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黛玉终于熬不住心里的担忧,悄悄的令紫鹃去探探金钏儿玉钏儿二人的口气。
“紫鹃姐姐,千万要小心在意,莫要叫人看见了。”黛玉不敢叫雪雁这孩子去,怕是四面八方的保不定哪里有人时时刻刻的盯着她这家里带来的丫头呢。
“金钏儿姐姐在家么?”红褂蓝裤丫鬟鬓,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响在寂静的两间仆妇的小院里。
一个老嬷嬷闻声就走了出来,愁容满面的黄脸一下子就绽开了,犹疑片刻才是欢喜道,“哎呦,这不是林姑娘房里的紫鹃姑娘吗?这是……”眼光落在来人手中的包袱上,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玩物。
紫鹃温顺的给老人家请个安,柔声道,“知道金钏儿姐姐病了,特地来看看她。”
那老妇忙不迭的就是往里请,“也不瞒姑娘说,那死丫头都一天没吃没喝了,哪里有她妹妹玉钏儿一分体贴,姑娘来了也帮着我劝说劝说。”
紫鹃笑着搁下包袱在外间炕上,老妇努努嘴示意她只管进里间去。这里急忙打开那包袱,除去两身新衣服和几尺缎面几碟子精致的点心,竟然还有二百两银票。
这可是她姑娘干二十年才能换来了,不想那林姑娘居然如此大方的出手,断然的不明白这是何意,于是也不理会外面还有活儿,只管拿了个鞋样子靠在墙壁上纳起来,一边却是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如何说话。
低矮的土炕倒还齐整,只是从前冰清玉洁的娇姑娘居然落的了蓬头垢面的境地,蜡黄的笑脸堪比黄花,紫鹃小心翼翼的呼唤两声,“金钏儿,金钏儿姐姐……”
呆呆的蒙在被中的金钏儿唬了一跳,悄悄的钻出头面来,惊奇道,“紫鹃?”
紫鹃答应一声,金钏儿便是着急惶惶的坐将起来,急不可耐的问她,“可是宝玉叫你来的?”
紫鹃奇到,“妹妹是林姑娘的人,就是宝二爷也不能使动她来啊?”复又疑惑道,“姐姐怎么如此相问?”
金钏儿失望之余皱眉道,“宝玉不是最和你们亲近么?我怕他不敢叫怡红院里的人来,那也就只有求你们去了!”
紫鹃更是惊讶,“姐姐怎么如此说!感情宝二爷总拿着我们姑娘做幌子不成?”金钏儿坐在哪里不吭声儿,紫鹃便是沉思片刻才说,“金钏儿可还记得可人姐姐?”
金钏儿心中一震,可人姐姐的事儿虽然老太太太太一再下令不许再提,可是她们这些素日跟着可人的影子长大的丫头却怎么敢忘?那是林姑娘还没来荣国府的时候,可人本是珠大爷的婢女,长的娇小玲珑十分讨人喜欢,也更招珠大爷喜欢,甚至为了她还冷落了恪守妇道的李氏,后来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金钏儿想想心里就发虚,低眉垂眼到,“妹妹救我!宝玉救我!”
“那请姐姐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紫鹃焦急问道,传说的是金钏儿厚颜无耻的青天白日里勾引宝玉,总要弄清状况才好回去禀告了姑娘啊。
“不用说你也知道咱们宝二爷的脾性,从小就是个混在脂粉堆里,闲来无事就是找姊妹们吃两口胭脂膏子闻闻身上的香气,也是我混闹惯了的便不经心。谁料到太太才为着甚么事儿动了气,偏偏我就以为太太睡着了,竟然糊涂猪油蒙了心的当着太太的面儿和宝玉玩笑了几句,这就……”金钏儿似乎是言不由衷,捂着半边脸就滚下了泪,唏嘘着不敢抬眼看紫鹃。
紫鹃悄悄的往外瞧瞧,才悄悄塞了二百两的银票给金钏儿,凑到耳边说些话,末了起身又道,“姐姐千万保重,饭该怎么吃还要怎么吃,身子是自己的,别叫老娘干心疼!”
金钏儿感恩不已,挣扎着坐起来,兀自笑着,“咱们伺候人的命,哪里就有那般娇气了!”扶着紫鹃就出了屋子,那老妇也是满脸的堆笑的送了出来,客客气气的拉着紫鹃的手,“真是个好孩子!菩萨保佑你们主仆都有个好人家!”
“娘,你又胡说些什么?”金钏儿生气的冲她母亲说,复又展颜笑向紫鹃,“紫鹃妹妹放心,就是冲林姑娘这片心意,金钏儿也得活个样儿才是的!”
