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因瞅他笑到,“怎么才这么早便令她们走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正是要问夫人呢,怎么好好的娘娘让姑娘们往园子里住也就罢了,又做什么叫宝玉跟着去?”贾政疑惑道。
王夫人与贾政边是宽衣边是说,“还不是知道老太太疼宝玉,宝玉又是自幼在姊妹堆里玩大的,不忍心叫宝玉委屈。姑娘们这一入园子,他要是进不去,还不急死?”
“依我说,正经是这样才不令他进去呢,宝玉的头等大事乃是读书,怎么如此娇惯了他,我就不信老太太能为了哄宝玉高兴,不为他以后着想的。明日我便去说与老太太,你下次进宫里时千万说与娘娘,正经他还是个好色之徒,才不可放纵了他,偏偏还有嘱咐了不可管束了,是何道理?”贾琏的声音倒是温润动听,就是言语急促时依旧平稳如故,却是个读书人的儒雅之风。
“怎么咱们大姑娘宫中这么年才熬煎出来,这第一个旨意你就要违背了她!”王夫人不乐到。
“真是妇人之见!”贾政不理会她的无赖,“不读圣贤之书,怎么可以功成名就,咱们又不能袭爵的,叫他这样再胡闹几年,天天脂粉堆里混着能有什么进益!娘娘也是宝玉的亲姐姐的,怎可亲手悔了他?”贾政怒火中烧,声音自然是提高了八度。
如此,王夫人不得不如实相告,才道,“娘娘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老爷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老太太从前是想订下林姑娘给甥女的,先时敏妹妹在时他们还不同意,后来这叫接过来住了自然是同意了的。只是我看那孩子未免太聪明伶俐了的,身子弱不说,又小性儿,还是个尖牙利嘴的,又不肯叫着宝玉上进……”
“怎么如此说来着,我倒是听说甥女的屋子里全是书,要是咱们宝玉能有她三分好读书就是天天烧香也情愿的。至于你说的脾气不好,她倒是大大方方就同意了咱们盖园子时用她带来的银两。”贾政毕竟不知里头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点疑惑而已。
“老爷还说呢,那银两本来就是咱们给存着,她就是不同意还不是一样的挪来用!她这同意,不过是各人脸面都好看些,是她还算聪明!”王夫人不服道。
贾政不禁皱眉,“接着说娘娘什么想法。”
“是了,林姑娘十之八九是咱们家人了,这银两还不是早晚都得咱们用着?”王夫人倒时时不忘再提起这个,“只因宝钗是个出类拔萃的,娘娘担心她选上了日后反而争了宠,再说至如今……”王夫人犹豫片刻,还是不好将元春仍是处子的话说出口,如此可真叫人看轻,停顿片刻才道,“娘娘看宝钗是个稳重大方的,且薛家才是金山银山的皇商之家,因想着令她住在咱们园子里,她是个极认真懂事的,时常还劝着宝玉学习的。有她住在园子里,一面可督促了宝玉功课,一面还可娘娘想法子阻了她选秀。如此一来许多好处,怎么能只为了宝玉,误了许多大事?”
“娘娘未免太谨慎了?”贾政叹道,“那薛姑娘一个小孩子家能有多怎么样,我倒不觉的。何况商人之女,就是选进宫里,也不过是做个宫女罢了,皇家的妃子是谁家的人都能当得了,谁不知当今的皇上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又哪里专挑那些美貌的了!真是,也是孩子可怜,独自在宫中那么个争风吃醋的地方有如今的地位……”
“算了吧,当年李隆基那么个开元盛世多兴隆,后来还不是毁在了杨贵妃手里?”王夫人辩驳道,“何况咱们府上早有那碎嘴的人编排宝钗成杨妃了,咱们怎可看着钗儿也成了那祸国殃民的呀!”
