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母亲》时的题头照片,就是《北京文学》杂志社邀请我们去俄罗斯时照的。《北京文学》极有人情味,我已经多次参加他们的活动,并且领取了他们颁发的奖项。此篇是《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第三次选载我的小说,我在此谨向他们表达我的敬意与谢意。
章社长来电话要我为这个小说写几句话,我这才重看了一遍这篇小说,就像写这个小说时我流过泪一样,还是忍不住又让眼睛湿了。
——母亲可怜。
那些卑贱者们的母亲,那些农民母亲,尤为可怜。
诚然,她们伟大。只是在总结时,我们称赞她们伟大,她们艰辛,可你敢说她们真的也有过幸福?
那些虚幻的、那些想像中的幸福,是并不属于她们的。可能有某些微不足道的幸福曾流星般地滑擦过她们,但对于她们来说,一生的痛苦还是多于幸福的。
特别是当她们老了,当她们病了,更加残酷无情的痛苦就砸下来了,缠上了她们,就像死神差遣着小鬼用钝刀子一块一块地割她们的肉一样——这样的比喻我此篇小说好像出现过。
在俄罗斯,徐小斌病了,看了几个医院却没有花钱。这才知道,在俄罗斯这个经济状况不怎么好的国家,老百姓看病是不要钱的。岂止这些,九年制义务教育绝对不要一分钱,考上国家认可的大学,还是不要钱。而我们改革三十年,国力增强了无数倍,外汇储备到世界前几名,却让老百姓看不起病,读不起书了,这究竟是咋回事呢?
母亲啊,伟大、贫困而坚韧的母亲,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摆脱病魔和死神的纠缠?休怪儿女们无情,常言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些子女们为你已尽了孝,尽了心力,他们已经心力交瘁,惟一的办法只是希望你早点死去。这是多么残忍的现实!可是,谁又能帮他们解脱,谁又有什么办法帮这位病入膏肓的母亲解脱?
因为我看到了太多这样的现实,人们的无助让我内心流血。我不能无视这样的痛苦,无视这样的现实。我认为,每个人都必须思考这个问题,这些问题。——我们应当怎么办?
那些已经中产阶级了的作家们,那些商场进,情场出的作家们,那些高雅的作家们,肯定不屑于这种小说,说:太过于贴近现实。按照他们的标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太“贴近现实”的作家。我不愿意被人诟病;还有一些可能出生于城市的评论者,指责我们不应该用这种语言,这种急功近利的笔调书写“底层”。其实我写作也从来没有急功近利过。我写作什么也不因为,只是因为不平和感动,肯定还包括一点点激愤。可是,我会不动声色。
我热爱乡村生活中的痛苦,这是我的怪癖。但我同样需要感动自己,再去感动他人,然后,让人们思考我们严峻的现实。我已经年过半百,我知道我应该关注什么。不敢说我已知天命,但天意不可违的感觉还是了然于胸的。
那么,我将毫不理会那些无聊的、浅薄的指责和批评,我将和我热爱的那块土地一起,呼吸,流泪和生活。
因为,我的笔是从那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
真正的作家,就是替大地申诉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