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熙凤不得不忍着怒气领了一干人深更半夜的去抄家,又且听了探春那一席话,更是如梦方醒似地暗暗琢磨退路。晴雯的箱笼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熙凤不禁诧异。
熙凤原以为会有人偷偷的将春宫荷包放进去呢,如此不禁胆战心惊,只怕这次完不成太太交办的差事了。至于林黛玉,就连当年进贾府时南安王妃送的礼物都落满了尘埃了,她从南也只带回了许多的书籍,别无他物。到了,抄拣了一回,也是几无所获。
这事儿禀告了王夫人,太太的脸便铁青了。一股气流转在体内怎么都是分外不爽。生气的叱走了熙凤,冷静半晌才派人叫来了袭人。
“我说过,你若是将那荷包放进去,将来你就是第一房的姨太太的,不想你竟然这般的讲起了姐妹之情?”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袭人跪下,伤心道:“我和晴雯自小一起长大,一起服侍着宝二爷,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陷害她……”
“这又怎么叫陷害呢?不是你说的她总是时不时的勾引宝玉么?”王夫人玩味的喝口茶,呷在口中。
袭人低下头,面色苍白,她想要将那荷包放到晴雯的箱笼里,怎知素来大手大脚的晴雯这些时日忽然紧紧的守着她的东西,铁将军一把谁都别想碰她的东西。哎,说不得只能装作是姐妹情深了,何况有谁不欣赏重情重义的人呢?
太太目不转睛的看着低头不语的袭人,缓缓笑道:“罢了,那样的狐媚子是无论如何不能留的。何况总有人在我面前说她长的太像一个人,我倒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的敲敲那个狐媚子,看她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说罢,一言不发的迈步出去,袭人抬头见玉钏儿彩云彩霞甚至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等都跟了上去,也忙爬起来跟去。将近怡红院门口,闷头想了想,却又折回身子去了老太太房里寻鸳鸯玩儿去了。
这里王夫人进了怡红院不由分说便令人拖出了晴雯,好一个柔肤玉肌的女孩子,正是为着防着这些人的算计愁眉不展呢,竟被人如此狠毒的拽了出来。再瞧瞧连四儿也给打发了出去,不禁心中冷笑:一个宝姑娘,一个花姑娘,真是殊途同归呢!
晴雯笑道:“宝玉,四儿不过是当时袭人给你制气时伺候过你一回,你就这么忍心将她撵出去?”
晴雯这傻丫头,宝玉哪里知道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连你这样从小跟到大的都不敢吭一声儿护着,何况四儿呢?
宝玉早就吓的白了脸,垂手站着不敢吭声,哪里还敢答晴雯的话。看在眼里,晴雯急在心上,究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主仆一场,也只有她晴雯是真心为他的,经这么一折腾,那些丫头与其说是宝玉的丫头,不如说是袭人的丫头吧!
晴雯痛心道:“宝玉,你这样不分善恶,不辨美丑,不知好歹,总有后悔的一天的!宝玉,你醒醒吧!”
王夫人听着耳中十分的不受用,周瑞家的便上前咣咣的甩了晴雯几个嘴巴子。霎时晴雯眼圈也是一红,嘴角噙了血,哀怨的叹声气,哭道:“你们这些恶人,我将来死了,必要变成厉鬼来索命!”
王夫人气道:“还不拉出去,放她到这里做什么!”
却听晴雯冷冷笑道:“你们不用拉我,我自己走!”
王夫人更是怒火中烧,厉声对着匆匆赶来的熙凤吼道:“好啊,你们,你们……”颤声指道:“这样模样标志都这般蛇蝎心肠,还说什么将来要变成厉鬼……”
唬的熙凤李纨等忙跪下来,个个都是劝着“太太息怒太太息怒!”
“我怎么息怒!”王夫人怒气难忍,愤恨的将身旁桌上的瓶瓶罐罐哐啷一声扫了下去,摔的粉碎。
“怎么不见林姑娘?”王夫人懒洋洋的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女,阴恻恻的笑道:“凤丫头,带路,既然林姑娘不肯来,那咱们便去潇湘馆!”
王夫人问起“怎么不见林姑娘”后气势汹汹的就是要奔潇湘馆而去。熙凤等诚惶诚恐的跟着,心中也是担心:小红已经去知会黛玉了,不知一会子该是怎样一番情形。
如今一行人浩浩荡荡穿梭在大观园中,更有蝴蝶翻飞百花争艳,无处不是姹紫嫣红绿柳繁花的十分好看。只是大伙儿才走上了沁芳桥,便吓的水中鱼儿急急的游走了,可谓大煞风景。
王夫人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眼看着前面潇湘馆的门户大开,黛玉竟然披了明黄色的披风站在那里,明晃晃的格外惹眼。王夫人心中不禁怒火中烧,牙齿紧咬,便欲快步上前,却听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王夫人便止步怒道:“混账东西,大呼小叫的,什么不好了?”
