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劝了你几句,你便说这么些胡言乱语似的疯话来编排我!”宝钗羞愤交加,干脆便也不提是宝兄弟还是什么,只称呼起“你”来,又道:“我是那年从宫中出来时,骑马时不慎才伤了,并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你是最了解女孩儿的,不该怀疑我……”
正说着,却是瞧见宝玉那里忽然呆呆的坐着不动了,唬的宝钗忙上前摸摸宝玉的头,瞧来也并无异样。
“姑娘,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迷情香用的不对了呢!”莺儿唬的花枝乱颤。
宝钗瞪一眼莺儿,示意她帮着将宝玉平放在了床上。
“不过,我怎么觉得宝玉他转了性子……”才说完,却又后悔,好好儿怎么和莺儿说起这些了。便淡淡笑道:“二爷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他见了女儿就喜欢,本以为嫁过来可以好好儿的享福几天,哪知道他是个糊涂的……”
莺儿便笑道:“姑娘歇了吧,我去和袭人姐姐她们一处睡去。”说罢便启门出去了,这里宝钗还是惊魂甫定的瞧着床上安详而睡的宝玉,如何也想不明白方才的事儿。
清晨,宝玉晕晕乎的起来,瞧瞧身边明珠美玉般的女子睡的香甜,不禁头疼欲裂。讷讷的喊道:“袭人,袭人!”
宝钗蓦地惊醒,袭人已然轻轻推门而入,看着宝钗也是起身了,便笑道:“二爷,二奶奶……”
“罢了,你又这样辛苦做什么,叫莺儿来就好了。”宝玉瞥一言宝钗,不禁软语说道。
袭人便低头出去,叫了莺儿来不提。奈何,如今情形,太太见二奶奶比见二爷还亲,如何还将她这昔日的准姨娘放在心上。何况,如今宝钗进门之后,宝玉一直乖乖的没再惹祸不说,文章竟是也大有进益。
“何况这样说,没的让人骂了我小气!”宝钗笑着爬起来,便和莺儿伺候了宝玉更衣,三人谁也不提昨晚之事。
“袭人怎么会,姐姐和袭人姐姐不是最相好的么?”宝玉笑道:“她那样性子,怎么能说姐姐的不好?”
宝钗与袭人却是交往颇多,女子只间更是了解,便不多说。洗漱毕,两个人相随着去与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众人一看这对璧人,都是夸赞。
不过是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如今熙凤回了大老爷那边儿,邢夫人不过来,她便也不来伺候。荣庆堂里,颇为清净。
宝玉间没甚意思,便道:“老太太,学里还有课,孙儿先告退了。”
一语说的众人都是纳罕,待他走后,老太太才道:“阿弥陀佛,可是宝玉这孩子。他老子还总骂他的,要我瞧啊,但凡宝玉哪一天懂事儿,比那个都聪明的!”如今,他这知道读书,日后光耀门庭就指日可待了呀!”
“这还要谢咱们钗儿呢,若不是钗儿时时处处的提点着,如何能有宝玉今日?”王夫人忙笑道。
老太太狐疑的看一眼宝钗,又笑道:“是吗?既是这样,宝玉媳妇儿以后便不用来请安,只安心在家照看宝玉就是了。”
“早请晚省,媳妇不敢懈怠。”宝钗再不敢妄自尊大,低头笑道。
老太太也不多言,只淡淡说道:“好,好,好!”
出了荣庆堂,王夫人才情词恳切道:“好钗儿,竟不想你有这样本事,这昨儿才圆房,今儿他就这样知道读书,早知今日,不如……”
宝钗便羞的低头不语,王夫人又道:“有什么话便只管和我说。”
见王夫人瞧出自己有话,宝钗才道:“太太不知道,从前媳妇儿也只当袭人姑娘处处为着宝玉着想,尽心的服侍呢谁知,谁知……”
王夫人顿时惊慌不安道:“她生了什么心不成?”
禁不住心中焦躁,王夫人与宝钗进屋,令玉钏儿等守在门外。这里宝钗才低低哭道道:“姨妈不知道钗儿心中有多苦……”
王夫人心惊道:“好钗儿,有什么话尽可说来,不要委屈了自个儿!”
含泪的点头道:“昨夜,二爷说钗儿不如袭人姐姐……”
“什么?”王夫人心中恼怒,愤愤道:“亏我将她看做最信任的人,事事处处的听信她的话,竟不想她才是这罪魁祸首,若不是钗儿你来了便这样看了出来,处处防备着,也不定宝玉还如从前那般呢!”
宝钗只嘤嘤的哭,王夫人心疼道:“好钗儿,是我纵容着那小贱人才委屈了你,瞧我如今不去收拾了她!”
