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王爷王妃对对碰
811200000002

第2章

第二章

话说神宗皇帝下了圣旨招杜小凤做儿媳,赵晏捷违拗不了,只得接受,还好婚事花销由他的九哥承担,他总还算是有一件畅心满意的事。接下来就要被父皇带着去杜家下聘了。

因为早前就得到了杜家的同意,所以赵晏捷的婚事也就省去了说媒这一环。

到了下聘礼的这一日,衣饰华丽,身着紫服的媒人直接将各种聘礼带到了杜家,将一支精美无比的凤钗插在了杜小凤头上。看到一顶杏黄色轿子到达了院子之后,媒人即刻毕恭毕敬退了开去。

着龙袍的神宗皇帝笑着一下轿,另围满墙头看热闹的村民吃惊不小,更另杜家全家吃惊不小。

原来那日所救的老者竟然是皇上。

村民和杜家于是全部惶惶然跪倒在地三跪九叩,三呼万岁,只有杜小凤立着不动。杜老爹见状赶忙拉女儿跪下,但她就是不动。

“如今我们已是姻眷了,不必拘于礼数,平身吧。”神宗皇帝说罢,笑着看着愣着的杜小凤。

杜小凤这才向皇上深深道了一声万福,叫了声皇上。

“凤丫头,你知道朕的身份,可还愿意嫁与我儿晏捷?”

“不愿意了。”杜小凤断然道。“人人都知道,嫁到了皇家是没有一丁点自由的。”说罢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拿掉头上的钗子,递向赵晏捷,“还你。”

哇呀呀,这么说来,她不嫁他啦,好喂好喂!赵晏捷简直是心花怒发,乐得偷偷手舞足蹈,合掌念佛,继而想欢呼雀跃地去拥抱这个可爱的女子。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去做,就立即被父皇和女子接下来的对话镇住,进而心情跌至谷底。

“姑娘,朕可说过你不能自由吗。嫁了皇家,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事。”神宗笑道。

“皇上的话当真?”杜小凤如释重负,然后笑着看着赵晏捷,兴奋地道:“丈夫你听见了吗,我可以继续杀猪卖肉。”

“君无戏言。”神宗笑了,“怎么,还要叫朕皇上?不叫父皇?”

“父皇。”杜小凤清脆,爽朗地叫完,劈手将晏捷手中的钗子夺过来插回头上。

“完了完了,板上钉钉了,连父皇都叫了,没指望了!”

骄阳之下,赵晏捷的心却是连连打着寒战。

而杜小凤倒是喜出望外,她每日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一面镜子,时不时揽镜照看头上的凤钗,自笑嫁得如意郎君,终身有靠,盼念跟赵晏捷早早完了终身大事。

接下来的几日,送礼还不算完,杜家陆续接到了大批大批的彩礼。直到了成亲的前一天,“下彩礼”总算才告一段落。

迎亲的这一日,只听得杜家门前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娶亲车马来到了门首。邻人也是满墙头,都在对杜家这位“凤辣子”能嫁得出去而议论纷纷。

“凤哥成了王妃,他们一家岂不是皇亲国戚啦。杜家太有本事了,能跟天子结亲。”

“什么呀,前些日子杜老爹在山上救的那对父子竟然是皇上和王爷,这才跟皇上攀上亲的。”

“依我看,那个王爷真是胆子大,敢娶这么个在咱们村子有一号的烈货回去,呵呵,日后可是有好日子喽。”

新娘子迟迟不出来,唢呐队伍的吹吹打打声越来越嘹亮。

此刻,点了朱唇,画了眉,一对金环坠耳下,一身凤冠霞帔的杜小凤,正聆听着父母亲的教诲:女人家须要温柔稳重,说话安详,方是做媳妇的道理。

拜别了父母兄长,她又听完媒妈妈一大套的吉利话,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之后,好容易上了花轿,可是轿子却迟迟不起身,磨蹭拖延。直到杜家爹娘给了抬轿,赶车的吉利钱,这群人才肯起步。

