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喜的便是搂着贾母的脖子又是撒娇撒痴,黛玉却是心内更加高兴,如此可不必雪雁再操心那张毒床的事儿了,更能得一读书养神的佳境,就是从前有过多少不快又夫复何求?
片刻,那熙凤风风火火的就来了,只奇怪哪里还有心情笑的出来。进门便是规规矩矩的问老祖宗唤她可有什么吩咐,贾母说了,便见熙凤为难的半天还不开口。急的贾母道,“你这个泼皮猴儿,平日里满嘴的冒泡儿,这会子给你说这么个事儿,如何比那蜗牛还慢的憋不出一个字儿来,敢是黔驴技穷了?”
凤姐无法,到,“可真是巧了,刚刚太太才说了,娘娘特地嘱咐了要叫薛姑娘住在潇湘馆的,说什么古诗里有那个‘独坐竹林里,弹琴又什么’的最是与她相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潇湘馆竟是成了个抢手的香饽饽,老祖宗说可怎么办才好?”
贾母不禁一怔,何时她看大的元春竟是事事处处的插手家里的事儿,偏偏如今单单指定宝钗的住所,逛过园子的皆知大观园中首屈一指的唯有怡红院与潇湘馆这两处并驾齐驱,那怡红院想来便是非宝玉莫属的,潇湘馆也不是平常人可居的,便是三春里,迎春乃是最不受待见的贾赦的庶出,探春乃是贾政的庶出女儿还有个不叫人喜欢的亲娘,惜春更是那边宁府的姑娘,说起来也都是一般,反不如林黛玉是姑太太的独生女儿,因此便是姐妹们中也自然知道那最为尊贵位置的潇湘馆该是黛玉的,即便她不选哪里,也要紧着她先挑的。何况谁不知老太太自来是将带有作为孙子媳妇养着的,那两个玉儿自然该住的近些。稀奇了怪了,怎么元春偏偏特特的把潇湘馆指给了宝钗,这明明是要告诉众人园子里姐妹们要为宝钗为大的,正是该惟以薛姑娘马首是瞻才对。
贾母所历之事毕竟为多,既是元春插手了,自己更不能再干预反驳叫她失了面子,不免笑到,“什么时候你也这么懒,明明知道了这信儿偏不来告诉我,当我老的听不懂个话儿了?“说的熙凤心中暗道侥幸,看来老太太真是清楚,到底也不怨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回了林妹妹,偷眼望去,黛玉一双似弯非弯的眉紧锁,俏脸雪白,两只玉凝般的纤手一圈一圈的绞着两块帕子,默然无语。
“玉儿,我的乖儿,外祖母看这那个什么凹晶溪馆也是临着水又多树木的,更比什么潇湘馆还要雅致三分,不如咱们就住了哪里可好?”贾母不安的抚摸着黛玉,这孩子嬉闹时是个能说会道的,偏偏事一关己就悄没声息了,这府上老老小小主子奴才的几百号人,这种就知吟诗作画不知要强的脾气怎么好呢?
林黛玉心下凄然,原本太相信外祖母会细心照料自己的想法,又且这修园子的钱都是自己林家的财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也该叫自己住的舒心满意才是情理。世事难料,却是无可奈何,不忍为难外祖母才堆出艰难的笑脸,只是不肯抬头,冷冷道,“一切但凭外祖母做主!”
“不高兴了?”贾母问到,巡一圈看去,林黛玉花容掩在帕子后面,宝玉却是惊讶气愤,王熙凤底气不足的站在当下,“哪里还不是一样的住了,玉儿最是心疼外祖母了不是?”
