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知定然是要去寻了这玉佩原先的主人,求一证言。事关太后和妙玉姐姐的身世之谜,哪有不允之理,何况她正是为此才讨来的此玉。如清泉流过般清新的颔首而笑,算是答应。
交代几句,太后便是急急火火的走了,也懒怠与甚是相熟的梅夫人告别,握着两枚玉佩悄然奔去了宰相府。这里众人送走太后,又是嬉闹半日,才经不住梅夫人的相邀,一行人花枝招展走在梅林中竟然霎时令冬日里也有那莺莺燕燕之象。
桃粉色绸缎的底裙妩媚动人,金黄色的狐毛披风曳地,淡黄色的羊皮小靴明艳,端庄娴静的站在一群红粉绿女之中,薛宝钗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一个。静静的听长辈们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心不在焉的嗑着瓜子,时不时的趁着低首时瞟向四面八方。
“梅夫人,也不怕你笑话,老婆子我倒是要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论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史老太君倚在专为高寿的贾府老太太备在阁里的太师椅上,确实很佩服梅家接人待客的精细。
梅夫人心内犹疑,金陵四大家族处处连襟,他们清白无故的怎么敢高攀呢?又且文君尚未婚配定亲,文涛那媳妇听说是早便与薛家不相干的。这些年未加问津,难道……
见梅夫人并无答话,老太君指薛姨妈道:“不瞒梅夫人说,如今那薛二爷的小姐正住在我们园子里呢。”
梅夫人面色不变,心里却说咯噔一下。宝琴原本是幼时在梅府住过一两年的,不知现在如何了。如今到了家大业大人多口杂的贾府,不知可能保得住自己清誉。瞧老太君既然说了,少不得赶紧着催着文涛娶过来才好。
讪讪的不好意思,梅夫人才道:“怎么偏偏还是老太君说的快,我们说前儿听说琴儿到了都中,这才借着赏梅请来您老人家讨个示下呢!”
史老太君见她“琴儿”之称叫的亲切,虽是自己也万分的喜爱宝琴也是不禁愕然,道:“既是亲戚,梅夫人何必客套,有话请讲!”
“算起来过了年,琴儿也就十四岁了,我们家常年奔波在外的,下回再这么遇上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呢。因此赶着年底又回来,原就指着过了年娶过来的,也省得琴儿她兄弟再为这事儿操心……”
这话说的,似乎梅家此次回来便是为着儿子的婚事,可见他家对宝琴的喜爱重视。老太太不禁眉开眼笑,指着阁外戏耍的三春道:“老婆子我可真是羡慕梅夫人。你是不知道琴儿那丫头,比我这些孙女儿都强多少倍!”
黛玉随了文君悄然走来,听此均是抿嘴而笑,梅夫人恰好回头瞧见,“老太太过谦了,且不说您那嫡亲的孙女出身公侯世家,就是这外孙女就天上有一地下无双的了!”
众贵妇不免都是笑了,却听梅文君不怒而威的说道:“母亲此言差矣,林家五代高官,书香门第,黛儿妹妹的风采就是公主郡主只怕也要逊色,哪里是公侯家的平常女孩儿能比的!”
梅夫人听罢咯咯娇笑,啐她一口轻做口型道:“小丫头不知轻重!”
老太君正欲发言,不料却看见远远的踏雪而来的一队儿女孩儿似乎正是乔迁大观园时寻事的公主郡主,便不好开口。只恨贾王氏伺候在侧竟然不曾看见,犹自冷冷的道:“小姐如此大逆不道不知轻重的说话,岂不是有辱皇家?”
梅夫人不禁皱眉,贾王氏也算旧相识,怎么如此刻薄了。还不待出言缓和调息,竟听薛王氏从旁道:“姐姐!您可是三品淑人!”
“不过是个三品淑人!”一袭金黄色靥金裘,孔雀毛的大氅七彩斑斓,天鹅绒的遮雪帽雍容大度,水沁娇叱道:“本宫家里端茶洗碗的丫鬟,做的好了也可以赏到三品!怎么,王淑人不信?”
挑眉敛气,水沁沉着脸,人站在阁外的台阶下,目光却针扎似的令阁中女人们不敢抬头。
王夫人幽怨不已,偏生又说遇上公主,也不知宫中是怎么管教的公主,有事没事的就往外跑嘛!不得已还是乖乖的跪下与公主谢罪,长馨公主水沁倒是不与她纠缠,理都不理,还是天心郡主水清亲自扶起了她。心里便即咒骂:好叫老天爷长眼,让你那个西北边关的驸马马革裹尸不得好死!
如此想时,面上却始终是潮红一片的惭愧之色,黛玉看在眼中也只管心里冷笑,悄悄附在水沁耳边嘱咐:“姐姐千万小心在意了,二舅妈那里可动着你的心思呢!”