片刻便有熙凤领来了一个小幺儿,结结巴巴的说道:“宁府里……宁府里的老爷去了!”
众人的脑袋便齐齐的轰响,惜春更是瘫在熙凤怀里,还是彩屏含泪扶她回房。王夫人也是一呆,这是怎么说的,贾敬本是在丹房痴迷炼丹的,如何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呢?
王夫人没奈何,此等大事当前,偏偏又是国丧期间,家中无人,说不得放下胸中这股气焰。回转了身子,眼中噙泪一般地三下五除二的安排了众人的事务。
心中暗暗忖度:那边老爷早就远离了朝廷是非,不大可能是因朝廷之故吧?纵然是有些什么小纰漏,不是这边还有元春撑着的么?
理不出头绪的喝道:“凤丫头,你去派人传话给你珍大哥哥,令他们父子两个赶紧回来理事,再叫回来琏小子,先将丹房里的小道士小妖人的送了衙门去。别忘了嘱咐一声儿,如今国丧期间,他也不是个给咱们家出力使劲儿的人,不必讲求那些风光体面的!”
熙凤更不能在这等关头推辞,说不得苍白着一张脸也只有一一答应着。
那里黛玉便瞅着王夫人半道上偃旗息鼓的模样,虽是不知究竟是何缘故,然而心里却是畅快的。嘻嘻的叫来小丫头们一起说笑开了,也不理会王夫人等的慌忙。
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恶多端了,难免要遭报应,只是应在了那缩头乌龟似的贾敬身上,也真是白白糟蹋这么一次惩戒的时机。
倒不说贾府上上下下如何操办贾敬的丧事,只是这大观园中的四姑娘惜春乃是贾敬的女儿,因而这世态炎凉甚的大观园中,也便唯有惜春是真心的心痛,默默无声的坐在屋中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动,整个儿成了个木头人。
熙凤心中看不过,悄悄寻了她去,劝道:“四妹妹……”
惜春还是不言不语,看得熙凤竟然也是泪水长流的样子,道:“四妹妹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了,老爷去了,不是还有珍大哥哥么?”
惜春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二嫂子你和我嫂子好,我也不和你说!”
“这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熙凤眼中含泪强自笑道:“我也是个和你差不离的,我如今不是好好儿的?”
惜春冷着脸道:“谁都如你一般是个没心没肺的?”
熙凤不禁红了脸,还是低声道:“那四妹妹不妨瞧瞧林妹妹,那却是个比你更惨的,不但无父无母的连个叔叔甚么都没有,又这般远离故土的……”
“林姐姐么……‘惜春愁容满面中暗暗思索,叹道:”林姐姐受的苦二嫂子难道不知么?也亏得林姐姐时常还说你是个纸老虎,实际上却也不坏呢!”
“你林姐姐这莫不是夸我呢?”熙凤笑道:“总不能这般自己闷着的,姑娘家的,也该去找姐妹说说话散散心,且莫要闷出病来。”
“我也是早死了早干净呢!”惜春脾气却是善变,哭道:“二嫂子你不知我们那府里的事儿,我却是听说的。我本来就是老爷到了丹房里炼药之后才有的,多少人心里还不知怎么骂我怎么瞧不起我呢!就是入画那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敢保她。现如今老爷又是为着炼丹走火入魔了,别人就更看不起我!我那嫂子还有那哥哥……”
贾敬乃是丁酉年贾府将秦可卿抱养后才躲的出去,惜春却是己巳年生的,原本与夭折的青玉同年。虽是世人皆知道士可娶亲,然而大观园中姐妹虽不计较这些,那些丫鬟婆子的但凡有知道其中缘故的,对惜春便多有耻笑。
这里惜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熙凤给她拍着劝道:“所以入画不过是犯个小错你都不愿意替她出头,怕给自己惹了祸事,对么?”
惜春哽咽着摇摇头,却听熙凤道:“你放心吧,入画那丫头还小,不进来对她也是好事。告诉你吧,就是怡红院里的那个晴雯,也好好儿的呢!”
“什么?”惜春惊道:“晴雯竟然没有死?”
熙凤点点头道:“她让我择时候告诉了你,我便也不瞒你。是你林姐姐出的注意呢,晴雯他哥哥嫂嫂是那贪财的人,你林姐姐出了那么些钱,便买去了晴雯的一条小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