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你竟是赖上她了!”李纨不禁笑道。
“她究竟是公主,官家给的钱儿可不少呢,不能妄担了虚名不是?”探春歪着脑袋道:“明儿清早咱们去说与紫鹃她们,写封信与人送去,静听回音便可。”
不说如何捎话送信等俗务,只说那清梦心梦传了话与水溶,直至水澈也知道了黛玉最是心疼的妹妹要大婚了,派人送来了许多礼物,增派了些人手与她们姊妹使唤。
更有水潆与湘云乃是不打不成交的情缘,便求了水澈也住进了黛园,日夜与湘云相陪。姊妹们有德馨公主陪在身边儿,也甚是高兴,便撂下仓促的不乐意专心专意的筹备不提。
不几日,紫鹃便将黛玉情词恳切的回信交于了湘云。说的是:因有别事在身,恐是妹妹的大喜日子不能赶回。已嘱咐了皇上与南安王千万也帮衬着,更是交代那卫若兰万万不可欺负了妹妹。云儿只管放心,早晚要亲自送去贺礼。
黛园忙忙碌碌谁有暇胡思乱想着黛玉在外会出事。便是水澈等得知了黛玉之事,也不敢告诉园子里的姑娘们。因此初八日,艳阳高照,东风和煦,宁荣街十余天之后又操办一次甚是隆重的婚礼。
不过几日前浩瀚国的百煞公主从黛园出嫁,事关两国的王爷与公主,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百姓两国交好。如此好事,都中便有成千上万人堆在街上观看。此时,忽闻礼炮响唢呐吹,百姓纷纷传唱起“宁荣街多喜事,公主府福如海“的话。
轻轻揭开喜帕,指尖挑开轿帘儿,斜眼细看。高头大马上的英俊少年其实见的不下百次,却都是偷偷的如惊鸿一瞥般在黛园不知什么地儿瞧见的。那里如此时这样心慌意乱的,十分好奇。心中美滋滋的,卫若兰将她这英姿女儿娶,贾琏将她这豪放妹妹送,人潮涌动,都中又是胜景。
卫若兰之父乃是兵部的要员,自然招来不少官员府上庆贺。更兼新娘乃是史家的正经主子姑娘,又是如今最承太后和皇上欢心之长公主的妹妹,便又有许多巴结逢迎无门的小官小吏主动的投怀送抱般挤进来贺喜。卫府红花似海,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虚情假意的应酬自然少不了,推门而入时已然满身酒气,却是神态还算清醒。从翠缕手中接过秤杆,卫若兰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新娘。
史湘云大名早已耳闻,不说他在黛园当差对姑娘们名姓的都是知道,便是从前宝玉传出的诗稿中也有几首十分精妙的乃是出自湘云之手。因此上,虽说是父母之命的两家联姻,卫公子心中却是十分欢喜的。
挑开喜帕,只见红烛下女子凤冠霞帔,红润的脸庞带了三分喜气,不笑而酒窝浅浅,眉眼儿皆是十分的合心。果然,便是心心念念的湘云。如此两个人未婚时已是心意相通,如今洞房花烛能不欢愉?
两人卿卿我我,形影不离颠鸾倒凤,度过了那醉人的良宵。第二日与公婆奉茶,拜了老太爷,任谁不是夸赞他们一对壁人真乃天作地和。
这正是: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
三日后回门时,湘云自然还是回的荣国府史老太君处。说了会子话,老太太只夸他小两口美满恩爱自然不必提。罢了,湘云又是回黛园和众姊妹们相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湘云又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竟是令人耳朵都能生出茧子来。
不说卫若兰如何在黛园门口与冯紫英陈也俊等说话,就是湘云这里好奇道:“怎地林姐姐去了怎么久,还不回来?”
众人皆是不知,水潆也是颇为担心道:“应该不会有事儿吧,溶哥哥也悄悄跟着去了的,那个铁贡真自小也是在宫里长的,我瞧着不会有坏心呢!”
众人都道是,依黛玉的才情,凭谁忍心伤害她呢?只是湘云却忧伤道:“只怕我要许久见不到林姐姐与众位姊妹了……”
大家忙问为何,却原来是南边的事儿并未清,家中已经定好了由着卫若兰还带了湘云去赴任,此去不知要多少时候了。说着,湘云也不免落泪,竟不能再见林姐姐一面便要走了,如何能不伤悲。
这一来,众人更是难过,果然是才嫁人便如此身不由己,远走他乡的不知可能否过的好。湘云却笑道:“这又能如何,不说是有他照顾着,便是到了南边儿,不是还有我叔叔婶子么?”