宝钗忙道:“太太何苦这个时候怎么样她,反正二爷也是知道读书了,她又是个会伺候的……”
王夫人驻足道:“究竟还是钗儿贴心,罢了,算是她的福分。不过,宝玉一天没有金榜题名,我便一日不准宝玉近她的!”
不知几日之后,袭人正为宝玉多日不让自己伺候烦心,谁料王夫人便扶着彩云来了。袭人因是烦闷,又是夏天热的慌,便只穿了贴身的小汗衫儿,猩红色的汗巾子打着结儿,竟多了三分妖娆。
“好一个美人儿,怪不得宝玉心爱。”王夫人说着便是椅子上做了,接过麝月递来的茶,看着慌忙跪下的袭人道:“你也不用惊慌,我今儿只是瞧瞧你。从前亏了你的照料,如今有了二奶奶,你也不必就侯在这里了。老太太哪儿正是要给林姑娘预备日后的贺礼呢,过几日,我便送了你去。”
袭人不觉香汗淋漓,低眉顺眼道:“奴婢全听太太做主。”
王夫人见袭人这般乖巧,反倒觉得十分不解气。转身欲出时,不觉又多了怀疑,直直的看着袭人道:“阿弥陀佛,二爷没有考取功名之前,你只要像鸳鸯那般不与宝玉说话便好,知道么?”
宝玉正走在袭人的房外,忽然看见王夫人在屋里,顿时悄悄的避在墙脚。听了王夫人临走时说的话,不禁一阵心慌,却又没奈何,眼睁睁看着众美一个个离自己而去,甚是凄楚。
待王夫人去了,才从墙脚转了出来,焦急的寻进屋里,却见袭人正是闭了眼歪倒在桌前,麝月怎么搀也不起。忙不迭的凑上去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泪,伤心的问道:“怎么今儿,太太也找起了你?”
“二爷莫非是早等着这一日呢?”袭人骤然吃惊的瞪着宝玉,泪流满面。
袭人本就是宝玉的心坎上的人,如今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叫人心酸。宝玉外面愣愣的站了半日,心中五味杂陈,听的袭人让麝月与她一同拾掇东西,他才终于踏进屋来。两人相对无言,麝月便知趣的退开。
“袭人姐姐……”唤一声,却是呜咽不已。两个拥在一处好好儿的哭了一场,宝玉才洒泪道:“姐姐本就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人,如今再回去也是应有之分。并没有人敢笑话姐姐的,依我说倒是比在这屋里不知要好多少……”
说着却是向他屋里努努嘴,那意思自然是指了屋中有宝钗与莺儿主仆两个紧盯着他两个。袭人又怎不后悔,只是事已至此,便只有忍着收拾了物件儿,省得叫人来赶。可巧儿鸳鸯来借宝玉的笔墨,便算是接了袭人去不提。
六月间,太后宁可心生辰之时,因想着女儿的婚事已定,水澈江山稳固,便在宴席之上让那大腹便便的元春与众人见面,也免得她日日幽禁中反而伤了腹中的胎儿。谁知这一来,可叫黛园旁日渐败落的宁荣二府又添了荣光。
贾家女孩儿孕有当今圣上的长子,如何不叫人高看?自然有许多所谓饱学之士正人君子的颠颠儿的去宁荣二府门口求见贾家的公子老爷。一时之间,都中人人皆知:贾家有女天仙貌,贤德无二天下冠。女娲虽有天地功,不及娘娘孕育情。
八月初三乃是史老太君的八十寿诞,更兼两日来宝玉是日日苦读,贾政心里高兴的便意欲与老太君做寿添些喜气。如此,上上下下的丫鬟媳妇无不是忙忙呼呼的却也井然有序,宝钗指挥若定。
众人都道是:宝二奶奶比琏二奶奶待人和气,又懂得体贴下人,有宝二奶奶当家真是下人们三生修来的福气。
因史老太君乃是都中官员家眷中的长寿星,这贺寿的人便来了许多。晌午,宁荣街里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便是东安王太妃,北静王太妃,南安王太妃等等,与那许多侯爷家的诰命夫人,都是来送了寿礼。席上黛玉承欢膝下,更是带了探春惜春宝琴等皆去了,从元春省亲后从未有的热闹喜庆。宾客盈门,进进出出的甚是欢喜。
吃过午宴,客人便三三两两的散了去,黛玉亦留下姊妹们,自己送了南安王太妃等走了便没回来。
这里贾珍请了近来在都中最是得意的双庆班,鸣锣打鼓开始好戏连台。却说那蒋班主并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偏偏听闻荣国府贾家请,便爽快的答应了,可真是叫贾家面上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