“乖乖,这次不用我出钱了!”坐在小毛驴上,头戴状元帽,一身红妆的赵晏捷暗自思忖,他娶走了这女子,等于为奇宝山村民“除了一害”,当然也就不能再让他破费啦。

不多时,车马来到王府门前,歇下了轿子。赵晏捷一下驴,就遭到了迎亲人的“拦门”,这帮人纷纷围着他,吵吵嚷嚷向他讨要钱物,不然,不许新娘下轿。

乖乖,十二哥怎么从来不曾说过到了这一刻还要出钱。看看吧,这一帮人瓜分掉了他身上仅舍得花的几个铜板,而没有抢到铜板的人,最后竟然上来解他的荷包,扇囊。

将他所佩之物尽行解去,杜小凤这会被允许下了轿,进了王府大门。

前院内,媒妈妈拿着一碗饭,欢欢喜喜叫道:“小娘子,开口接饭,吃夫家饭,成夫家人。”

只见杜小凤一把掀开盖头,大怒,“当门给我冷饭吃,若不看你上了年纪,非打得你旱地乌龟没处爬!”

杜小凤这一怒使媒妈妈吃惊不小,媒妈妈赶紧解释道:“十四王妃,这些规矩都是约定俗成的,可真不是老身故意与你为难。”

先生这时候也道:“新娘子息怒。她是个媒人,出言不可太甚。自古新人无有此等道理!”

“那……是我错怪您了,得罪了妈妈。”杜小凤知了错便立即道歉,然后重新盖了盖头。于是众人又都喜笑颜开,准备簇拥新人到堂前拜天地,这时却发现新郎不见了。

“王爷呢,王爷怎么不见了,王爷哪里去啦?”众人于是又开始四处找王爷。

“哇呀,救命啊……疼死我啦……”只见王爷突然由菊花丛里跳了出来,躲躲闪闪地向众人而来。

原来刚才杜小凤的这一怒,吓得赵晏捷慌忙窜到菊花丛中躲藏起来,可仅仅须臾工夫,就倒霉得被几只蜜蜂蜇伤在脸上。他白嫩的脸上出现了几处红肿。

“丈夫,你刚才哪里去了。——你怎么了嘛?”

“我……哇,疼啊。”

见王爷是被蜜蜂蜇了,有经验的媒妈妈立即吩咐人拿来给正院的宾客用来消暑降温的冰块,在他的脸上敷了敷。见王爷疼得差点流出眼泪来,媒妈妈赶紧劝道:“王爷乖,大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哭,不吉利的。”

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总算是等赵晏捷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众人这才簇拥一对新人步入正院。

王府正院,王室宗亲,文武百官闹丛丛,乱哄哄的,坐于席间推杯换盏。

赵晏捷和杜小凤步入了点着一对满堂红的正堂,二人并立,开始了一拜二拜三拜。

夫妻对拜之时,晏捷头才磕下,那原本已戴牢的状元帽不知怎么滑落于地,他急忙去捡,惹来在场宾客一阵笑。

“看看你的宝贝儿子,不成为王公贵胄诸亲九眷取笑的对象便不甘心。”神宗皇帝压压怒火,对身边的林贤妃说道。

三拜过后,晏捷用机杼轻轻挑开杜小凤的盖头,露出了杜小凤的面容,然后带着她参拜了父皇母妃及其他诸亲长辈。

“什么藏爪的狮子,一个猪倌而已,狗一般的人!”九王妃不屑地瞥了一眼丈夫,这时瞧见了由她身边走过的赵晏捷的脸上零星有几处红肿,马上又对身旁的几个王爷王妃嘻笑道:“喂喂你们看哪,快看,十四怎么还没入洞房,就被那头藏爪的狮子抓了一脸的伤。”

