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城市的夜间霓虹将天空染出的不自然的颜色，连找出几颗不那么显著的星，都成了困难的事。但迷惑的只有视觉，并不能让其他感觉也随之关闭。
吴语能清晰地感觉到压迫下来的气势，不带杀意，只带着急于星火的焦虑，从他们头顶的一小块天空俯冲下来。割开风的翼膜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分明勾画出一只古老生物的身形。吴语曾经骑着龙飞行过，但并没有感觉过龙在身边经过的气浪。史来穆倒是早已习惯，只用手掌抚一下被风刮起的领带。
隐形的红龙恢复成肖骆离时，细软的头发也显出了被风吹乱的特异造型。吴语很想问问，这发型究竟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刻意而为，好制造出急匆匆的气氛。他总想伸出手去，按下那几撮翘起的头毛：
“你没带钥匙，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刚才我和老史处理点儿事儿呢。”
“你那边又出了什么情况？”史来穆单刀直入地问。
“怪物就在区中门口。”肖骆离喘一口气，“处理目击者的已经恢复了现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记得了呢。”
“怪物？”吴语想，这怪物的定义究竟是对红龙而言，还是对人类？如果是人类所认为的怪物，那么史来穆也是其中之一。但如果是红龙所认为的怪物……
至少，它是肖骆离都从未见过的。
“我起初以为是一只鳄鱼哦，就在区中附近看到的，还以为是附近辖区哪个鳄鱼没有隐藏好，也没有在意嘛。但是它跑得比我还快，连用飞的都追不上，你们又说在吃晚茶，我想一定离它不远咯。”肖骆离还是加了不少语气词，这让他的叙述显得没有过分紧张。
“我没看见，一直在吃。对了，头发先整理下——哎，好！顺眼多了！”在近乎强迫症发作前的煎熬和嘴贱的驱使下，吴语终于看着那撮头发平息了下去，“还想问你呢，回得也太早了吧，你不是去找同类么？”
“是呀，找过了呀。下午问了好几个，他们都说线索不多，结果没想到，晚上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呢！”或许是本身有恃无恐，只是作为通风报信罢了，肖骆离的眼里只有捕捉到新奇东西的兴奋。这一路飞过来，想必也是和遇上了新玩具急着缠爹妈买的孩子类似，或是遇上商场打折准备血拼一整天的女人差不多。
“你这……一下午就飞个欧洲？”
肖骆离摇摇头：
“我就飞了一趟省城嘛，去看看小绿，顺便用facetime呀。要不是特殊情况谁还用飞的。”
“你们……真与时俱进……”吴语总以为这些千年的生物一个个都和老妖怪成了精似的，至少会更多滴运用天赋，没想到现代科技还是与他们的生活无缝对接了，“那就说你找了小绿去呗，我们又不会怪你——哎你们开视频会议是本体还是人类形态？要是脸长一点儿拍不进去怎么办……”
“你说，出现了比你速度还要快的鳄鱼？”史来穆及时打断了吴语的胡扯。
“是呀，不过我一直都看得不是很分明。它一直在找东西吃的样子，甚至还向我站着的走廊看了一眼。不过本来隔得就很远——”
“有多远？”史来穆简直要求精确到毫米了。
“好几个街区，我只能看见它的头。在区中门口那条路，它好像咬伤了人——我是闻到血的味道才那么敏感的。”肖骆离坦言，“然后我就赶快打报警电话叫人来处理了，自己追出来。不仅仅是样子，连它的气味非常独特——我敢保证哦！绝对没有闻到过！也更不可能见到了呢！”
“现在去什么方向了？”史来穆更关心接下来要做的事。
肖骆离抬手一指：
“大概就是这边吧，到这里气味好像就散开了。我一直和它保持一段距离。本来以为飞得高高的，能够看到它的全貌，但是直到我追到这边来，也没看清楚它有多大。”
“从头部来估计呢？”史来穆伸开两只手臂，似乎还稍微拉伸了一些，“有没有这么长？两米左右是基本长度了。”
“应该差不多……”肖骆离回忆着，“但我还是觉得，不该比它的速度慢呀？”
吴语分明感觉到从男护士身上飘出的一股怨气，在大夏天里写满了“不甘心”再作秋叶般洒在四周。
所以红龙认为的“怪物”就是速度更快的生物么！
他实在不忍心对着被打击的肖骆离再吐槽。
“那我们还愣着干啥啊？直接追过去！”吴语喊得干劲十足。
“这还是得求助史来穆哦。”肖骆离并没有急于动身，“如果它在到处吃人，你应该会收到消息吧？即使是不存在的物种，他们也会备案的不是么？”
