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关于写作的一番思考、写作的耗食量、“工号9572为您服务”
“阿松,阿松!”龙野不停敲着阿松的房门,“你在吗,阿松?”走廊微弱的壁灯一闪一闪。
“谁呀,大清早的?”阿松从猫眼里瞅了眼门外,“……啊,你这家伙!”
“阿松!”门开了,龙野闪进屋里,“走廊阴森森的,怪吓人的,话都不敢大声讲……咦,你在睡觉?”
“这种时候当然在睡觉了!”阿松披着睡衣,不掩一脸愠色。“我说龙野啊,你也看看现在几点成不?哪有人一清早跑人家里乱敲门的?”阿松取了一听啤酒坐到沙发上,“饶了我吧,才睡没多久啊……”
“你熬夜了?”龙野绕过沙发。
“熬夜?当作家的哪有不熬夜的!”阿松索性横倒在沙发上,拉开啤酒“咕咕”灌了两口。“你要喝吗?自己冰箱里拿!”屋里弥漫着一股酒的味道。
龙野望向茶几──或者称为“餐桌”也无不可,上面摆了一盘红螯螯虾,虾身足有30公分不止。虾的周围还有mozzarella(一种高档乳酪,产于意大利)、canard au sang(法国名菜:血鸭)、吃剩的牡蛎、另有一瓶82年的──Lafite(拉菲)!龙野费了好大劲才记起这些玩意统称“晚餐”,然后跟自己的猪扒饭联系到一起:两件东西居然共用一名──都叫“晚餐”!就像某天你察觉到MJ也是人类,跟自己竟是同一种生物!这种发现令你顿时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打篮球、或是唱歌的MJ,两位皆可。
“你这家伙,吃得这么奢侈!”龙野控制不住发起了牢骚。
“おれは‘畅销作家’!”阿松有如梦呓,“我一本书赚它几千万呢,这点东西只是冰山一角!”阿松说完彻底闭上双眼,不再搭理龙野。龙野挪到桌边吃起了“早餐”:“真是浪费,龙虾碰也没碰……”
龙野吃完龙虾,开了Lafite尽兴喝了几口,其间阿松已经进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作家过的生活如此奢靡,龙野边吃边想,还说自己一门心思写作,都是骗人的把戏!喝了两杯Lafite,酒兴上来了几分,又再切了几片乳酪下肚,终于酒饱饭足了。昨晚没粘什么实质的东西,也没心思吃饭,龙野想了一宿要“干些什么”,又翻开《樱》来读了几页。“我也兴许可以当一个作家!”冒出这等异想天开的念头。诚然龙野是很尊敬、崇拜松坂せんせい的,是他忠实的读者;可当获知せんせい原来是阿松,那个跟他一起抽烟、喝酒的铁哥儿们,尤其历经了阿松的一番“开导”,想法逐渐开始动摇了起来。
改写言情小说的松坂启吾,比起先前纵然“世俗”了许多,但在龙野看来仍旧厉害,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力派作家。龙野这把年纪的“中年男子”,阅读言情小说的着实不多,也算稀宝一个。十几年前邂逅《纽约的婚礼》,觉得封面不错于是买来收藏,从此迷上了松坂启吾的作品,一发不可收拾。那时松坂才刚出道不久,名气何从谈起,龙野却很扎实地看好这位新生派作家,坚信其必可以飞黄腾达。后来松坂果然腾达了起来。
“所谓畅销即是‘患一个绝症’!”龙野反复推敲阿松的话。坐在床沿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无可辩驳。打从松坂改写言情以来,他的每本书皆不离“死别”。纵然他把这种“套路”处理得惟妙惟肖,旁人瞅不出端倪,但经作家本人剖析后,也确实就那么回事,并无别的花样。自己竟和大作家面对面攀谈了许久,而且是在地下!龙野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想着想着倒也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天亮。
所谓“天亮”仅是个时间概念,地下并无任何“天亮”的征兆。既无日出,也无阳光,有的仅是昏暗的壁灯以及“墙里的光线”──龙野仍未探出其中奥秘。好在上了年纪的人生物钟比较精准,时间一到便可自然醒来,不会贪睡不起。当然作家是例外啦。
“阿松……”龙野唤了一声。没有反应。一大清早来敲阿松的房门,是想找他商量“工作”的事情。龙野想了一宿,“绝症”之类的把戏自己也行,应付不成问题,所以跃跃欲试想写点东西,寻条出路。昨晚翻了几页《樱》的内文,感到大同小异,对于松坂的崇拜削弱了几分。“我也没准能写!”龙野不禁想道,但他不至于会蠢到去跟松坂拍板:“喂,我要取代你哦!” ……他也没想过要取代松坂。
开什么玩笑,取代松坂……
用过“早餐”,龙野绕着里屋转了一圈──客厅之外,另有两间卧室一间浴室,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阿松用来写作。步入书房望见电脑的时候,龙野忽而想起另一桩要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昨晚回房后他摸了摸裤袋,发觉塞在里面的钥匙没了──不是这里的钥匙,这里的钥匙本来就没拿到。龙野琢磨着是被没收了钥匙、半路搞丢了钥匙、还是出门压根就没带钥匙?想了半天理不出一点头绪,除了“半路搞丢”的假设可以排除──基本排除。如果“出门压根就没带钥匙”,这样的状况倒也没什么可惧;龙野担心的是若钥匙被没收,就跟烟和打火机一样地,那可……不好办了。
地下王国的脉络尚未理清,万一是个骇人的基地组织──想到这里龙野掏出手机──幸好手机还在──早该想到手机了!……没有信号,举着手机来到走廊,依然没有信号!跑到铁门边,还是没有……
龙野接着回到房里思忖──这下他可变得冷静了许多。自己还真蠢蛋:假如这种地方安置了信号,手机还会乖乖地留在身边吗?早就被没收了!况且信号是由移动架的,倘使这里铺有信号,便是承认这是个合法的场所,既是合法那又何必要担心?