这几人也正纳罕着赵晏捷的伤何处来,只见晏捷已经带着杜小凤来给他们敬酒了。

“当初只说是个良善人家女子,谁曾想到是个顽皮村妇!”吃着螃蟹肉的九王妃一边不停吐着嘴里零碎的螃蟹皮,一边对坐她身边的九王爷赵宗佖嘀咕道。见丈夫在直勾勾盯着杜小凤看,她恼了,用螃蟹钳子狠刺了一下他的手背。

九王爷赵宗佖懒得去看丑八怪,起初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赵晏捷带着杜小凤来给他敬酒,才不得不去看她,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视线再不舍得移开。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一双秋水眼,两弯黛眉,身量丰满苗条的杜小凤,早看得呆了,天下竟还有这等的人物。他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如今莫说那些贵族女子,就算再去看秦楼楚馆里的那些漂亮女人,简直也都成了泥猪癞狗了,至于家里的那个夜叉婆,更是不值一提。

他溜足了眼,不禁动了垂涎之意,要是能够跟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过一世,哪怕一日,哪怕一宵,死也愿意了;于是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跟父皇去打猎,那样的话杜小凤就是他的人了。正慨叹相见恨晚之际,他手背蓦然一阵疼痛,回过神来。

“家花没有山花俏,眼馋了是吧,魂儿都飞了?告诉你,少惦记着去采那些山花,花虽香美却有毛刺儿,小心扎破你的手。”九王妃继续吃着她的螃蟹,“再被我看见,没你好果子吃!”

“那杜氏女子就像一头藏爪的狮子一样,我岂敢去招惹。”九王爷赵宗佖话虽如是说,却依然控制不住心驰神往。即便是哪日被她扑倒了,也值啦。

* * *

折腾到了亥时,新人终于可以回了新房,坐于床榻之上,看五谷先生行撒帐礼。

先生曰:“芙蓉帐暖度春宵,交颈鸳鸯成两两。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那先生撒帐未完,只见杜小凤跳了起来,摸着身边的机杼指着他骂道:“你放什么屁!你家娘子是河东狮!”将先生一顿直赶出了房门外去。

见赵晏捷也撒腿跟着朝门外跑,她纳闷地问:“丈夫,你干什么?”

晏捷无可奈何只得说出去参筵劝酒。

他出去后只觉得心里闹得谎,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圆月长吁短叹,咕咕哝哝的,直至晚席散了,众亲去了,不得不入了新房。

“视死如归,有何惧哉!”进门之前,他抹了一把鼻涕,鼓励自己说。

起初,杜小凤遮着盖头,坐在床榻上等丈夫回来,后来实在是困了,才起身除了首饰,脱了衣服,上床独自睡了

晏捷静悄悄进来房里,来到床榻前,见杜小凤睡了,这时候才有胆量细细看她。

熟睡中的她青丝拖于枕畔,臂膀撂于被外,露着绿色抹胸,一痕雪脯,烛光之下,黛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

他不禁有些看得呆了。

呆了好一会,他脱了衣服刚要上床,突然被惊坐起来飞身下床的杜小凤使了一招擒拿术撂倒在地。

她扯着他的胳膊,大喝道:“半夜三更来我房里做什么?”

“疼啊,疼,疼!”赵晏捷哀嚎着:“娘子息怒啊,是我,是我呀。”哇,膀子快被她卸下来了。

“丈夫?”原来是夫君,杜小凤赶紧搀扶他起身,扶他坐在了床榻上。

赵晏捷仰头倒了下去,哇哇,他也太倒霉了,不过就是躲在菊花丛里,脸居然能被蜜蜂蜇了,不过是想休息,膀子居然差点被卸了。成个亲,居然搞了一身的伤。

“丈夫,刚才伤到你没有,我来给你捏捏。”说完,杜小凤面带红潮,放下了床榻两边的红幔帐。

唷?不过捏肩罢了,放下幔帐干什么?干什么,还脱他身上仅剩的中衣?晏捷不解。

“娘子,不是捏肩吗?”晏捷小声地问。

“真是个瓜!”