贾政冷笑道,“胡闹!这话说的是什么道理,正经你还是像在老太太跟前儿一般少说几句吧!“
王夫人猛觉也是,言多必失,不甘心的住了口,脸上微有愠色。
“也罢,既是娘娘的旨意,我也没那许多道理了,只是明儿把宝玉叫来正经好好先说给他知道些厉害才是。再者,你们也是令她们各自责好了地方儿,出了正月择个日子令他们搬进去吧!”贾政计较一番,最终也是勉强同意。
这里贾政与王夫人早早的相对而眠,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宝玉的阁子里还是闹个不停。原来是为着元春赐给宝玉的那碗酥鮥被李嬷嬷拐带了吃去,才从北京王府玩够回来的宝玉便是想着病榻上的袭人尤其爱吃就吵着叫拿来。
话说酥鮥最是袭人喜欢吃的,偏今儿是娘娘赏的又且宝玉一天不在家,因此必是没人敢吃的,却不料哪里都不见的。正经袭人的身体还虚着,不便问她,只好大声呼喝着晴雯。这晴雯又本是个心比天高的,近日清清楚楚知道他们的勾当,心里不屑却是还强忍着照旧做好她奴才的本分,不想此刻宝玉为了袭人要吃一碗酥鮥就这么使唤自己,半分没有平时对女孩子的温柔上心,也是毫不客气,才不管那袭人嘱托过的不许再提白日之事,只管针尖对麦芒的到,“要吃酥鮥客别找我,我哪里知道是讨给谁吃的,为着这个白天还叫李嬷嬷闹了我们一场,有什么意思呢?”
宝玉气道,“做什么这么不成个样子,你袭人姐姐病害没好,就不叫人省省心!我才回来就是这么不情愿了,你倒说说白天又怎么了!”
“你进去问问去,里面有人知道!”晴雯扔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外面和小丫头们摸骨牌去了。
不料,里面袭人犹自歪在榻上迷糊着,倒是麝月独自一个在描花样儿,宝玉推推她,“怎么不去玩?”
因此一番事才知麝月一如袭人是个贤淑娇媚的,亦发不理会酥鮥之事,嘻嘻哈哈令麝月去外间坐在文具镜匣前,宝玉便将麝月的钗钏卸去,满心欢喜的与麝月篦头。才不过篦了三五下,方才气鼓鼓出去的晴雯又进来了,见她两个如此,便冷笑到,“哦,交杯盏还没吃,倒是上头了!”
宝玉早已忘记前话,笑到,“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
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连东西也懒怠去边摔帘子去了。
宝玉麝月二人镜中对视皆是笑了,宝玉却想着满屋里就只她磨牙,虽如此可要是哪天也能给她篦一篦头才好!真是公子多情也,可惜是对什么人都多情,又不是对什么人都多情。实在是对那青春年少漂亮绝色的多情,见一个爱一个的没有尽头,又对那岁月中沧桑了的并不多情,甚至厌恶憎恨。
晴雯那里何故对白天之事不愿不提又不得不提,竟是那李嬷嬷所骂的小妖精狐媚子等语,叫人担心过后传出去时就变成了骂的是自己。因为谁肯老老实实的乱说大贤人袭人的坏话,而谁又不知她才是宝玉屋里最出挑的一个。只可恨她不能也不忍令自己变丑,偏偏要替真正的狐狸精背着骂名。
鲜花着锦,烈火油烹,贾府的正月十分热闹,继贤德妃幸过之后,又常常的打发小太监出来颁发些赏赐,国公府门前车辆来往不绝,贾政这个国丈的门生也是更加多了,制灯谜,猜灯谜,连诗作对……
果然次日贾政便是叫进去宝玉嘱咐了一回,可怜那贾环本是贾政之妾赵姨娘所生,自来深为王夫人所恶,从不肯好好的教他,又一味的任赵姨娘和他胡闹,竟是弄成了人物委琐举止粗糙的样子,如此和那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的宝玉一比,那贾政自然是将素来对宝玉嫌恶的心思收了大半,本是要好好教训的,也便不能忍心,不过是略为嘱咐几句便放他回去了,把个如脱险境一般的宝玉步履如飞的便是直奔了碧纱窗里寻了黛玉。
不想黛玉却是不在,那个不甚相熟的春纤爱理不理的叫他去老太太那儿找,才十急慌忙的去贾母处先回明方才父亲所训之话,就欢欢喜喜的问黛玉到,“你住在哪一处好?”
贾母便笑到,“我才问了你妹妹,你又来鼓噪她!才玉儿还说潇湘馆好呢,小姑娘家家的却是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我却是嫌那个地方到底小些,怕委屈了你妹妹,也算是那个地方着实幽静,和她这性子真真一模一样的……”
宝玉听把忙绕到贾母身前猴在她怀里,笑到,“老祖宗,就叫妹妹住那里多好,我便住在怡红院,和她的潇湘馆又近又都极清幽,如此可好!”
贾母哪里禁得起心肝宝贝的软语哀求,忙笑吟吟的摩挲着他到,“好,好,两个玉儿愿意就好,现在就叫来凤丫头叫她按了你两个的心意再去制备些用物,管叫你满意!”说罢,贾母更是立即就吩咐鸳鸯去叫了熙凤来,好叫他连个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也免的日后多费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