水沁不以为意,这里穿梭往来在其它几间亭台楼阁之中。一夜北风紧,独叹梅花瘦。袅袅过小桥,人单须自怜。
“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却又更比梨花清香万分。若是妙玉姐姐来此,定然喜极而泣呢!”惜春见黛玉走来,凑到她耳边说到。
黛玉不禁莞尔,若是妙玉来,只怕顾不得喜欢梅花吧?她那极喜爱清净的性子,只怕是要为着梅园遭劫哭泣一场罢!倒不是说姐妹们赏梅坏了这里风致,实在是王夫人薛姨妈等的光顾有辱梅花高洁。更有那七亭八阁里唾沫横飞的贵妇们,怎不为满园圣洁痛哭流涕!
“快休要提妙玉姐姐,四妹妹还不知道琴儿的事儿吧?”文君见黛玉似乎喜欢这形容尚小的丫头,便即走去一旁招呼其他客人,留黛玉悄悄和惜春耳语。
惜春摇头不知,黛玉便道:“琴儿不是早先便定亲了么?定的就是如今这个梅翰林家的公子!”
“姐姐怎么也嚼起了舌根!”惜春直言道:“这话打哪儿听来的?”
不禁窃笑,明知说嚼舌根的话,还要探问。嘻嘻笑着将前话叙说端详,惜春也是高兴,“这么说果然的琴姐姐可以出了大观园,住到这么个好地方啦?”
“还不知住的这里呢!”黛玉满脸向往道:“琴妹妹本就是个见多识广的,嫁过来后只怕更比以前能够天南海北的行遍……”
“姐姐不知么?好事多磨!”惜春摇头道:“我怎么觉得不妥,他两个又没有见过,谁知道日后会是怎么样呢!像我爹爹,还有东府里珍大哥哥,咱们家里那个厉害的泼皮辣子,那个是快快活活的了?再者说,方才不是太太还叫她们家给了个下马威,哪里能轻易放琴姐姐出来!”
最是惜春年纪小,凡是没得个注意罢却也总能看得清楚,此番讲话不禁叫黛玉也是一振,心里便替宝琴捏一把汗。默然和惜春两个靠在一块儿,东风吹来,夜放了花千树之美,却扫不落心头不能自由的惆怅!
“怎么两个丫头不声不响的站在这儿,看冻着了!”南安王妃和北静太妃歇过一会子,便即准备了打道回府,还不忘专程寻了黛玉告诉一声,又特地令两个丫头送了特呼呼的手炉过来。
惜春道:“姐姐还真不是凡品,让我看不透!”
摸摸惜春略微发黄的头发,黛玉轻叹:“四妹妹说笑了又!林姐姐不是凡人,难道也是出家人?”
惜春不禁怔住,却听一声温柔呼唤,随着“颦儿!”的声音步履轻盈姗姗作响走来了明晃晃的薛宝钗。那以平素大方为美的宝姐姐,但凡出门总是盛装打扮,叫人狐疑不解。
“颦儿怎么和四妹妹在一起?”宝钗其实想问她怎么没和公主郡主在一起,怎奈不可急功近利,问的太明白了势必影响不好。
“宝姐姐,我可是如你一般找了许久林姐姐,才把她从两位公主两位郡主还有那个梅姐姐的手中抢过来的!”惜春一脸戒备的望着宝钗,又说调皮道:“你可别跟我抢林姐姐呀,我还要学诗呢!”
黛玉感激惜春此举,会心一笑,“四妹妹正是看着梅花来了兴致,想要作诗呢!”
宝钗倒是也不惊讶,笑道:“也就是颦儿有这个好性子,香菱每每总把你挂着嘴边呢!”
三人说说笑笑,展眼就有丫头来催道改回去了。宝钗虽是始终淡淡含笑,却掩不住双眸中冷凝着满腔落寞。黛玉不解的摇头,真是稀奇了,宝姐姐这样子倒像是……
却说公主郡主明知留不住黛玉入宫,无不是依依不舍的与黛玉道别,提裙摇曳等车,含情脉脉回首望,水沁又是急急的跑过去,悄悄说道:“悦馨妹妹!”
水沁又是急急的跑过去,悄悄说道:“悦馨妹妹!”
黛玉将雪帽擎在手中,怅然低头,“公主何事?”
水沁却又无话可说,替黛玉拢拢秀发,将披风在领口握紧,柔声道:“这一别又不知几时才能见到你!如今母后去了相府,妹妹回去还要再去探探那妙玉的口风……”
黛玉知她是不舍得分别,笑道:“放心好啦,总会想法子和你们联系的不是?就算黛儿不便出来,还有春纤,还有你们可以去看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