“我不是瓜。”晏捷本能地,小小声解释。

“你不是瓜是什么。我问你,我不漂亮,没有魅力吗?”

“……有。”

“洞房花烛夜,我都穿成这样子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你不是不喜欢我吧?”

“……不是。”

“那你抱我!”

赵晏捷双臂慢慢环住了杜小凤的腰。

杜小凤顺势压他在身下……

翌日的辰初时分,赵晏捷没精打采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一进来,站于悬在房梁架子上的那个毛色光鲜亮丽的母鹦鹉便不停地叫着。

“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玉兰乖。”赵晏捷说完,走向花梨大案坐下。

“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玉兰,我想安静一会。”赵晏捷双手托着下巴,呆呆的。

平时进来书房,他总是习惯看看,并摩挲好一会他那些宝贝:案上磊着的各种名人发帖,数十方端砚,各色笔筒及里面插的如树林一般的笔,左边圆形紫檀架上的各种古董,墙上的一幅幅名人字画,最重要的是宝贝似的摩挲着他那些藏在箱子里的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今日他没有心情,他的心情有点沉重。

经过了昨夜洞房花烛,他是一个女子的丈夫了,从此他就要跟那个女子生活一世了,要跟那个根本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的女子生活一辈子了。

昨夜,她居然强行跟他洞房花烛,夺了他的清白之身,简直太吓人了,跟饿狮看到食般,他真都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怎么还能活着到天亮。

“母狮子!母狮子啊!”他高声叹气。

“母狮子,母狮子。”鹦鹉开始学舌。

“嘘——”真是“鹦鹉前头不敢言”,以后还真不能跟它闲扯,赵晏捷赶忙走到鹦鹉面前,悄声道:“玉兰,下次可不敢再这么说,小心她听到了拔光你的毛,把你扔到油锅里炸了吃掉。”

唉,罢了罢了,什么都不说了,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照常过呀!

这样想之后,他有了精气神,拿出画纸,给九王爷赵宗佖画《仕女图》,画完后,在画纸的右上角落了款——他引以为豪的名号——马一角,落款后,轻轻卷起画纸,抱着它出了书房。

赵晏捷一出来,碰巧杜小凤的贴身侍女走过。“炒豆。”他叫住她,“她没回来吧?”

“谁呀?”

“她。”

“她是谁呀?”

“就是她。”

“王爷,您的‘她’到底指谁呀?”

“你的新主子。”赵晏捷真是拿这炒豆没办法。

“王爷,您绕什么弯子,就直接说老爷子好了嘛。”杜小凤一来,就叫王府上下一律呼她老爷子

“连你这小丫头也敢跟我犟嘴。”晏捷咋舌,“从她来了以后,我发现我这个王爷的威信怎么一落千丈了。”

“这话您怎么不对老爷子去说?”

“反了教了,你还犟嘴!再发现你对本王爷大不敬,扣光你的工钱。”

“您才不敢呢,小心我去跟老爷子告状。”

“老爷子老爷子,喜欢别人叫她老爷子,她干脆不要做女人,去做男人算了。”赵晏捷嘀咕完,道:“得得得,你的新主子不好惹,你也不好惹。炒豆,本王爷还使唤得动你的话,请你去把兴儿叫来?”

赵兴是王爷府的管家,也是赵晏捷贴身的小幺,跟赵晏捷基本是形影不离;他十六岁的年纪,还是比较机灵,巧于应付的。

他奉了王爷命,把《仕女图》送到九王爷府上,然后陪王爷去了状元桥。

状元桥下,杜家开着的一间门面内,摆一幅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杜小凤在柜身内站着用刀梆梆梆地剁着案板上的猪骨。

赵晏捷跟赵兴躲在一旁看着,杜小凤每一次手起刀落,晏捷心里便咯噔一下。

“不像话,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了!”赵晏捷嘀咕一句。

“爷,小点声。”赵兴悄声提醒。王府里谁都知道新来的女主子不好惹。

“你怎么也怕她?”

