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无话,半晌寒风吹,跟在身后的紫鹃雪雁不免也是伤感,上前扶住黛玉道:“姑娘回去吧,仔细这里风吹着了!”
水澈闻言,登时一个激灵打过,忙扶着黛玉前行,二人各自不知对方何意,却是不约而同的心中苦涩。枯枝无残叶,冬风吹不尽,凄凉何止天,伤心奈何情!
及至潇湘馆里,黛玉也不客套,自顾自的歪在床上,泪眼朦胧的什么也不顾。紫鹃为水澈上了上好的大红袍,屋里又添了些东北来的无烟炭火,暖意融融人易困。
“妹妹这是怎么了?”趁着紫鹃上茶的便当,水澈忙悄悄问道。
“还不是为了那些人的事儿!”紫鹃不敢多言。
却不料水澈以为黛玉在贾府人那边受了委屈,或者是知道了自己夜宿凤藻宫的事儿,不肯放过紫鹃,定然要她说的清楚明白才罢。紫鹃才道:“今儿我们姑娘本是为着瞧二姑娘才过去的,不想二姑爷那边今儿早上才派人来报说,二姑娘年前便已经没了!”
“有这等事?姑娘没了,非要到如今大年下的时候才报来,之前连报丧都不曾?”水澈不禁奇道。
“谁知道呢!大老爷说没了就没了吧,正好和他们家的帐两清了……”紫鹃也是哽咽不能言。
水澈不记得二姑娘所嫁非人的事儿,此时听了这话总是也十分不舒服。水氏治理之下,臣民如此行事,好好的媳妇没了竟要到过年回娘家的时候才送来信儿,只怕其中并不简单。
紫鹃见水澈忽然沉思起来,便悄悄的退下。这里水澈眼睁睁看着黛玉泪痕未干又添新,便静静做到期床边,理着黛儿妹妹的云鬓道:“好妹妹,人各有命,妹妹不要为二姑娘的事儿伤怀了。也不定这样才好呢,倒比日日夜夜的忍受活着的煎熬强些呢!”
“哥哥怎地也这样狠心!我原想着有哥哥们在,花不枉开枉落,红颜方有辩解之处,却谁知如今最能忍气吞声的二姐姐竟遭了这样厄运,可见老天不公啊!”
黛玉一哭,本就是比花溅泪鸟惊心更令人伤心欲绝之事,更那堪声泪俱下的诉说。嘤嘤而哭,水澈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后宫污七八糟之事。
二人正心意相通的无言相泣,却听外面回报说百煞公主到。水澈慌忙道:“好妹妹,不许再哭了!妹妹和那百煞闲话几句便送走吧,咱们再说说话!”
“哥哥是要?”黛玉轻问道。
水澈指指两个人都是红肿的眼,笑道:“堂堂一国之君这幅模样,怎么好去见异国的公主?”
黛玉素指轻轻一点,想说又未说,便起身披衣开门而出,将门扉合严,别室招待百煞公主去了。谁知,那百煞公主方才已然听见里面的动静,更兼她早从雪雁口中知道了黛玉正为贾府二姑娘伤心哭泣之事,便有意的要打趣黛玉。
阿塔莎虽是浩瀚国的国王之女,又有赫赫战功,封号却也只好黛玉的百花公主同级,因此姊妹两个倒不用讲究爵位高低。更见两个虽是一文一武,却也算的性趣相投。黛玉这里哀哀的诉说二姐姐迎春之悲,戚戚写下“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的偈语,却不知百煞心中早已经笑翻了。
“百煞姐姐说我那二姐姐,怎地会如此可怜?”黛玉忧心忡忡道:“从前在园子里时,最属二姐姐木讷少言寡语,别说是抄捡大观园还是为了那垒金丝凤的事儿,她素来都是逆来顺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几时违拗过了一丝半毫,竟然如此的遭遇,叫人怎不悲伤!”
百煞好笑道:“妹妹是如何知道二姑娘已经没了的?”
黛玉掬泪道:“那孙家都派人来说了,还能有假,难不成是他们藏了二姐姐或是……”
百煞咯咯笑道:“按你们中原的规矩,百花妹妹日后再见了那二姑娘,只怕要叫嫂子呢!”
黛玉霎时呆住,愣愣的看着百煞公主。摇着她问何出此言。那白衣飘飘的百煞公主才咯咯娇笑道:“好百花公主我的亲妹子,姐姐告诉你这事儿,你可得帮姐姐一样儿才好!”
黛玉也不思量,就道:“只要是黛玉能办到的,自然答应姐姐!”
“妹妹倒是不怕我提什么无理要求?”百煞媚眼闪过,狡黠的问道。
“黛儿和阿塔莎姐姐交往不多,却也知道姐姐乃是个善良可爱之人,妹妹相信姐姐的为人!”
