦!”说完又自顾自惋惜着,“白白的,发光的,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宝贝的银子,”顿了顿又哇呀呀哭起来,“就这样的少啦!”

众人先是一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六王爷笑着用手指着赵晏捷,说不出话来;九王爷赵宗佖笑到绝倒,十二王爷撑不住,口里的一口茶喷了九王爷赵宗佖一头;十三王爷则是捂着肚子跑到一旁偷着咯咯直乐。

“谁……不知道……你府里‘藏’……了多少银子,还……在乎这么……一丁点?”九王爷赵宗佖好容易止住了狂笑,然后趁机又道:“说真的十四,若你肯挥毫,画一幅《仕女图》给我,你的这些花销就都包九哥我身上了,何如?”

“九哥你趁火打劫吧,十四的画可不只婚事花销这数。”十二王爷忍不住道。

“我说十二,人家本家都不管,你在这儿抖什么机灵。” 赵宗佖道。

“君子一诺千金。”赵晏捷倒是不在乎是不是吃了亏,只要不是自己出银子就好。他生怕九哥是在开玩笑,于是即刻应了下来。“乖乖,这交易合算,完全划得来!嗯,划得来划得来!”这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满意的事了。总算还解了一桩心事,他不禁又在心里暗自念叨:“阿弥陀佛!银子总算保住了!”

要知后来的事,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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