黛玉心中一疼,泪水滚滚落下,想当初向自己借银子时是怎样讲的,那哪里是商量着来借的,分明是装模作样的告诉自己一声他们要动那银子了,当时她还喜悦外祖母可以以诚相待,虽然那银子全在他们手中也并不是已用了之,告诉自己就是对自己的尊重了,如此也万分知足。只是事到如今,她都开口说要住在哪处了,却竟然又被人说早指给了别人,岂不是当面打自己的脸,如何能不气恼!偏偏眼前心头的唯一亲人外祖母还要口口声声的说“外祖母如何如何”,叫人气息堵塞,娇喘吁吁。黛玉暗暗发誓早晚要离了这里,她要有何作为倒是不知。
“不,玉儿哪敢不高兴啊?”黛玉便是握了手帕在嘴边接连的咳嗽着,心中忽然记起那日里游园拟题名目时“偶遇”上的西宁郡王,缓缓说,“玉儿只是玩了半日乏了,何况住在哪里不是都是个住处而已,玉儿什么时候挑过地儿了,就是碧纱窗里那样的小阁子还不是住了这几年。”不断的几声咳嗽,暗叹,********的功力始终止不住这咳嗽,每到心中感伤时尤其厉害,强忍道,“恕玉儿罪过,……”咳咳的悲音不绝于耳。
“紫鹃,还不把姑娘扶回去!”贾母心痛到,也是心中难抑不满,想来这事儿离不开贾政媳妇的掺和,从前便晓得她因不喜敏儿而连带了也不喜黛玉,不想如今却公然敢打着元春的幌子用一个正要参加皇家选秀的商人之女来僭越黛玉的位置!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到底还是不耐烦自己了,居然不料她要借元春做挡箭牌,这榆木疙瘩一般寡言少语的儿媳妇,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也罢,日后问过她,只要是为着贾家的利益,也就随她去了。黛玉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也毕竟不姓贾,如此想着,心里脸上俱是依旧的十分难过不安,只恐女儿在天之灵都要恼了她。
贾母心中转过了千头万绪,才慢慢平复,挥手吩咐熙凤到,“莫要说与别人你林妹妹相中了潇湘馆的事儿,免得人前人后的多出是非了。”见熙凤会意,忙不迭的点头,才向那些个丫头们看去,果然也都是乖巧,机灵的低了头表示不敢。宝玉却是窝在她怀中暗暗替黛玉心急,痴痴的想着可怎么才能叫大姐姐改了旨意才好。
却不知为何,不几日荣国府上下皆知了林姑娘瞧上了元妃娘娘指给薛姑娘的潇湘馆,真真是没脸的,哪里就赶着最好的轩馆挑了,也不瞅瞅镜子问问自己个儿是谁,那薛姑娘是谁,那可是皇商家的千金小姐,日后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林姑娘不过是前科探花的孤女,孤女是什么意思,孤女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无钱无势的可怜丫头,不过权为老太太仁慈才养在身边,便不知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了……
冥色入高楼,又是万籁俱寂。京都的皇城巍峨庞大,一个灵巧的身影却是翻飞着轻车熟路一般进入了,直奔御书房。
“死丫头可算来了,叫朕好等!”此时的御书房四周,那些明处侍卫一个不见,想来是专为此人要来而调开了。
“春纤参见皇上——”那个黑衣如魅影一般的居然是黛玉屋里最不起眼的小丫头。
不等水澈说免礼平身,她便已是着急着蹦了起来,急道,“皇上恕罪,皇上快救救春纤吧!”
“恩?”水澈皱眉,“怎么,姑娘哭了?受了什么委屈?谁有欺负姑娘?还是那个贾宝玉又惹姑娘了?你倒是快说啊?”
这一连串问完,哪里给人半刻回哪怕一两个字的时候了,讲完便是水澈自己也是忍笑不迭,幸而心思全在春纤将要所说事情之上,也不管那许多了。如此,这深藏不露的丫头一番添油加醋把那讨潇湘馆不成的事儿及贾府的流言说与皇上听后,只见水澈早已勃然大怒,俊美的脸上一片铁青,宽厚的大手捏的碧玉夜光杯一点一点碎成许多片。
“你去吧,朕怎么能要你性命了,莫名其妙姑娘身边少个人,还不把她急哭!”水澈安慰道,原来这春纤的任务有个考察标准就是不许见姑娘有委屈之哭,否则就要惟她是问。“那可是冰心亲手设计的潇湘馆,朕竟不知什么薛宝钗薛金钗有什么胆儿敢住进去了!不是要选姑娘的生辰迁居么,到时候你只叫姑娘等着朕的礼物就成了!”
春纤闻言大喜,叩谢过皇上,便即又是飞身上房去了,隐隐的皇城上空几处明点闪烁,似有几人暗中通讯,暂且按下不表,只不知水澈所说要给黛玉的礼物是何,甚是盼着那一日。
也不晓得那宝玉经过多久思索,总算是硬了头皮去往王夫人屋里求情。可恨他一个呆子,竟是不知要回避屋中闲话家常的薛姨妈,偎在他亲娘怀里就是死劲儿揉搓王夫人的衣衫。
“我的儿,给老太太请过安了没?”王夫人摩挲着宝贝儿子问。
“清早就去过了,这会子才从老祖宗那儿吃了些点心来的。”宝玉唏嘘到。
“好孩子,这会子急急忙忙的跑来粘着,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王夫人深知其子这一副不成器的模样必然是事出有因。
“前儿大姐姐不是说让姊妹们搬进大观园去住么,您知道林妹妹她……”
“林丫头怎么了?”王夫人不动神色。
“林妹妹她喜欢潇湘馆读书的,有道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林妹妹自来身子弱,潇湘馆的风致最是能调养妹妹的身体的,咱们能不能求求大姐姐改了旨意呀?”宝玉双手托了她母亲的脸,仰着好看的头颅傻乎乎的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