“您不怕?”赵兴边说边随着赵晏捷离开,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

“我……我那是将惧妻的传统美德发扬光大……”

“王爷,我看老爷子对李妈妈倒是蛮敬重的,早晨的时候她被李妈妈骂了一句,当时我们都以为她会大发雷霆呢,全都捏了一把汗,可是她却一直低眉顺眼,不曾说什么。李妈妈真真是了不起!”

“竟然拿得住那头狮子,不愧是我的乳娘!”赵晏捷得意地嘿嘿笑起来。“乳娘缘何骂她?”

“吃早饭的时候王妃问,‘为什么只有稀粥没有小菜?’然后李妈妈说,‘出嫁从夫,不该你问的便少问。’结果老爷子就出人意料地说了句李妈妈说的极是喽。”

“我好歹也是吃乳娘的奶长大的,怎么没有她老人家的魄力。——”见赵兴呆呆地抬手指着一块牌匾,他抬起头。

原来,他们主仆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撷芳楼。

“爷,要进去吗?”

“进,为什么不进,都好些日子不见海棠了。”赵晏捷看着“撷芳楼”,随后步入。

“呦,十四王爷,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啦。”赵晏捷一进来,鸨母便笑着迎上来,然后冲楼上扯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喊:“海棠,你快看看谁来啦。”

赵晏捷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到了夏侯海棠那宽敞明亮又静谧高雅的海棠轩,静静地伫立门外良久。

房间里,一排排长及地面的粉色窗纱随风飞动,丹青屏障的另一头,一身粉色宽袖长裙的夏侯海棠正低头坐于书案前,一手托住前额,一手捧着书在看,纤弱清丽的倩影当真是“娇若春花”;她的羽衣同粉色窗纱一样,在随风飘舞。

“命薄佳人,情钟我辈。海棠开后心如碎。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恨不能开,开时又背。春寒只了房栊闭。待他晴后得君来,无言掩帐羞憔悴。”夏侯海棠忽然轻轻放下书,感慨地自语着。

“海棠?”门外的晏捷轻声唤道。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夏侯海棠才发现了赵晏捷站在外面。

“还是在看元稹的《莺莺传》吗?”赵晏捷来到她身边。见她不说话,他将书案上的一张纸笺拿起来。上面有一排隽秀的楷体小字: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海棠依旧’?”赵晏捷放下纸笺,“为什么独独写这句,有特别的含义吗?”

“莺莺对张生情真意切,初衷不变,张生却对莺莺始乱终弃。王爷,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把风尘女子当做‘粉头’,当做‘尤物’,是不是风尘女子注定不会有人愿意娶回去倾心相待?”夏侯海棠缓缓站起,媚如秋月的她用幽怨含情的眉眼看着晏捷,“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

“你的王妃,很美吗?”她问。

“色偏娇艳性偏刚。”赵晏捷咋咋舌,“美中含威,又不表露,可怕。”

“哪里有你这样形容人的呢。”海棠笑笑,“这么说来,她还是美了。”

“比不得你比不得你,”晏捷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海棠,“你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是回眸一笑瘆死众生。”

“她很有才学?”

“一个只认得幺二三四五,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你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那么就是她的家世好了?”

“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不知阎王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她几千条铁棍了。”

“可是,她的家世清白,她便胜我千万。”夏侯海棠笑得凄凄惨惨。“王爷昨夜的洞房花烛过得可好?”

“海棠,你一直让我回忆昨夜的事情真的很残忍,咱不提她了。你最近有没有新的丹青之作,给我欣赏欣赏?”

* * *

“丈夫!”

