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相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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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情敌大战”、“辨识度”、“星光盃化工大奖赛”

吉田被领进KR的卧室,站在靠门的位置。KR的卧室不算阔绰,相对泳池大小的练团室和“庭院”显得低调得多:当然放在普通的公寓里,大体还算一间适中的卧室,至少不会显得局促。卧室里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上有台小巧的电脑。什么叫做“小巧的电脑”,是否即是指的笔记本?这么理解当然也天经地义。

KR打开小巧的电脑,对着键盘噼啪敲打了几下。其间未同一旁的吉田讲话。

吉田打量四周的景致,卧室有间自带的盥洗室,并不引人注目,也在走道的尽头并排而列。盥洗室与卧室呈现某种微妙的牵连:从结构看,它们是连带的,由卧室可通往盥洗室,中间有门相连;从外观看,它们是独立的,就像304房和305房,一模一样的格局,无差别。304房原也是住人的,紧挨305房,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改建成盥洗室,并与305房打通,眼下便是这样的情景。假使关起门来,外面是半点瞅不出里头的花样的,好比走在宾馆的过道上,谁会想到相邻的两间房实际是“暗中勾结”的关系?这需要一定的想象力。

至于缘何是“304”、“305”?全是脱口而出的数字,没什么道理可讲。谈及房间号或门牌号,第一时间跳出脑海的不是这几个数字?吉田细心地观察“304房”,眼睛一眨不眨。作为一间附属的盥洗室,它的规模并不比卧室逊色,面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赶超主间的势头。“304房”的房门此刻开着,不然铁定当成了另一间卧室、或是堆杂物的储藏室等,不会想到其实是盥洗室吧?盥洗室一般在卧室的内部,岂会对着走道门户大开?当然公用设施又另当别论,这里说的是私人盥洗室。

吉田向外挪了挪身子,他的角度只能看一个大概。盥洗室里的布置具体如何?很想进去探一个究竟。何以对盥洗室生出了兴趣?怎么说都有点不雅的倾向。吉田收回迈出的步子,同时KR也合上了小巧的电脑。整个“前奏”花了两分钟不到,接下来是“了结恩怨”的时间。

“你──歌词已没问题了?”“情敌大战”即要拉开序幕。

“没问题了,全背熟了。”KR示意吉田把房门关上。

其实不是“情敌大战”啦,但是剧本写到这儿突然说不是“情敌大战”,试问谁会相信?男女主角原本是“一见倾心”(为了到底用“一见倾心”、“一见如故”还是“一见钟情”,导演一度纠结良久,最终决定用“一见倾心”,反正三个演起来相差无几),后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为了程咬金是否匹配“竹野内丰”的形象,导演一度纠结良久,最终发觉不过是打个比方,无需太过较真),两位“情敌”跟着碰面(“情敌”不碰面,戏要如何演?),男主角对程咬金说:“你,跟我来,我们出去谈谈!”(剧本原话:“好的,跟我来。十分钟就好。”);于是程咬金跟男主角去了男主角的卧室,男主角对程咬金说:“把门关上!”(剧本原话:示意把房门关上);到这地步你跟我说他们不是要单挑(那是要断背吗?),试问合不合逻辑?谁是导演?请他下课好了!

但这真不是“情敌大战”,怎么解释好呢?导演一下子眼前一亮:不如将错就错,顺着正常的思路铺展下去,跟观众玩一把障眼法!彭浩翔在电影“伊莎贝拉”中就玩过这样的把戏,我们不妨效之?顺着正常的思路看“伊莎贝拉”,一开始有诸多莫名的情节,可能导致看不明白或是产生误解,以为那是一部意识流电影:6分58秒处(粤语未删节版),谁都当成****焚身的戏了,加上紧接一个背影的镜头,“无耻地”造成两人睡了的假象;待到52分54秒,方才真相大白:只是喝醉酒后一搀一扶回房而已,跌跌撞撞的画面。彭导巧妙地在第一次播这桥段时省去对话以及上半身的几组特写,加上之后的“裸背误导效应”,彻彻底底玩弄了观众一回。一个思路正常的观众,岂有不被蒙骗的道理?

类似噱头屡见不鲜,以致影片伊始观众都以为“爹睡了女儿”,当成伦理片了(证明大家的思路都是正常的)。一名好的导演往往擅长跳跃式思维,要跟上他们的节奏、看懂他们的电影,则对观众也有“跳跃”的要求。我们的思路有时候太正常了,正常到了只能看正常的电影,稍许打破常规、不按常理出牌的片子我们便看不懂了,于是“不知道讲些什么?”、“烂片!”……将看不懂的一杆子打死。由于习惯了不动脑看电影,我们的分析、判断、鉴赏力都在慢慢退化,最好上来的菜已全部配好,只需动筷便可。久而久之,我们能看的东西局限于简单的泡沫剧(用“肤浅的”会遭人骂:“算你高雅死了,人家都肤浅!”);真正有水准的作品呢,却因“不知道讲些什么”,而被扔进了井底。以上即是电影的现状。