──纠正一下:合法还是要……
算了。
龙野脑子终究还算好使,很快想到“松坂启吾”或许能有办法,比如发个电子邮件或是……阿松是个作家,平时总得上网搜查资料,房里应该配备了电脑才对。龙野看了看表,3点45分,虽然地下无论何时都是漆黑一团,但总归──等到“天亮”再说吧!
龙野回到厅里拍了拍阿松──自说自话动人的电脑总不好。“阿松,阿松!”轻轻使唤了两声。
“呼……呼……”睡得酣畅淋漓。
算了,不管他了!龙野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电脑没关,鼠标一晃迅速活了回来。“‘时间不会流逝’……”桌面摆着一只新建的文档,“是新写的小说,这死小子,嘿嘿!”
出于人道主义,龙野并未打开文档偷看。他登录到自己的单位邮箱──可怜天下中年男子心啊,总共就这么一个邮箱……万分幸运的是,操作顺畅无比,邮箱成功地登录了,里面还有几封未读邮件。龙野顾不上那些未读邮件,打开“新建”唰唰写起了信来。
“你爸,回去看看我的钥匙在否?不在快点换锁,把家里锁通通都换掉!我被关押了,暂时没事,让妈不要担心,先这样。再联系。”可怜中年男子打字慢啊,打了半天只打了这么几句,之后读了一遍又觉不妥:这般留言怕是不知所云,非但起不了半点宽慰作用,反而更叫家人担心不已;尤其开头那句“你爸”,怎么说也……
──果然还是没有作家的天赋。
“何してるの?”(你在干什么?)阿松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让妈不要担心,再联系’,哇哈哈哈,你这恶心的家伙!”
“何してるの!”龙野抱住屏幕,“干嘛偷看我的邮件!……喂,你怎么──醒了?”
“哼哼,‘偷看’……应该我来问你:干嘛偷用我的电脑?还把龙虾也给吃掉了!”
“これわ……”(这个嘛……)
龙野跟着阿松回到客厅,阿松发现82年的Lafite也被龙野玷污之后,索性跪倒在地叫苦不迭。“龙虾也就算了,怎么Lafite都不放过呀!这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掏钱买的Lafite!”
“不要小气嘛……”龙野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我当套餐里的,顺便一起喝了……”
“冗談じゃない!”(开什么玩笑!)阿松暴跳如雷,“哪有套餐还送Lafite的!这是我和玛利嫣的……”
“玛利嫣?”
“玛……哼,该死的龙野!本来今晚有个好玩的パーティ(party),想请你也一起来的,现在算了!”
“ちょっと待って!(等等啊!)不就一瓶红酒吗?我赔给你便是了!不要小气嘛……”
“赔给我便是了?嘿嘿……82年的Lafite你赔得起?”
“82年的!”
……
两人一来一往,时光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几十年前也是哥们围着吵啊闹啊,阿松一激动会把手里的瓶子砸个稀烂。“ねえ,我说啊,”吵得累了坐到地上休息──毕竟年纪大了,“你一大早来这儿干嘛?”阿松收起了Lafite。
“我来──发一支邮件!”龙野支支吾吾。
“──就是‘让妈不要担心,再联系’?哇哈哈哈!”
扭打声。
“唉,不要白费力气了!”两人闹完又开了两听啤酒。“我说龙野啊,你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阿松拍了拍龙野喘着说道,“但你也得动动脑子,怎么可能让你──发邮件来着!地下王国的家伙有那么笨吗?”
