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里,灯火黯淡,人影稀疏,这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来不久,就换了都中平常人家的衣衫出去分散开来打探,至晚方汇合在一块。
“乌鲁木图将军,天朝国都老百姓安居乐业,并不像知道战事一触即发的样子。”一位看着文雅些的褐发高鼻的男子说道。
那个白天曾在清虚观门口大显轻功的男子便凝起粗狂的眉头,环视一圈椅子上神色戒备的兄弟们,用他惯常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赫鲁齐说的不错,恐怕真的如国师说的一般,天朝还蒙在鼓里。所以……”神色凝重的到,“我们必须去朝见天子!”
“但是咱们是要寻找公主,接公主回国的!”一个壮士不情愿的,“何必要掺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所谓的乌鲁木图将军正色到,“咱们国师本是天朝的子民,传说和天朝皇室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咱们浩瀚国又与天朝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殊不知唇寒而齿亡,纵是要置身度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黑眸悠然又是扫视一圈,淡淡道,“何况公主已经找到,依公主的身份,我们若想带走她,还是免不了要知会了天朝皇帝。”
一语道破天机却是引得群情激奋,众人不停的问,“公主在哪里?”“在哪里找到的公主?”
紫鹃偷笑着一路到了怡红院,进去却是觉得气氛不大对,忙又回身去叫黛玉来看。再回来时却见到是宝玉自个儿立在屋里里,大大小小的丫鬟跪了一地,就连袭人都俯下身子拿绢子掩着吧嗒吧嗒的还是掉着眼泪。
“呦,大节下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黛玉说着就是走近宝玉,用帕子似有似无的替他擦那红红的眼睛。
看来今儿还真是热闹,又是歪着脑袋俏皮的问,“二哥哥可是素来最疼惜女孩子的,怎么今儿正经端阳佳节的好日子反倒罚一屋子丫头们都跪下了?”
宝玉一脸尴尬之色,也不及回黛玉的话,只管伸手拉袭人道,“姐姐快起来吧,没得陪着小人跪着的理儿!”
晴雯听了也不说话起身就出去了,袭人只还是不敢就起来,黛玉什么没看见呢,若不是为着和宝玉兄妹两个好歹算是部分彼此的长大,才犯不着管别人的闲事。
明目灵动,嫣然而笑,心想也只好先安抚了这边儿再说,“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膀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口儿拌了嘴儿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息和息。”
见黛玉忽然来撞见如此场面,那袭人本还强自忍着羞愧,听黛玉的话叫她嫂子,这有实无名的事儿叫人听去岂不要糟糕,哪里有不恼的。
就推黛玉生气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丫头,姑娘也是能混说的?”言下之意却是说林黛玉最是个喜欢混说的人。
黛玉见袭人大大不胜往日内敛之色,也自骇异,“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
急的袭人口不择言道,“正经我们这里还闹不清楚呢,姑娘别处逛逛去吧!”
羞的黛玉忙转身出去了,紫鹃跟在后面冲宝玉就是几个白眼,“姑娘真是心太善了,没见袭人那幅德性,姑娘好好儿的要去劝解,她还知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这么没上没下居然撵姑娘出来!”
黛玉轻轻转身,沉吟到,“紫鹃,我知道你是真心相待,所以……在我这里没有奴才,只有姐妹相惜,你可记住了?”
紫鹃蓦然发现,黛玉眼中早已蓄满泪水,不知从何时起,一个丫头都是如此对姑娘了。更可恨那袭人不知何故也是独独对姑娘处处设防似的,回想当初老太太太太派她来服侍姑娘时交代的话,也就无怪乎姑娘总是心绪不宁了。
“姑娘……”紫鹃犹豫不决,“老太太终归还是疼姑娘的,姑娘也不可太伤心了……”
“看姐姐说的,林黛玉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会为着受不受宠就跟人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儿了!”黛玉娇笑道,“只是……如今渐渐的有人开始传些谣言却是叫我心寒。”
“姑娘!”紫鹃握住黛玉的纤手,含情脉脉却是不知如何劝解,别人不知那传言,她却是刚刚在从怡红院回潇湘馆叫黛玉的路上就听到人议论的。
正悄无声息停在一假山侧壁休息,不料却是真真切切的传来三个丫头的说笑声——
“别闹了,死蹄子,快说正经话!”想来是有谁咯吱了那女孩儿,咯咯娇笑着犹自打探着,“宝姑娘都赏了些什么?”
“足足五吊钱别提,还给了我两件没穿过的衣裳。”另一丫头虽是低语却几乎就要叫喊出来,“告诉你姐姐,我不过才是奉宝二爷的话给宝姑娘送了一盒什么宝蟾雨露散的防暑粉!”