当然你可以说:“看电影本是图一个轻松,还要动脑、‘跳跃’?累也累死了!”……OK,你要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又没什么好说的咯!”吉田在心里默默念道。导演灵机一动:何不营造个“情敌决斗”的假象?“伊莎贝拉”之所以精彩,跟彭导天马行空的拍法脱不了干系。倘若只是一般的循序渐进,按正常的时序铺设展开,“伊”的“跳脱度”必然大打折扣,便成了普通的剧情片;彭导适当地埋入一些陷阱(当然“适当”的程度略显过头),抽掉一些台词以音乐来代替(当然音乐首先要选得好),一来一去就把平凡的故事变成了经典,变得妙趣横生、耐人寻味了。当然了,“伊”的精彩以及不落俗和梁洛施也是分不开的:“演技与美貌并存”,在梁的身上得到了诠释。

“我会唱歌,你呢?你有什么本事?”KR对着吉田扬起了嘴角。这里原本要表达的意思是:“我在唱歌方面有ESP(特异功能),你有哪方面的ESP?”──KR察觉吉田亦非“常人”,超能力者相互之间多少有一些感应,他把吉田叫来正是为此事;然而台词修改了以后,配上“扬起了嘴角”这一动作,就把普通的询问变成了挑衅:“我会唱歌,你会伐啦?(方言:你会吗?)你有什么本事跟我比啦?拿出来瞧瞧!”──潜台词如是说。

“我看过她的内衣的颜色、还有内衣蕾丝花边的花纹。”吉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不得了了,战争一触即发,这摆明了就是相互叫板,火药味已浓到不能再浓了!所以一句话有一百种说法:“我的ESP是透视眼!”,你逊掉;“她穿什么内衣我都知道(因为我有透视眼),你唱你的情歌去吧!”,立马占据上风!至此八成的观众已经上当。

“你是怎么会搭上她的?”接着又是KR的台词。超能力者多半和“内部”(“渔船的脚印”)有瓜葛,KR欲知对方是不是“内部”派来的爪牙,故而发此一问。至于KR和“内部”又是怎样的关系,另外KR在唱歌方面究竟有什么ESP?不要心急,往下看嘛。

“同事咯!”轮到吉田了。好的电影切忌话多。

“お前さ(你啊),离她远点!”KR走向吉田,“总之这事同你无关,你少插手为妙。”战争终于全面打响。

尚海在练团室等着KR,随手操起地上的吉他轻轻把玩了两下。“卡斯特”在“泳池”一角安静地打着手机(说“安静”,因为维持了一种低稳的频率,不吵不闹,所以不显得烦人)。炮筒并没有跟上楼来,大概觉得这事也同他无关,象征性地打过招呼后便回房去了,这主唱不善于交际。光头貌似不住在这里,KR说过三楼有客房,光头来住客房,可见平日里应该另有住处。这建筑外观虽古色古香,里头倒无特别悠远的感觉,只是大得有些超乎想象,仿佛多走两步随时会碰上迷路的危险。“你可听过KR唱歌?”卷毛走过来望着尚海的眼睛。

“听过,上次在1930不是──”尚海放下吉他,学财大气粗的女人“伍兹花篮”的手势。

“啊──对,对!”卷毛打了个响指,“手指很粗的暴发户,是吧?那不算,那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怎么说呢?”

“Faith(杨乃文)的歌可常听?”

“还好,不过刚才一直在听。”

“觉得算有个性的声音?”

“算啊,当然算的,用‘小伯’的话说即是‘辨识度很清晰’!”(老爸常看,女儿耳濡目染)

“哈哈,跟你非常聊得来!”

“开玩笑的……”

“卡斯特”打完了电话,叽里咕噜开始抱怨起来。他很像个饶舌歌手、或是美国电影里的那些喋喋不休的无名小卒,除了长相以外。“Yo man,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朝尚海、卷毛大步地走来。

“一会儿你听KR唱歌,他的声音可以跟Faith学得一模一样!”卷毛继续说着,完全没理一旁的“饶舌歌手”。

“一模一样?”尚海歪着脑袋。

“一模一样,当然咬字的部分除外。英文烂嘛,你也知道……”

尚海想起上次在“渔船的脚印”,就听KR用他柔美的“女声”唱过一曲,印象颇为深刻。那时她已留意到KR有所谓的“阴阳嗓”,可以变出不同的声音来。“阴阳嗓”即男声、女声兼备,同一人唱男、女两种声音。最初听到这个专业的词汇也是通过“小伯”的节目:一位同学唱了首怪歌,歌词里有“老情人”、“绣花鞋”、什么“百花的深处”、“不敢问路”……其中“老情人”和“绣花鞋”就是用“女声”唱的(同学是男的)。“小伯老师”听完演唱后,说这同学是块伪娘的料:人家原唱一听是“假”的,他却“亦真亦假”难以分辨。明显拉高八度来唱的,纵使声音再怎么高亢,还是原来的声线并无“变性”;用正常的高度唱女声部(对男生而言),这才是真正的“阴阳嗓”!