“但你明明可以──上网!”龙野心有不甘。
“上网是一回事……唉,好了好了,你若不信就去试试也罢!”阿松懒得解释。
龙野跑进书房,打开刚才写的邮件点击“发送”:“找不到服务器”。
“跟你说了……”阿松跷起二郎腿来笑道,“这里所有的信息‘只进不出’,你就省省吧!”
龙野道出关于钥匙的猜测,阿松听后表示没什么大碍:真要落入那群家伙的手里,怕也只是按照惯例销毁,就像搜去的烟啊、刀啊、易燃品──例行安检嘛──那样。地下原则上也不允许抽烟,所以烟没收了。地下的通风条件较之地面总要差些──因是全封闭的,只靠排风设备加以维持,故而抽烟就得严令禁止。不过禁归禁啦,阿松家里又是另当别论,大作家只消说上一句:“啊,写不出来啦!”……这么闹几下子,烟就送上门了,还是一整条的;久而久之也无需多提醒,别说几包烟了,各种酒啊、零食……反正有助于写作的所有食品(烟且算作食品),都会整箱整箱运送过来,时时补充存货。
比如せんせい(指松坂老师)写到失恋的时候:“惠子拼命地吃,一碗出前一丁、一盒Leonidas(高级巧克力)、一罐品客薯片、一袋幸香草莓……来宣泄自己对阿健的不满”,如此出版商要为其准备泡面一包(品牌随意)、巧克力一盒(最好即是Leonidas)、薯片一罐以及草莓一袋,其中草莓还是要空运来的,せんせい对于水果的要求很高。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因为せんせい需要体验那种失恋的感觉──女人失恋时以吃来纾解情绪的做法。改写言情以后,由于经常需要“失恋”,食品开销变得越来越大。打从《别让我哭》的续篇算起,每本小说耗费的食物量达50KG(平均),还不包括固定的烟酒开销,此外せんせい的一日三餐也是最棒的松餐──至少须卖20万册方可抵消这些餐饮的支出。当然20万对于せんせい而言不在话下。
“这些地下世界的家伙啊,虽然不知他们在搞些什么,但是绑票勒索总不至于如此;再说了,同地上打交道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兴趣,除了必要的生意……所以不用担心,你的钥匙依我看已化作了钢水,扔进回收站了。”阿松安慰龙野。
“姑且只能这般自我宽解了。”龙野喝光了啤酒。
地下居室除了见不到阳光──窗是有的,但从窗子望去只能看见走廊的壁灯──其余均和地上别无二致。房间清一色的两米五高──这点“VIP”和普通客房并无差别;屋里配有卧室和盥洗室(或称“浴室”),“VIP”的套房另设客厅;由于三餐供应,厨房不再另配,“VIP”的套房外加电炉,迷你型的以备不时之用。无厨房是出于环保的考虑,一切能省则省。对于地上环保或许只是个时尚口号,对于地下的人们,却是切身之事。地下世界的资源相对有限,不可能像地上一造便是十几层楼,也无可能打开窗子就能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地上的空气是否必然新鲜暂作保留),因而节能、“低碳”──这些地上世界时髦的玩意,对于地下生存的人们来说攸关性命,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
“你别想太多了,”阿松收拾桌上残留的食物,“回去补一觉吧,晚上跟我一道参加パーティ:今天可是期盼已久的周末,一起happy,ねえ?”
龙野望着阿松,这个男人不愧有“疯子”的称号!几分钟前他还郁郁沉沉,或是撕破脸要打架的架势,几分钟后全然变了个模样,好似之前的不快已通通赶跑。这也难怪,作家全是难以理解的疯子,尤其这种“一年消耗50KG”的家伙,“撰写爱情的魔鬼”!
“那么不打搅了,你有稿子要赶,”龙野起身离去,“对了阿松,关于‘しごと’(工作)……”
“大丈夫,大丈夫!(大丈夫/だいじょうぶ:没关系)……‘しごと’等过了周末再说,这事不急!”阿松理完桌子,取出一条烟来递给龙野,“几天没抽烟了,憋得慌吧?”
“あ、どうも。”(啊,谢了!)龙野接过烟,“でも阿松,”抓耳挠腮望着阿松问道,“你说让我尽快找点事干,不然会被──”龙野摊开手掌在喉咙前比划。
“我说这样的话了?哦……”阿松仿佛失去记忆一般,“也没那么夸张,说说而已罢了,你若一时找不到有趣的事干,就先休息几天也无伤大雅!我说啊,这里的节奏不像你们──不像地面上那样紧凑;你要休息定管休息,只是以你的身份无处可去,暂且只能呆在房里躺着,看看电视,或是寻寻乐子……”阿松理出一袋鼓鼓的垃圾,“ねえ,龙野,出去帮我顺便倒了它们,おねがい!(拜托了!)”