百煞公主不禁喜笑颜开的说道:“就是呢,以后再不许说二姑娘没了的话,你们那二姑娘正好好的呆在咱们浩瀚国的驿馆里呢!”
当下,百煞公主禁不住黛玉的逼问,便将年前雪夜里,阿塔哈如何偶遇迎春将其救下的话讲了一遍。并毫不掩饰的讲了那阿塔哈对温柔敦厚的迎春姑娘一见钟情的话,更兼迎春乃是她林黛玉这百花公主的姐姐,想来日后回国父王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听此言,黛玉一扫方才的伤心,不觉的便是高兴起来。更是对百煞公主千恩万谢,只是担忧道:“阿塔哈是浩瀚国王的嫡子,果真能娶已经嫁过人的二姐姐做王妃?”
阿塔莎刮着黛玉的鼻子也是笑道:“傻妹妹,咱们浩瀚国正是因为民风朴实,又兼人们素来遵循一夫一妻才得以留住的国师夫妇,妹妹竟忘了不成?只要阿塔哈那小子愿意,他娶的是马夫的女儿也好,农夫的女儿也罢,只要人品好性子好不是恶人,父王便不会反对!”
黛玉心中豁然开朗,只奇怪问道:“姐姐怎么对阿塔哈称呼为小子呢,哪里是妹妹称呼哥哥的道理,想来祖父祖母只教化大众了,竟忘记了你们这两个尊贵的王子和公主!”
阿塔莎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凡事也不能只认准那个死理儿对吧?姐姐和阿塔哈哥哥两个本是双生子。偏偏却是父王母后在外狩猎途中所生,他两个竟然记不清哪个大哪个小,为着说女儿小些才更能让哥哥保护,便认定了我做妹妹,他阿塔哈做哥哥。”
真真是纳罕,天下竟然有这样糊涂的父母。何况那浩瀚国王也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在妻子临盆之际还带了她去狩猎。更可笑的是,如此这般认定儿子女儿的大小,可真是怪异的匪夷所思。
因惦记着里间的水澈独自守空房,黛玉忙问阿塔莎道:“姐姐方才所说要妹妹答应的条件是何?”
阿塔莎素来自视巾帼英雄,光明磊落的大嗓门惯了,却竟然忽地小声附在黛玉耳边说话了,那稀罕样儿闹的侍立在旁的紫鹃等人都是哭笑不得。一番耳语,将黛玉也是羞得面红耳赤,只忙不迭的点头应了,也不知这百煞百花两位公主所议何事。只知片刻之后,黛玉便是欢天喜地的送走了恋恋不舍的阿塔莎,步履轻盈的复回了潇湘馆。
进得院来,便见水澈悠闲的背了手踱步。千百竿淡黄草绿色的竹子下,年轻才俊的水澈还真是像极了平常之人。见到黛玉恍若仙子的飘来,忙迎上去笑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然他浩瀚国的人在我天朝夜行国都朕都不知道啊!”
“哥哥放心,阿塔哈他们不会有异心的!”黛玉笑道,水澈明明是在没话找话说。
水澈边牵着黛玉进屋,边说道:“我自然知道,百煞公主日后也是咱们天朝的人呢,两国和亲全为情意所致,这番好事那英明的浩瀚国君怎么会破坏呢?”
黛玉仰头瞧着水澈,美目圆睁,不可思议的叹道:“哎,堂堂的皇上竟然偷听两个小女子说话!”
水澈也不理会,只管捡了张桃木椅子坐下,黛玉便不好坐在主位,只得挑了张铁木的椅子坐在水澈下首。水澈不禁暗暗思量:这便是黛儿妹妹,看似随性,其实时刻也不违了礼数,叫那爱挑刺儿的人找不出瑕疵,又叫人高兴。
“哥哥不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黛玉亲自为水澈剥着过年的贡品橙子,此乃是南方特别进贡的皇宫的,统共不过两筐七十二颗,还叫太后和皇上赏给了黛玉三十六颗。隆冬之中,佳果难觅,黛玉却十分舍得的送给了老太君八枚,众姊妹一人两枚,其他的无非还是留待水氏族人来时招待之用。
最是不起眼处尽显心意,那橙子虽是微不足道的果子,却是寄托了太后皇上等等无限的情意。这里正闲话这黛玉几天来的情形,听的黛玉说贾府众人总算是见了黛玉都规规矩矩的行礼参拜了,才如释重负。却不料黛玉大为不乐意道:“都是一家人,让他们免了,都又不肯,倒叫人不好意思!”
“妹妹何须如此!皇家的长公主,这大年下的更是不能逾礼的,妹妹若是不叫他们行礼,才是害了他们呢!”说吧,水澈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儿去那边,可有听到他们家贵妃什么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