谁知紫鹃欢欢喜喜的才走不久,那老妇正烧香拜佛的感念林姑娘赠银的恩德,居然就此时王夫人来了!细细瞅去,玉钏儿不在,只有彩霞彩云两个悄悄跟着也是愁眉苦脸的不敢出声儿,王夫人脸色铁青的径直进了屋。
“跪下!”一声雷霆震怒!
吓的金钏儿噗通一声跪下阴冷的砖面上,脸色刷白的颤声道,“太太!太太息怒!”
却见王夫人勾起好看的嘴角冷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上来就是劝起来了!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而怒呀!”
金钏儿胆战心惊的垂首,还不忘记字正腔圆的吐字,“奴婢,奴婢趁太太不备……对宝二爷……不,不,是宝二爷先……先要吃奴婢的胭脂……奴婢才……”
“大胆的下贱丫头!好好的宝玉都被你们这些狐媚子给教坏了!”王夫人一怒之下挥手就是扫落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哐当掉了一地,“你的意思还是宝玉调戏了你不成?也不对着镜子照照你着妖精样儿?”
那金钏儿的娘和地下的彩云彩霞早吓的跪下了,本就不宽敞的屋子一下子忽然满满登登的。
金钏儿懵的不分东西南北,只知爬起来就是扯住王夫人的裙子,大声哭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也不敢担当勾引主子的名声,求太太饶过奴婢吧,奴婢日后还怎么见人……”
“日后怎么见人了?”王夫人冷冷的指着那彩霞道:“你恬不知耻的教着宝玉去找彩霞时可想过日后还要见人?”
彩霞从贾环把宝玉烫了以来本就吓的不轻,见此时居然还要提到自己,不禁也是心中暗恨金钏儿生事,好好的千万别拿这种事儿带累了自己。
金钏儿气息一窒,看看彩霞也是满脸委屈,不禁呜呜的哭将起来,反倒没什么能分辨了。
骄哼一声,王夫人才卸下暴怒换上冷冷的面容,“明儿就找人把你配了出去,记住不要再惹是生非!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宝玉的心思!”
见王夫人忽然说的平静,金钏儿才定下心来又是辩白,“奴婢谢太太恩德,只是金钏儿绝没有勾引二爷……太太岂不知二爷平时就常来姊妹们跟前讨吃胭脂膏子,实在是……”
“够了!”王夫人似乎是忍无可忍,怒道,“好好的宝玉的名声都叫你们给毁了!什么从前喜欢在内帏厮混,还不是你们这些狐媚子!”一语吓的彩霞彩云也是不敢说话,“罢了,明儿就出去吧,领上你那个妹妹,别再在我眼前儿站着碍眼!”
金钏儿她老娘忽然见连玉钏儿这人人嫉妒的位子也要保不住,一口痰噎住就是猛的咳嗽起来,惊的王夫人暗地里嫌恶的瞪她两眼,抽身走了出去,彩霞彩云两个唯唯诺诺的跟着去了,才有玉钏儿悲戚戚的哭着从外面也是进来,抱着金钏儿就是哭,“姐姐,太太要撵咱们出去……”
金钏儿云里雾里的没闹清怎么回事,太太一心向善,就是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何况前儿还道清虚观打醮许了要做多少好事,怎么今儿却像忽然变了一个人,大有当年……
大有当年对可人的狠绝之态,不禁心也是凉了,搂着她妹妹到,“怕什么?林姑娘才给咱们些银子,出去好歹还能顾不上咱们一口饭吃,也强似这里任人奴役使唤!”
“姐姐……”玉钏艰难的开口,“才听小吉祥儿从街门的老婆婆哪儿说,明日有人贩子要带两个姑娘去……去花柳街呢……”
“小吉祥儿的话也是能信的?”金钏儿皱眉的,紧要关头她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玉钏儿抽泣道,“姐姐,你别傻了,赵姨娘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别人不知,难道咱们还不知么?别说是可人姐姐当年去之前有赵姨娘派了小燕子去提点的事儿咱们知道,就是冲咱们知道的太多也该叫人忧心了……”
金钏儿为她老娘呆呆的捶着背,心里乱的五味杂陈,究竟是伴君如伴虎的感觉终于爆发,也还要安了个媚惑宝二爷的名声……
忽然就是想到了以死明志,总强似姐妹两个沦落风尘要干净!况且苍天在上总能体会她的良苦,可人姐姐也定然能接迎着自己,乃平静的安顿好她母亲和妹子,暮色之中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日中午吃罢饭,众人正在老太太房中凑趣,忽然就有人来报,史大姑娘来了。慌的老太太便令她姊妹们快些接迎出去。如此就是众人取笑一回湘云的爽快可爱,湘云也由着大家玩笑,这青年姊妹经月不见,自然的十分亲切。只是说起婆家的事儿就唬的湘云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