到了地下还归我倒垃圾?龙野接过袋子。“这个家伙定是赶稿赶疯了,自己说过的话也忘了个精光……”再谈“しごと”也是徒劳无益,龙野拎着袋子走到门外。
“あの,パーティ!パーティ!”阿松兴奋不已。
转了一圈倒完垃圾,龙野拆开阿松送的烟偷偷抽了两口,一路吸进了肺里。这下老伴定是急得冒油了,龙野心想,自己“失踪”算起怕已过了几十个钟头。记不清了。如今断了一切联络的途径,就连电子邮件也发不出去,倒是有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快感产生,冲入脑门之中。要从世上消失说来也简单,龙野边走边想:只消关掉所有通信设备,再把邮件那些个全部切断,不再回复,最好连来信也不再过目……如此便“消失”了。这么说来没有手机、没有邮件的年代──几十年前,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复存在”?
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复存在。
回到房间一看,餐点已经准备好了──不出所料又是梅餐的盘子,早餐还是午餐则不得而知。之前吞了一盘大龙虾,加上葡萄酒也灌了不少,胃里早已撑满,再也装不下了。龙野拧开随餐附送的瓶子,喝了几口里面带汽的白水,其余依然碰也没碰,推到一边搁着。“这是什么东西?”地上有张名片大小的纸片,龙野拾起看了看上面的字:“在您孤独寂寞的时候,只需……”
“……怎么地下也有这种东西?”龙野摇了摇头。打开电视,“小伯”刚好不在,里头正巧播着地上的新闻,龙野瞄了两眼:一群不明身份的男女挤在电影院前,横冲直撞相互推搡;周围还有一堆奇状的建筑,大致也是影院那些个来头。有人跌倒了,有人晕过去了,场面直比MJ的万人现场──唱歌的那位。一组镜头过后,出来几名腰圆腿粗的おばさん(欧巴桑),叽叽歪歪大喊:“电影真精彩!今天你来了吗?”……随后播报员的声音响起:“今日电影院又完成56万指标……”
看来地上一切运转正常,一派蓬勃的景象,虽然不知他们在闹些什么,总也安下心了。龙野关掉电视,走进盥洗室里冲了把凉──他的姑且只能唤作“盥洗室”。“‘爽滑倍润’……”冲完凉后对着镜子剃须,又把那盒“左行右立”取出仔细察看。吉列锋速的刀速果然很快,一不留神龙野刮破了脸,划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渗出丝丝鲜血。“那就试试看吧!”龙野回到卧室摘下电话──挂在床头墙上的内线电话──照着“寂寞的时候,只需”后面印着的号码拨了过去,一个男人的声音生硬地传来:
“几号?”
“啊?”
“几号房?”
“哦,”龙野搁下电话跑到门外,“R305……记住了!”
“R305!”重新拿起话筒。
“几点?”
“啊?”
“几点送至客房?”对方声音似已没有了耐性。
“哦,皆可,皆可……一点好了……一点半吧。”
“……工号9572,1点30送达;新人加收30%佣金,总共××××,现金付清,全明白了?”
“全明白了。”
挂上电话,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1点30……”还剩一个多小时,龙野品尝了少许“午餐”的食物──事实上他一天也只有两餐(新来的缘故),接着喝了几口带汽的白水,坐到床头取出《樱》来阅读。
“……惠子解下最后一件衣服,对着阿健含情脉脉地述说:‘健,我是如此爱你爱到发狂,为何你总是视而不见……我要将我体内纯真的精灵奉献于你,让你知道我爱你是那么的不顾一切……’;阿健回以爱怜的眼神说道:‘惠子,你的心意我已深深了解……今朝开始我们不再分离,谁也不要欺骗谁了!’……‘惠子!’……‘阿健!’……”
龙野放下书,倒头睡了一会儿。
他做了个梦,梦中再次见到了老伴博子:博子煮了满满一桌菜,竟还买了一瓶82年的Lafite!随后见到了女儿,女儿手里晃着一串钥匙,钥匙亮晶晶的,照得龙野的眼睛无法直视。“爸,你忘记带钥匙了!”听见女儿的声音。龙野伸手想要取回钥匙,可是女儿故意晃动手指,加上光线委实太亮,终究没能握住。梦境始终只是一场幻觉,做梦的过程思绪极度清醒,惟独女儿的声音萦绕耳畔,久久挥之不去。“叮咚!”门铃响起是在一小时后。龙野睁开眼,跳下床去开门。
“工号9572为您服务。”一个女人的声音。三十来岁。龙野抬起脸和女人四目相对的须臾,两人皆愣住了。
“你是──”
“怎么是你?”
──门口站着的竟是“魂牵梦萦”的女收银员。那一刻,龙野有些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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