话是如此说,却究竟也是十分伤心。姊妹们齐齐来至潇湘馆,湘云万分不舍这里的一草一木。便掐了一支芭蕉叶,交给翠缕收了,与众美依依惜别不提。
果然,四月明媚,湘云随了新婚夫君同船南下。有谁知,这一去瞧着容易,从此后便是再不回还的。万水千山阻隔不说,便是音讯也要全无。叫人好不后悔,若是谁有先见之明料到以后之事,又何须慨叹那“悔不当初”!
伊人不见,天台山美景更与何人赏?铁贡真目光咄咄的问着春纤儿。
“明明瞧着有绳子将车轿吊上来的,怎会霎时不见了踪影?”春纤儿也是懊恼不已。
了无头绪,铁贡真黯然的四下打转。少时,那些侍卫也是追了上来,当下几人说好路线,分头去找。因黛玉在那轿中,不会凭空消失,更不会走远,因下令一树一草一洞窟也不得放过。午时这里汇合,平了这天台山也要找出那伙人的藏身地。
却不料,午时早过,也不见丝毫迹象。更是探问了山寺上的众人,并不曾有人见过什么可疑之人,附近也从未有山贼出没。如此结局,铁贡真自然想到必是冲着黛玉而来的,可真是自己将她带出都中而害了她,不禁懊悔。
正沮丧万分,却听崖下有人呼喊。一行人相随而下,竟是妙玉等去而复返。铁贡真向那轿中人拱手道:“是在下疏忽,林姑娘还不曾找到,万望仙姑相信在下,一定将两姑娘找回来!”
轿中人半晌无言,末了才道:“我佛慈悲,不伤有缘之人。妹妹有缘,自然不会有难!”
铁贡真甚是气急,这女尼怎地半星儿也不着急么,亏得林姑娘定要带她来参拜这仙气汇聚的古庙。正失神间,却又听妙玉冷冷说道:“大汗身上便有解救妹妹的方子,为何却不用?”
铁贡真怔怔不知妙玉所云何意,直至妙玉问他主持所赠的锦囊才恍然想起。忙忙从贴身的的布袋中取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看道:“山有径,六十六道弯。人遇劫,八十一遭难。劝王回大漠,自会得仙缘。眼前自有道,需得故人解。我佛慈悲怜世人,世人犹不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何意?”铁贡真将锦囊递给妙玉,凭他的学识如何不知的,不过是不能且不敢相信而已。
妙玉瞥了一眼便道:“必是劝大汗回蒙古去的帖子,大汗若是不想回时,便也拆开那一只自然见分晓。”
铁贡真颇为不信的又取出锦囊,拆开了看到:芳心何聪慧,破我眼前机。草原鹰飞尽,方是回还时。汝若犹不悟,徒然惹尘埃。妃子自兹去,香魂不再来。”
铁贡真瞧在眼中不禁呆住,妙玉不忍看他那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轻轻抽过素纸,默默念了两遍。才道:“大汗,可知妹妹如何定然要今儿回去?”
铁贡真自然以为黛玉是要尽快赶回参加湘云的婚礼,却不料妙玉道:“妹妹早已写信安排好了云姑娘的婚事。之所以忽然又改变主意,实在是为了让大汗卸下看护我姊妹的重担,尽快的回蒙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却也不知大汗眼睁睁看着草原生灵涂炭是如何心境?”
铁贡真怒目而视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妙玉斜目看着高崖,面上蒙了寒霜,不屑一顾般笑道:“俗语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汗莫非不知?”
铁贡真无言以对,却是更加愤慨。两手攥的青筋毕现,沉声道:“可是如今姑娘下落不明,叫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妙玉淡淡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妙玉所说不错,前个儿住持与大汗必是讲过你与妃子缘分的深浅,怕是大汗忘了吧?”
铁贡真闻言古怪的望一眼妙玉,又是踌躇半日,忍不住仰面大笑,山谷中隆隆回响,甚是骇人。末了,才冷冷道:“多谢仙姑指点,在下告辞!只是,这些人马还盼仙姑留下替我寻找姑娘”
说完却竟是不待妙玉回答,回身上马呼啸而去。白色面纱下清丽的面容忽然露出憔悴的神情。轻声道:“前途凶险,大汗将人马留下,孤身一人回草原岂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