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了不知多少道弯,有一处隐秘的所在,便是当年传说中寒山拾得丰干等隐身而入的洞窟。芳草萋萋,山花烂漫,遮天蔽日的槐花馨香无边。
“姑娘,您到底是说句话啊?”灵巧的女子虽是村姑打扮,行动温婉不说,便是那刻意的话语也掩不了她与生俱来般的天籁之音。
黛玉端坐在青石上,瞧着暮色渐尘,不见丝毫有人寻来的踪迹。这一路太过怪异,她在车轿中竟然不知不觉的便晕眩过去,醒来已然到了这里。除了眼前似乎俏皮精灵的小丫头,再见不到人影儿。
炊烟袅袅,这丫头竟是不害怕招来人询问。翠色渐渐转黑,却不是空山但闻鸟鸣幽,只觉得不知甚么鸟儿桀桀怪叫的令人心悸。
“姑娘,您这样不吃不喝如何禁得住呢?”夜色如魅,忽然惊觉这小丫头竟然像是换了张面孔般狡黠,颇为玩味的望着黛玉道:“不满姑娘说,这个地儿鲜为人知的,外面丛林遮掩,怕是寻姑娘的那些人将山林翻遍也想不到这处儿山洞的!”
黛玉仍是默默坐着不带一丝神情,那小丫头便分外媚人的笑道:“我的意思是,姑娘若是这样不吃不喝的,定然等不到有人来救姑娘的。”
见黛玉仍是不说话,那女子才端起一碗先喝了几口,方才笑道:“姑娘尽可以放心,我绝不敢给姑娘下毒,做有损姑娘身子那得不偿失之事的!”
确实倦了,黛玉用手揉揉脖子。罢了,听天由命吧。骗人的把戏能哄的住谁,虽是那女子自己先一步吃了食物,却有谁知她是否事先已经服了解药。何况,黛玉自知已是百毒不侵之身,探手取过一晚,那上好的汝窑白瓷真是非寻常人家能有,黛玉不禁莞尔笑道:“谢谢姐姐!”
“终于听到姑娘说话了!”那女子情不自禁的笑道:“果然比百灵不知优雅多少!”
黛玉仍是笑笑不语,细细的咀嚼这清凉而甜滋滋的紫米粥,偶尔拣几样小菜放入口中,那女子的手艺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她从哪里寻来的粮食和菜肴。勉强吃几口,到底是心绪难平,又明知不能相问,黛玉便放下碗筷,端起清水漱口后斜倚在青石上。闻着山间槐香,听着山涧瀑布水流飞溅的声响,不觉心旷神怡的反而十分宁静。
“姑娘当真什么也不问?”那女子收拾了残局,站在黛玉身边,瞧着一脸平和的黛玉,更是诧异问道。
蓦然回首,黛玉嫣然笑道:“姑娘若想说时,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或是不能说,黛玉再问也必然不会说的,不是么?”
说罢,仍是凝眉瞧着山中黑黢黢一片,浮想联翩,心中纠结,总是想不出是谁要劫了自己来。
“看着姑娘,倒令紫烟想起一句话。”那女子也是望着山洞外,自说自的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如此的境界,竟然还是这般坦然。怪不得……”
黛玉仍是不语,正是怔忪时,忽见东北方向有些许火光,渐渐似是火势加大,映的半边天都红了。忽然心惊不已,忙问道:“那里是什么地儿?”
“自然是国清寺了。”那女子悠然长叹:“只怕,为了姑娘,从此后再不会有国清寺了。”
黛玉禁不住潸然而下,折一截松枝在手,不住的撇下丢在山外,陪着清泪而葬。
“姑娘,里面歇着吧。”那女子搀了黛玉深入洞中,三两下拍打,吱嘎一声石门洞开,辉煌更比皇宫的一间宽敞的石室映入眼帘。抬眸望,果然的灯火璀璨,雕梁画栋,黄纱飘渺红纱摇,铜镜明亮洋钟摆,满满登登的两架子书排在偌大的石炕边儿。再不想这样杳无人烟的地儿竟也是别有洞天。
“姑娘,可喜欢?”前方引着黛玉进来,满面艳羡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的主子将我关在这里,还要问我喜欢不喜欢?”黛玉抚着落满尘埃的书,不觉笑着嘲弄道。
那紫烟不禁红了脸,忙走去铺好了床,笑道:“姑娘歇着吧,明儿个公子会来看姑娘。”
黛玉点点头,复又问道:“你叫紫烟?”