“小蹄子真是瞎闹,小心姐姐一会儿生气把你才得的都抢去了!”又是一个女孩儿捉狭道:“不信你问问,姐姐上次去给林姑娘送东西时都得了什么?
“胡说什么!”那才叫人别闹了的女孩儿又是说:“太太说过,这种话少在人前提!”
“怕什么,人不都是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么,上次姐姐给林姑娘送宫花,巴巴的从筐子里取了一把,回去串起来不过才半吊不到……”那女孩儿似乎意犹未尽。
“姐姐这话怎么好说,”那得了五吊钱的丫头说道,“林姑娘孤苦伶仃的住在咱们家,哪里就比的了宝姑娘家是皇商了,得些赏就知足吧,人怎么恁的没尽!”
“正是呢,姐姐这还算好的呢,听说周妈妈上次也是送宫花,结果叫她给褒贬了一回呢!”
——黛玉本欲歇息会儿,见有人如此私底下议论些这个,恐让她们撞上了,谁都不好看,提起罗裙摇摇摆摆的就是去了。
紫鹃颓然跟在后面回了潇湘馆,却是雪雁笑盈盈的在门口等着了,打帘子说道,“晴雯姐姐才刚刚来了要找姑娘说话呢!”
黛玉眼神一亮,就知道晴雯必定会跑来的,她便是自己和宝玉之间的鸿雁,又是个出挑聪明的,最是怡红院中和自己亲近的一个,也难怪袭人总是提拔了麝月秋纹等人,却只不管她。
掀帘而入,却是故作的恼怒般对上晴雯的泪眼朦胧,再不忍乔装了生气,伸出柔软的素手相握,“晴雯姐姐!”
雪雁本是个有外人在时刻意矜持少言寡语的闷葫芦丫头,每逢晴雯来了却总是格外亲热,此时冷不丁也是装腔作势起来,“大蹄子还不起来!好好儿的端阳节,让你搅的姑娘有要生气!”
这一声稀奇古怪的“大蹄子”之称惹的黛玉和晴雯都是破涕而笑。
“晴雯……”黛玉幽怨的叹气到,“让姐姐受委屈了,你为何就不肯服软呢?”
“姑娘说笑了,晴雯哪里受委屈了。晴雯知道姑娘是个心善的,所以心里敬仰姑娘,不肯和她们一起诽谤主子。但是姑娘不知袭人那个狐媚子做的事儿……”晴雯忽然停住,狐媚子那可是许多丫鬟婆子送给她的雅号,如今脱口而出却是送给大贤人花袭人,自己也是冷战一下。
复又抿紧嘴唇却又下不了狠心,“有些事没法子给姑娘说,但是姑娘就少操心宝二爷的事儿吧,要不以后伤心的是……”
晴雯脾气急躁的话还没有说完,抬眼却看见黛玉又是潸然泪下了,不胜娇怯的模样我见犹怜。不禁气焰软了下来,“刚刚不过是我失手跌坏了一把扇子,就有那贤人不害臊的称起了‘我们’,我不过是纷争几句,宝二爷就要撵了我出去!”
听罢此言,又看着晴雯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黛玉不禁用一方杏黄色素净的绢子擦拭了涟涟泪水到,“姐姐这哪里是在生气,分明……分明是在……”
那两字噎在喉咙里难以启齿,却是雪雁端了碗茶来,接话道,“大蹄子分明就是在吃醋!”
惹的晴雯一阵脸红心跳,雪雁还只是不管不顾到,“我若是大蹄子晴雯,我就回去把她那扇子全给一下下的撕了,就当撕的是那花姑娘!”
晴雯心下一惊,雪雁的话正合自己心意,面上不说不辨的却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晴雯此来还有给姑娘陪个不是!”
黛玉忙问何事,却不料是晴雯后来回想才领悟到前几天宝钗来后敲门的那人是黛玉,心下懊恼,正该叫林姑娘来捉了宝钗的现行才好,而这里黛玉早忘了一干二净了。
见黛玉忘性如此之好,雪雁晴雯皆是憨笑,那晴雯便是又说到,“姑娘知道太太屋里金钏儿姐姐的事了么?”
黛玉摇摇头说不知,晴雯即讲了宝玉今儿气闷的原因,却原来是为着昨儿在天天面前与金钏儿调笑让太太发现了的缘故。
黛玉心中微微一动,便即又是忧心又是烦躁的不痛快起来,众丫鬟见状铺好被褥令她休息就散了。晴雯自是回去寻了时机痛痛快快的撕了回扇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