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陈应松文集:天下最美神农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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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爱这条狗

我不想探究生死这样的终极问题,也对灵魂有无兴趣不大。回顾我的作品,我发现我只对那种艰难、凶险、简朴、真实的生存现状满怀热情与敬意。我只想书写这么一种生存的精神,带有美学意义的、浪漫而残酷的生存精神。我喜欢这些。我自己,我的家人就是这么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有的已经逝去,我要讴歌他们。生存是不易的,保护自己起码的生命,在这个年月尤为不易,特别是一些并没有多少保障的人们,如我的父亲母亲,如农民和下岗工人。

我写过豹(《豹子最后的舞蹈》),写过鸦(《松鸦为什么鸣叫》),写过狗(《狂犬事件》),这次再一次写狗。我写了一条狗和一个人。我不会专门写狗(或其它动物),也写人。我的这条狗因一个偶然而误入城市。我写的是一条神农架灵犬,一条伟大的狗,具有超越死神的神力,可我也真实地写了它在城市遭受的一次次劫难。在发表之初,我的责编宁小龄说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作品;敬泽兄也说小说写得甚好。还说一个完全形而下的作品,却完全上升到了形而上。我知道,我只要很细致地写了它的生存,它总会达到形而上的。因为我是从形而下到形而上,不是像有些人拼命故意地为形而上而形而上。我把它往死里写,又把它往高处抬,抬到充满着神性的高度,这种高度就是我所追求的,也是每个人应该追求的,这就是:用你的生存表现生命的伟大卓绝和无所不能。生命是神奇的,是不可战胜的。越是卑微的生命越如此。最后,人没有回到故乡,而狗回去了。其实,我是将狗作人写的,这谁都知道。

这是条所谓“太平盛世”的不太平的狗。

小说发表后多家选刊在重点位置选了,今天得了《小说月报》的奖,之前还得过中国小说学会的大奖。但我对这个完全是读者投票选出来的“百花奖”更怀有敬意——读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还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的小说从来没有像这一篇引起这么多的好评或非议。首先是在网上,一片叫好声,让网友洒了不少热泪,评论文章(或帖子)我就下载了几十篇,说半夜号啕大哭,说眼泪一次又一次流,说多少天都沉浸在这条狗悲惨的遭遇中不能自拔等等。一些评论家也对此小说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得奖就是证明。不过也听到了个别批评的声音——声音与读者的感觉完全相反,对此小说持彻底否定的态度。不过,读者的肯定是我最高兴最在意最欣慰的事,我相信他们的选票才是真实的,因为他们生活在触手可及的现实中,而评论者生活在书斋和校园里。读者的感受才是来自真正的“底层”。

我真的喜欢这篇小说,不仅仅是和着血泪写的,在艺术性方面我自己也八九分满意。我相信这篇小说的生命力。它传导了我想表达的东西,它使我获得了一种新的境界。

我爱这条狗,因为它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