杜小凤晚上回到王府,知道赵晏捷在书房后,立即兴冲冲地急着想见到他。于是,她推门闯进去。

她闯进来这一大声叫喊,惊得架子上的鹦鹉嘎地一声扑啦飞了起来才又重新落回架上去,也惊得正在心疼地摩挲箱子里银子的赵晏捷匆忙想盖上箱子,不料那箱子盖瞬间自动地扣下来,正斫在他的手背上,他疼得手一缩。乖乖,可是疼死他啦!

“丈夫!”杜小凤开心地奔向赵晏捷,“你在做什么,箱子里是什么?”

“进门之前你不会敲门吗,不像话。”赵晏捷忍着疼痛无奈地在心里对她说完,然后问:“你怎么过来了,忙一日了,不累吗?”

“我一看见你就不累了。快点告诉我啊,箱子里是什么?”

“母狮子,母狮子!”这时候,笼子上的鹦鹉连连叫着。

“闭嘴玉兰!”乖乖,这只鸟是不是自己找死啊。

“咦,这只鹦鹉真好看!丈夫你还养鹦鹉吗,你刚才叫它什么?”

“呃……”没想到杜小凤并没有注意玉兰的话,也没再追问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赵晏捷面部笑笑,“玉兰,赵玉兰。”

“玉兰,像人的名字。它的羽毛是红的,绿的和蓝的,我看它应该叫红绿蓝才对。”杜小凤在书房里转了转,看墙上挂的满满登登的字画。“丈夫,墙上的这些画和字是你画的写的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管什么问题,他都乖乖地回答。

杜小凤拿起书架上的线装书,随意打开看看,哪知赵晏捷看此情景,忍不住扑哧乐了,因怕杜小凤发飙,急忙扭过头去偷乐,然而,还是被发现了。

“丈夫乐什么?”

“呃……没什么,我觉得娘子看书的样子真是美极啦。”乖乖,是她的书都拿颠倒啦!赵晏捷的心里还是要乐。

听见了夫君夸赞,杜小凤美滋滋地放下书,又拿起书案上紫檀盒子里的一方端砚瞧着,问:“丈夫,你要这么多翠绿色的石头做什么,上面怎么好像还有眼睛?”

“这是端砚,不是石头。”这些可都是重金难求的宝贝!她说的“眼睛”指的是鹦哥眼。“‘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端砚的石质优良,雕刻精美,砚中属上品。”提起他的宝贝,赵晏捷来了精神,也忘了杜小凤是不是听得懂,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哇,我的夫君真是太有学问了!可,这砚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磨墨,然后蘸墨写字。”我的乖乖,字不识就算了,连这也不知道,不像话。

“丈夫,快点教我写你的名字。”她随手抽出笔筒里的一只毛笔,假装在赵晏捷脸上调皮地画了一画。

赵晏捷站在杜小凤身后,接过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教她拿正确了,然后胆突突地握住她拿毛笔的右手,可刚要下笔的时候,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手也抖了起来;不过,他心跳手抖可不是因为离意中人太近,而是吓的。见自己的手抖得不行,赵晏捷赶紧握着她的手一气呵成地用草体在宣纸上写完了他的名字,然后松开她的手。

“丈夫,这就是你的名字吗,可是怎么跟画的画似的,像蛇在乱飞?”

“这就对了,正所谓笔走龙蛇嘛。”唉,他怎么忘了,她根本就听不懂他说什么。

“连自己夫君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行了,再难我也要去学。”她不识字,“赵晏捷”三个字笔画又多,不要说用草书来书写了,就是用最简单的楷书来写,都够难为她了。

“只怕是随口说说罢了吧。不过她要真是能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全都抓起来学,朝夕之间成了才女就美哉了。”赵晏捷接着在心里偷偷说,“唉,就怕是出窑的砖——定型啦,驴子再怎么也变不成骏马!”