“很遗憾，我什么也没有收到。而且也没有能追寻行踪的镜子。”史来穆抿起嘴皮子，忽而又转向吴语，“不过，吴老板倒是得到了一件好用的东西，兴许可以派上用场。”
“怎么怎么……又推我出来？”吴语知道是戒指那回事儿，但并没有完全具备一个使用者的自觉，“我才刚拿到没一会儿。”
“给我看看好不好？”肖骆离来了兴趣。
戒指在吴语的口袋里滴溜溜打着转。他有点儿不情愿地掏出来，搁在手心里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就这，尼伯龙根指环，像不像《指环王》里那个？”
肖骆离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不要提那部作品……我们的形象都被斯矛哥毁光了。”
“前传不算！”
“好嘛，不算就不算。”肖骆离好声好气地说，唯恐吴语将戒指又收了回去，“所以你现在有了一支强大的幽灵军团哦？”
“可以这么说。”史来穆特别积极地推荐着，恨不能让吴语赶快上手开练，“所以他现在的能力，从眼线分布和追查线索方面来看，比我们厉害很多。”
“那就快帮忙哦！”肖骆离激动起来，“让幽灵去找，比我自己用飞的快多了。”
“哎？我还以为你是最快的……”吴语有点儿意料之外。
“实体永远快不过灵魂啊。”肖骆离倒是很服气。
“没有实体的东西脚不沾地地飘着走，还能穿过一切障碍物，当然会比有实体的生物快上很多。”史来穆还在帮腔，“你如果运用得当的话，戒指会有极大的威力。”
“等会儿……这么好的玩意儿，你们不会坑我吧？”吴语看着肖骆离越凑越近的脸，一把握紧拳头。
“龙对金子的爱好嘛……哈哈。”肖骆离不好意思地后退着说。
“不行不行，你得都告诉我，除了不能谈恋爱，还有啥诅咒？”吴语多留了个心眼。
“对于你而言，几乎没有诅咒，但是对我们的话就不一定了。”史来穆特别强调道，“能看到‘雾之国’又不会太沉迷于力量才是最佳人选。肖骆离，你也别打戒指的主意了。”
“我只是看看……”肖骆离有点儿委屈，“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是错啊？”
“老史都说了，别动歪心思啊！”吴语顿时觉得使命无限大，“不过你要帮忙当然没问题，你的任务就是我们的任务！家门口出现鳄鱼还咬人？嘿！这事儿能管我当然要管。”
话音刚落，他便在戒指上摩挲起来，活像是要从神灯中召唤精灵的阿拉丁，只差嘴里没飞出几句咒语来。
然而戒指却并不给他面子。不管他怎么试图召唤，幽灵军团的头儿再也没有发出一声回应。雾气倒是稍稍从戒指内圈的壁上腾起来一点，但造不成气候，自然也没法沟通。
“刚到手还不熟。”吴语自我开脱。他转过身，低头对着那团不成气候的雾气呼喊着，“有谁回个话没有？你们老大呢？”
群龙无首的幽灵在雾中议论纷纷，似乎不知推选谁出来作为代言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大胆的出来答话了。
“首领没有回来。”
“这都过去多久了，我让他盯个梢盯了这么久……”吴语对之前被夸赞的效率起了怀疑，“小心我退货的啊！老史，这事儿你可得负责任。我叫去帮忙照看你的学生，结果有来无回！这要是第一次使用就捅了娄子，到时候还给人家都不好解释！”
“兴许是车还没开到家。”史来穆把责任推到了人类交通工具上，“军团里的成员众多，你不妨再叫一位。”
“他确实没有回来，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声音说，同样是冷冷的，不带感情色彩的，“如果需要帮忙，我当然可以前往，但我必须继续等首领的意思。他没有率先返回的情况，确实不常见。”
吴语正要斥责幽灵的死脑筋，，某品牌手机的标准默认电话铃声却准确无误地从史来穆的西服口袋里传来
“咦你有手机的啊？”肖骆离也感到惊讶。
“这怨不得我啊老史——”吴语摊着手，“这么晚了还有工作的事儿？”
史来穆接电话的表情却说明情况不容乐观。
“史……史老师！救我！”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像是刚刚被送回去的那个半大小子。这会儿，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缺少了面对女朋友时的逞能和与老师赌气时的满不在乎，而是以一种挤在喉咙深处，拼尽本能且带着哭腔的难听音调，用光了最后一丝呼吸发出来的求救：
“有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