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国粹确也不少:饮酒即是其一。
魏末晋初“竹林七贤”的“衔杯漱醪,枕曲籍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是天下皆知的。所以,他们的颇有名气,一半也因了饮酒。做过《酒德颂》的刘伶,曾裸形而见客。据说刘伶常常手提酒壶,使人肩扛铁锹随其身后,曰:“死便埋我。”足见其嗜酒之深。由此也可知,竹林贤士们所以纵情饮酒,大抵与“身不逢时”、“愤事嫉俗”而又“不与世事”有关。不能一酬壮志,只好“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了。
“国粹”所以为“国粹”,是因为它的得以流传与继承。饮酒之俗传播至今究竟如何情形,是只须略揣摩那将酒与“民以食为天”的“食”并列为“大吃大喝”且又“公款”即可知其然。
有一个笑话,一解差嗜酒如命。一日押一犯罪和尚上路,夜人栈,被和尚拿酒灌醉,剃头上枷后和尚逃之夭夭。二日解差醒来见少一个,不免大惊失色;待摸到自家光溜溜脑袋时,转惊为喜:谢天谢地,幸好和尚还在。旋即又迷惑:我呢?
酒能误事,是这笑话的寓意。即如竹林贤士们的“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也难做到与他人不相干系,所谓“清淡误国”大抵就由此而生。至于今天的“严禁公款大吃大喝”,则可能就是我们似乎终于相信了古人“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之言并非威言耸听的天方夜谭而必欲根绝这恶习的一种决心。
恰如理论与实践总有一定的距离一样,决心的见诸行动也是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有人曾为我“指点迷津”:倘明白此理,即使仍有公款吃喝而被你遇到,你也就会不以为然的。十多天前我到某地公干,遇一上级机关摆宴十余桌。各色佳酿,觥筹交错,吆五喝六,我知道这正是那“过程”中的一环,并无妨大局,更谈不上什么“亡国误业”。因这思想上的认识,我并没有表现出惊异之状。曾在一次会议上听人堂而皇之说起“公款吃喝”的理论依据;“为革命喝酒——无奈何。”正是“予生也晚”,喝酒而为了“革命”,恰与“竹林名士”的不同,却又“无奈何”,在我看来也实在有趣得可以,不禁想,“国粹”不独继承并且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却是出乎列祖列宗“意表之外”的事。“革命”而至于此,也真难为了我们的“革命者”。无怪公款吃喝禁而不止,无怪苏东坡有“酒食地狱”之叹而院籍不愿儿子效法他的“酣饮为常”。
“好出门不如赖在家”
中国人有句俗话,叫作“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这是一句很迂腐保守的话。人生在世,倘一辈子就在一个窝里不动,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怎么回事,实在也是一个终生的遗憾。
出去走走,可以使人开阔眼界拓展思想增长见识,特别在我们这地处偏远条件差经济落后的大西北贫困地区,走出门才能知道我们与人家有着怎样的差别。组织有关人士到国内发达地区开放城市去让他们见世面,派官员飘洋过海瞅瞅,这是宏观上的事情。对于微观上的个人而言,同样也是这个理,我们试比较,出过门的人,在言谈上就不同于别人,那是他见多识广的缘故。就好比读书,读书与不读书,对于一个人大不一样。读书是不出门的旅行,而走出门是实地旅行。明朝有个徐宏祖,不肯做官却偏热心于出去走走,二十多岁即离家远游,历三十多年,行十六省,遍览名山大川,著《徐霞客游记》很受后人赞叹。
出门是件好事,但须先有一个条件,就是经济上的保证——有钱。如徐霞客,倘不是出身豪门也便是富贵,否则,别说是三十多年,三天他也游不下来。就算他能一路乞讨而走,却哪有游山玩水的情趣,更不用说那洋洋二百多万言的游记文字,无论如何是做不出的,何况今日之世界,更是离了钱则注定寸步难行。
予生也晚,至今不曾到过东南沿海开放地区和特区,照年岁算,也是“半身遗憾”了。常听人说及外出观感,心中不免生出羡慕仰叹之情。然虽渴而望之却又望而怯之。何故?皆因一个“钱”字。听人说:当今发达地区,其消费是惊人的,一张报上说:在深圳,一碟炒素菜30元,一碗粥15元。我的妈呀,这“价值规律”咱是不敢贸然领教,只好窝在原地以待时机,兴许那一天能捞个公差。
中国的有些事实在让人想不通。就说这消费罢,“特区”是该“特”一些,但它毕竟是中国的特区,在中国的地盘上,中国人到中国的地盘去,一抬脚的工夫便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或说,没钱你别去。话是不错,只苦了国家,人总是想出去走走,有钱人又有几个,自个儿消费不起,只好变着法子打公家的主意,一个国家里有着这偌大的消费上的差别,公费旅游公费吃喝何以禁止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