“小的时候,村子里也有私塾的,不过我们小时候就只知道闹学堂气先生了。那教书先生一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样子,我们根本不知道从他那样人嘴里叨叨出来的东西学有何用,就这样错过了。丈夫,你不会嫌我没学问对不对?”看丈夫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声音抬高八度,“丈夫!”吓了赵晏捷一哆嗦。“你会不会嫌我没学问?”

“不会不会。”赵晏捷赶忙摆手。嫌她?借他七八个胆子嘛,他应该能敢。“女子无才便是德。”乖乖,女子无才倒成了德了?不知哪个老腐朽说的。

“丈夫你真好。”杜小凤笑着去看他书案上的其它陈设,拿起一块方方正正的和田白玉的大印在手里把玩,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丈夫?”底部红红的,似乎还有字,“一,丈夫,这上面有个一字?”

乖乖,亏得她还认识个一字,真不易。他以为她是睁眼瞎子呢。“上面是我的名号嘛。”赵晏捷又来了精气神。

“夫君叫赵晏捷,名字里没有一字。”

“人大多是有名有号的,我名叫赵晏捷,而这块印上的三个字便是我给自己取的号——马一角。”

“马一角?”岂知杜小凤听了即刻哈哈大笑,笑到花枝乱颤,“牛才长角呢,马能长出角来岂不是怪事;而且要长也是长一对,总不会是一只啊,又不是犀牛。”哈哈哈,总之就是一个字,怪。

挺严肃的名号,她究竟有啥可笑的,名号又不等同于诨号。“娘子,我们回房去歇了吧?”赵晏捷商量着。

“慢着,先告诉我,那箱子里藏了什么,为什么刚才我一进来你就匆忙关上。”杜小凤看看箱子,又睄睄晏捷。“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藏什么,娘子多心啦。”

“打开给我看!”见晏捷不动,她立即瞪他,“嗯——?”

“打,我这就打。”娘子息怒啊,瞧她那对柳叶弯眉又要竖起来啦。他不打开箱子,恐怕就要挨打啦。

等晏捷一打开箱子,杜小凤简直觉得忽然一道光晃了她眼睛,定睛一看,里面满满登登的,白白的,发光的银子,每一锭足足有五十两。

“夫君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小凤脱口问道。

“有我的俸禄,有靠我自己写字作画挣来的。”都是辛辛苦苦攒下的。

“写字作画也能挣钱,那都写字作画去卖钱,这钱挣得倒是容易。”

“你以为随便一个人的字画都能够卖钱呢。”赵晏捷在心里嘀咕。

“你这么多银子,即便不必大鱼大肉,胡吃海塞,也没必要日日喝稀粥吧?”

那日杜小凤去厨房想亲自做饭菜,哪知厨房里锅干碗净的,除了米,连片菜叶都没有,真不知道全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拿什么填肚子。她嫁到王府来有一段日子了,和晏捷一块跟仆人一块吃大锅饭是无所谓的,就是受不了日日两顿饭喝稀粥;她气的不是他的爱财如命,也不是觉得日日跟着他喝稀粥委屈,而是觉得这样一直喝下去,对身体健康可没什么好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该你问的少问!”晏捷好想冲口而出,只可惜他没那份魄力,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然后低头小声道:“喝稀粥是有益健康的。”

“放屁!”杜小凤合上箱子忍不住暴喝一声,看见晏捷惊得猛的一哆嗦,当即又觉得失言,于是笑道:“至少得吃青菜。”

“吃吃吃,我明日马上叫厨子买青菜。”晏捷一脑门子冷汗。

“当真再没别的事瞒着我了?”