具体怎么个说法得看录像,尚海也说不清楚(况且也是在老爸看电视时“耳濡目染”的,“鲍小伯”的点评),但她知道KR唱“女声”时几乎没了原来的影子,并无刻意地吊嗓子或显得不伦不类,听来自然得体,就好像女生在唱歌,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嗓”了!反正“阴阳嗓”跟伪娘一样,都是不需要那么精确的概念,意思差不多到了便完事了,不然难道还要搬去让“小伯”鉴定不成?

话说回来,艺术这玩意本来就没那么精确,不像数理化要毫厘都不差,这本无可非议:前者讲求的是种感觉,后者以实证作为基础;艺术家和科学家应同样地受人爱戴。不是吗?可是坏就坏在钻“艺术不确定”空子的那些家伙:如果今天是一场物理竞赛、或是“星光盃化工大奖赛”,试问不相干的闲杂人等(比如某某唱滑稽的)还有没有资格去当评委?不说有没有资格去当,现在让他们去当评委,他们有没有东西可评?(当然某些皮厚的家伙还是有东西可评:“同学你物理实验做得很棒,我们不多讲了,我们来聊聊你的穿着打扮……”)如果今天是一场歌唱比赛,或是什么秀啊什么秀的,情况就变得大不相同了:“唱得很好”、“唱得一般”、“加油,好吗?”……这些评语不需要担什么风险,即便说错也不用负什么责任:“老师你说错了!我做的是双缝干涉实验,你怎么说成了自由落体?你到底懂不懂呀!”

所以谁在亵渎艺术?艺术虽然有“不确定性”,但跟数理化是同样的严谨,岂容胡乱瞎扯!当然“瞎扯”绝非指“小伯伯伯”,评委界里最具技术含量的就属他了,看那张脸便能够略知一二!(那张脸最近蓄了点胡子,所以管叫“小伯伯伯”,简称“小3伯”)

“我很期待一模一样的声音!”尚海望向远处。灯光很暗,又或者是没有开灯,只靠窗外打进的月光支撑。月光也朦朦胧胧没什么干劲。十分钟已过了大半,KR的卧室离练团室太远,两人聊了些什么完全不知。也没必要知道。时间在此被拉得很长。

“在我唱歌期间,你请暂时回避。”KR对吉田说,“这是强制的要求。”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吉田满不服气。

“这是我家。”KR较起真来,“不放心在楼下等着好了,唱一支歌费不了多久。”

“假使我拒绝呢?”

“这可由不得你。”

KR回到练团室时,吉田通过“庭院”的秘道朝大门口走去,秘道也是KR告知的。何以听了KR的话?就连吉田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唱一支歌的时间嘛,费不了多久。他俩约定好了:一刻钟内见不到人(尚海),吉田可以返回跟KR要人。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吉田,弄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首曲子,却能让一票人围着它转?外面的气温越来越低,十相街已一派深秋的景象。吉田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他穿的其实是西服,没什么衣领可紧──走到大门口打开上锁的宅门。宅门还是插闩的那种式样。

步至门外抬头仰望,二楼的窗户就在不远处,顶多二十来米的距离,理应历历可见。吉田等了约摸一分钟,乐器声由窗口缓缓飘出。纵使不懂音乐,还是听得出和先前车上播放的旋律是同一首曲子:一来曲子的前奏比较特殊,属于“辨识度”很高的一类;二来听了那么多遍,又是几小时前发生的事,要说忘掉也不是那么容易,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前奏持续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听见有人声。吉田向后倒退了几步准备窥探二楼的动静,可不知是反光厉害还是其他原因,窗户里的世界一无所见。近在眼前,但却一无所见。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想必意外不至于发生。吉田徘徊在“庭院”的宅门前,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时间走得不紧不慢,未随温度变化而热胀冷缩。无意之中回头望去,便利店的中年妇女披着一头长发,竟然站在前方的路口处!幸好她的长发是波浪形的。

“去我家里坐坐,不如?”中年妇女发出有趣的邀请。

“你不是──”吉田面部抽搐了两下。

“我下班了。”中年妇女信步踏来。

“我在──等人。”吉田支支吾吾地想要推托。

“知道,等人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去坐坐!”

吉田来不及作出反应,已被中年妇女抓住了胳膊(当然只是轻轻地抓住)。他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抵抗,甚至抵抗的意愿也未生成。大门的另一端,乐队奏着清扬的曲子,跳动的音符有如精灵一般,在夜空流转萦绕不止。那些音符最终化为乌有,随风散入雾中。0点15,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走吧。”中年妇女说道。

他的长发被风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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