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阿坤,你回吧
她直起腰,终于看到那张微笑的脸,嘴角上扬,眼睛眯着,连眉间的笑纹都舒展开来。
“阿坤?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开车过来的。”
“那天,你没事吧?”她对那天的事始终没有放下。
他摊了摊手,耸耸肩,作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没事,找了个伙计就放出来了。”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呢。”她轻轻的说。
“你真的担心?我以为,我一度以为即使见面,你也会认不出我来呢。”
不管出于怎样的情感,她说一句担心,他的心便如融融春水到处流淌着撩拨敏感神经的情意。此行,他原想什么也不求,只看她一眼便好,只要知道她好,他便转身离去。
然而,那一眼,灯光昏暗的走道里,她纤细的足踏在深红色没入脚踝的地毯上,像猫儿一样,无声窜来,如一朵纯白的栀子花,在风中摇曳。那一刻,他知道,心中的那朵花儿就是落入凡间的阆苑奇葩,早被思念浇灌得美丽妖娆,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霜,那朵花儿始终鲜妍明媚。
“怎么会认不出,你即使化成灰我都会认得的。”她轻咬着唇,从唇齿间吐出轻轻的一句,像一团缭绕的云雾,轻柔缠绵。
他却听得分明,心中早已百转千回。从看见她那刻起,他便再无法迈动一步,又怎可转身离开?
他突然上前一步,扳住她的肩,“尤小浅,跟我回去吧。我不在乎你是结婚的还是离婚的,只要你是尤小浅,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后退,挣扎,只是他的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箍住她的两只臂膀,她的挣扎也只像孙悟空在如来佛掌心里的翻滚,毫无效用。
“阿坤,我们回不去了。”说完,想起这是《半生缘》里曼祯对世钧说的话,一时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话来。
谁家的灯光苍白的打在她的脸上,他看见她的眼里泛着泪光,像深秋的霜露,让他的心底翻起微寒的疼痛。
他忽然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箍到他的胸膛上,箍得她像一只壁虎攀缘在墙壁上,他仿佛要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挤干净,这样就可以像壁虎那样紧紧吸在一起,此生再不分离。
是否我们再一次拥抱之后,答案就会不一样?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还是那样纯净甘甜,像高原上的风,像蓝色的天空。这种气息唯独他有,多少次,他用这种气息将她裹挟到回忆里。
她曾幻想着他出现在自家门口,张开双臂等着她,她象风一般扑向他的怀抱,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香气……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对面没有红绿灯,她看也不看,旁若无人的穿过去。
突然一辆车冲过来,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跑过去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司机紧急刹车,骂了几句走远了。
他抱得她紧紧地,仿佛将全身的力量用上,要将她身体里的空气都挤出来似的,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胸腔发出澎湃的浪潮的声音。
半晌,他才放开他,扳起她的脸:喃喃道:“没事,没事,你吓到了吧?乖,乖,不怕,不怕。”
她小心的抬起头,看见他眼里掩饰不住的恐惧,脸通红,额头上冒着汗珠,手有些抖,声音颤颤的。
“你怎么能过马路不左右看看呢?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吓死我了——”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力地紧紧地抱着。
靠在他的胸前,她嗅到了一股阳光的味道,那样甘甜,像高山上奔流而下的山泉水,清澈凛冽的气息。
听得见他急速的心跳,砰砰砰,强壮有力,突然觉得他的胸怀是那样安全,像一座避风港。
就那样任他抱着,身旁是喧嚣的车流人流,他们的世界里,大片大片白色的茉莉花绽放,散发出谈谈的清香。
有多少次,她期望着他温暖的怀抱,她期望他温热的气息,她期望他安稳的胸膛。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期望若乘风的满帆,她曾那样用力的想念,也曾那样努力等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像他那时清晨刮去的唇上一夜之间冒出的青青胡须,轻而易举的辜负了不曾吐露的心声。那时的她和他,是那样单纯,纯到勾勾手指便脸红心跳,纯到只为一句暧昧的话语便彻夜难眠,纯到喜欢到死表面不动声色。只有年少,才会这样在乎和计较吧。计较谁先说出“我爱你”,最先说出的那个便最先输掉,当时心中是抱着这样一种念想,才一直等待下去的吧。怕一旦被他窥探到真相,以后便会任他宰割。
女人的爱就这样可悲,可悲到只剩下矜持。宁愿错过也要维护所谓的自尊。多么像蜗牛身上背着的重重的壳,怕遍体鳞伤便一辈子背负沉重的负担。躲避了风雨,也错过了阳光。
前些天读匪我思存的《佳期如梦》,对一个词记忆深刻,那就是“孤勇”, 东子总是说,佳期有一种孤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那是因为怯懦,所以总是努力命令自己勇敢,于是便以为自己是真的勇敢了。而她尤小浅,是真的懦弱,怕自己会爱上他,会离不开他,会变成他的附属品,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那样依恋一个人,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会心甘情愿为他洗衣做饭,会开启一盏灯等他回家。
“阿坤,你回吧,”她听着他的心跳,几个字仿佛要用却一生气力,,“阿坤,你回吧,永远不要再来。”
他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很紧的抱着她,她听见自己脆弱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未得到他的回应,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如涨潮时涌来的海浪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有催眠的魔力,她像溺水的人,起初拼命挣扎,后来知道无望,只好让没顶的水淹没自己,无声的沉溺,沉溺。
突然,双腿被他有力的手捞起,顿时她横躺在他的怀中,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本能的抓住他的衣衫。
“阿坤?”她看到他眼里坚定的神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要说“放我下来”吗,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语言。
他就用新娘抱的姿势抱起她,走向他的车,拉开车门,将她塞到副驾驶,嘭的关上门。然后自己走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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