“娘子,我所有的家当真的都在这书房里了。”晏捷急于解释。

“我指的不是你的家当。”而是他这个人。她自以为很了解他,可是就目前看来,似乎远远不是;拿他日日靠喝稀粥填饱这件事来说吧,她就从没想到过他竟然是这样。

以后真不知道他这个夫君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闹出什么奇怪的笑话呢。

跟晏捷回卧房,杜小凤躺在床榻之上,有点心事重重。半晌,她发现身边的丈夫翻来覆去的。

“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老毛病了,不碍事。”

“唔。”杜小凤轻轻应了声,便转身背过晏捷睡着了。

晏捷见小凤不再说话,于是偷偷回身瞧瞧,见她睡了,心里不是滋味。好个不体贴的娘子,听见夫君说头疼,尽管是轻微的疼痛,居然毫无反应。不像话!

不过他没工夫生她的气,真得抓紧时候睡了,明个是大日子,还得早起呢。

翌日,赵晏捷起了个早,换了身新装,头戴冠帽,心情畅快,在王府正院来来回回溜达,散散闷,欣赏着他那些珍爱到视作生命的遍绕房舍的丛丛秋菊。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乐滋滋的吟诗。

“马一角,喝稀粥。”杜小凤看着他,面带微笑地喊道。她喜欢他做学问的样子,想起他的名号她也想笑。

赵晏捷踱步进来饭堂,缓缓坐好,却见杜小凤早已端碗扒着粥吃,稀里呼噜,啧啧有声。

晏捷这辈子听什么声音都能忍受,就唯有听到别人喝稀粥,汤水发出的声音,越大声就越会要他的命,让他难受不堪,尤其是女子。

她的一切,他都看不上眼,跟她在一起简直就是折磨,就是不堪忍受。他们两个完全不是一路人嘛,怎么就偏偏要莫名其妙的被捆绑在一起。

赵晏捷不去看她,自己端起碗优雅地小口小口喝着,喝得津津有味。

“丈夫你能不能快点喝,不过一小碗的稀粥,都喝了多久了,赶快喝完好去做你该做的事。”

嚯嚯嚯,她还嫌弃起他啦,他没听错吧。然而,赵晏捷没胆子多说什么,只得解释着,“娘子,‘慢’是成事的基础。‘欲速则不达’,‘好汤得靠慢火炖煮’,想身体健康得‘细嚼慢咽’。总之一切慢慢来,快了出错划不来!”

“快点喝!”她这个夫君似乎还有点磨叽,不过就说了他一句,他就这样喋喋不休的。“丈夫,你今日穿戴这么整齐,准备去哪里?”

“去孔庙。”

“孔庙是什么地方?”

“孔庙是祭奠孔子的地方。”连孔庙是哪也不知道,不像话!

“既然是祭拜你们家的亲戚,怎么不带我,我也得去。”

谁家死掉的亲戚?孔子啥时候成了他们家亲戚了?我的乖乖,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像话得要紧。

“娘子,孔子不是谁家的亲戚,他生活在距今一千多年的春秋时代,是儒家学派创始人,是万世师表。像我们自小熟读儒家圣贤书,受儒家熏陶的人,每年的这一日注定都要去孔庙祭拜他的。”

乖乖呀,王府仆人里随便抓个人,也知道孔子是何方神圣!

晏捷的稀粥也已经喝完了,跟小凤道了别,他跟着几个兄长开开心心去了孔庙。

等小凤带着仆人收拾了碗筷后,她回卧房穿好了衣裳,戴上斗笠,也准备去状元桥卖肉了。刚刚踏出卧房的这时候,她被赵晏捷的乳娘拦下了。

“王妃且慢走!”

“李妈妈有事?”小凤面带微笑。

“昨日进宫,王爷的母妃林娘娘赏赐了老身一副辽朝的玉镯,今个一早,有一只居然不翼而飞。保不齐是有人趁老身不在之时将它盗走了。”

“李妈妈的意思,是我拿了?”小凤淡笑。

“这个嘛……,只是王府上上下下人的屋子老身都搜过了,现在就剩下了王妃的。”

要知后来故事,再听下回分解。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