女子不自然的笑笑,叹道:“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紫烟,只是紫烟辜负了这好名儿。”
不禁想起那蕙香芸香之事,黛玉头次上下瞧着她道:“名姓不过是用来称呼的罢了,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何况姐姐这样厨艺,这样模样儿,这样……”
“姑娘早些歇着吧。”一阵辛酸,那女子转身欲走。
却听黛玉道:“你要睡在外面不成?外面那样灌进风来,你怎能睡在那里?”
女子忽然低头,半晌才道:“谢姑娘关怀,紫烟在那儿住惯了。”说罢,便掩门走了,独留黛玉在这神仙洞府一般的地方。
上古时的瑶琴在左,边儿上是巨大的白玉石桌,笔墨纸砚却是新备下的。右面石壁上挂忙了高山流水遇知音之类的古画,数幅画中独有一幅蒙了大红的绸子。轻轻走近,悄悄揭开一角,抬眼望,竟然是自己的画像,不觉凝神思索,少不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再也不明白何故那许多人要缠磨上自己。
却说黛玉与铁贡真出游,乃是事先与水澈水溶水洛等交代过的。却不想水氏兄弟如何能放心,说不得水溶带了人便一路相随。因此才有那国清寺前主持说“今日多有贵客”的话。
只是,黛玉出了这等怪事,水溶知道的便晚了一时。因是他先下山等着铁贡真等下山后再跟上,岂料半路出了岔子。至日头西斜,才发了慌的迎回来,正遇上妙玉才撵走了铁贡真,带着那许多人一点一滴的开始搜山。
水溶见了登时如五雷轰顶,便飞也似的先上山去见主持,却被告知主持竟在他们走后杳然无踪。不得已,便下山调了天台州守城的两千兵士大举搜山,日夜煎熬。
当晚,那国清寺竟然发了无名大火而毁于一旦。千年名僧的多少智慧结晶也随之烟消云散,月牙儿淡淡挂碧空,水溶的心也凉透。
“泉知,你怎么来了?”水溶惊觉身后竟然悄没声息的站了人。
果然是柳泉知笑道:“王爷出神儿的连人来了都不知,这样形态怎么找得回公主?”
水溶顾不得玩笑,仍是愁眉不展的问道:“这才几个时辰,就是八百里加急也赶不到,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就知道瞒不过王爷!”柳泉知恭谨的说道:“王爷走后两日,便有信儿说西宁郡王几乎与王爷同时出了都中,亦是南下,便叫泉知带了金牌来赶上王爷。”
“难道是明沛?”水溶不禁出一身冷汗,水湛可是有过到宫中求娶黛玉的先例的,若是他还真不好说他会怎样做。
“王爷想会不会是那蒙古大汗的计?”柳泉知悄声道。
哈哈大笑,水溶正色道:“去岁咱们于蒙古的宫中寻他时,还不知他为人么?为了水氏抚养之恩,他不会这样无礼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仙姑不是说那铁贡真实在是为了有能力来中原娶走公主,才这样拼命的建功立业的么?”奇怪,柳泉知竟然在见水溶之前已经见过了妙玉。
不说他二人如何猜度,便是第二日,又从别州调了两千人,不分昼夜的开始搜山,竟是什么也不见。纵然是问便了山林中的住户,也都是说不知。半丝分毫的讯息都无,众人都是心里渐渐不安。这许多天过去,可怎知黛玉如今情形,少不得水澈于宫中疯子般将法子用尽。
展眼三四日过去,不说是周边州县,便是举国都是接到了找寻长公主下落的秘密公文。说是秘密,却是眨眼间百姓皆知。无不是为公主求着佛祖保佑,更有水澈干脆发下公文,明白的说了公主捐出家产救济山东百姓的事儿,登时更是百姓们将长公主视为天女下凡。
又是几日倏忽而过,月已半弯,不见黛玉妙玉便始终不肯回都中去。这夜,忧思不能眠,妙玉扶了小丫鬟佛儿走出庭院,仰天念念有词。
“师父!”向来冷若冰霜的妙玉忽然大惊的喊道,顾不得山路险峻与所来为何,掂起缁衣,拨开荆棘,便是急匆匆的向着一闪而过的人影追去。
佛儿抢上去也是追着,主仆两个跑了十来里山路,到底是让闻声而来的水溶拦下了,却还哪里能见到那人踪影儿。
这里,还不待水溶责怪她两个女子夜中如此冒险,那妙玉却已经哭的站立不住。急的水溶忙问佛儿这是因何,她两个深夜山中独行不说遇到不轨之人,便是遇上山中猛兽可如何是好。佛儿便讲了方才缘故,水溶不禁疑惑道:“仙姑的师傅?不是过世了么?你们看的真切?”
“千真万确。了了师傅的身形我是再不会认错的。”原来佛儿乃是了了自歹人手中救来的,那时了了一身侠女般的打扮,来去如风的功夫都是让这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此便刻在了心底,如何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