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却是边走边说,“这还了得,你竟比盖这园子还费工夫了。”
众人听了无不是笑,宝钗见老太太高兴,索性就将当日黛玉的话说了。她道是:“正是呢,颦儿还曾说了呢,这盖园子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两年工夫呢!”
老太太看黛玉那里早羞的捂住了脸,更是奇道:“宝丫头,快讲讲,这却是为何?”
“又要研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她姊妹虽不是第一次听着笑话,却还是禁不住笑了,老太太太太薛姨妈等更是笑开了花,只听宝钗还接着说道:“又要把当日里琴儿和丫头梅花的都照模照样的画,一笔不错的,照着这样儿慢慢儿的画,可不得两年工夫!”
众人听了宝钗这样一个持重之人,忽然说起这样的玩话,那神态口气偏又有几分颇似黛玉的俏丽,更是拍手笑个不停。
湘云本是身上不好,却又逞强跟来的,再掌不住她们有说有笑的这般热闹,也是笑道:“老祖宗您还不知呢,若不是您要四妹妹画成那个艳雪图,其实我们这画本还有个更好听儿的名儿呢。”
黛玉素来记得那天的喜乐,见连那木木的王夫人都是一副想笑又忍着不笑的神情,也是童心来了,非要逗的众人开颜,接道:“云妹妹还说呢,也不知是哪个没个安生的,咕咚就是歪倒了。”
逗的老太太赶紧就是招手要湘云近前,拉着她上看下看的细细瞧过,才叹道:“阿弥陀佛,怎么就歪倒了呢,还好没伤到哪里!”
众人又是哄然大笑,原来老太太也有意提起这些故事娱乐大家,湘云噘嘴道:“都是怪林姐姐说什么《携蝗大嚼图》,凭谁还能忍住笑的!”
“何谓《携蝗大嚼图》?”宝琴不解的看着湘云,惹的湘云更是笑个不停,摆着手道:“你自是不要问我,我没那么会编排人,偏偏有人能说出草虫的话……”说着,早没力气的弯着腰去了,翠缕笑着给她拍着。
黛玉使个颜色给宝琴,宝琴便不在问。一时惜春的画早拿了出来,展开一看,那些亭台楼阁的风景倒是都不错的,只差了携蝗大嚼图和艳雪图俱是不全。但已是人物分明了,瞧着也是热闹纷纷的比那清明上河图不知喜庆多少。
“就这样已经不错了,你别托懒,差这么些,有十天八天的功夫也差不多了。实在不行再说。”老太太给她们这笑话闹了一阵,笑的也是累了,说着就是起身。
却听王夫人吩咐熙凤道:“瞅着你妹妹的画什么时候得,记着回我一声,也好寻个地儿好好装裱起来。”熙凤答应着,也是撵上众人呼啦啦的又片刻暖香坞便清净了。
才出了暖香坞,却又见宝玉领这个小丫头四处逛着。老太太便令鸳鸯叫他两个过来。黛玉心里早便暗暗叫苦,身体倒是无妨,只是那跟着宝玉一块分明就是紫鹃!
至来到跟前,果然就是紫鹃服侍着宝玉遛弯。请安问好后,老太太方说:“心肝儿肉的,这大冷天儿的,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宝玉便猴了过来,他母亲看也不看紫鹃,气道;“袭人那个丫头上哪儿玩去了,怎能带着这么个没水准的出来?”
“二舅母这话差了,紫鹃姐姐素来是跟着我甥女的,事事周到,没出过半分差错。甥女也早将紫鹃姐姐当做自己的姐姐敬重,二舅母何苦要排揎我的紫鹃,说是没水准的呢?”黛玉甜甜的笑着看向王夫人,心中哪里不痛了。可恨紫鹃衷心却没有慧心。
见王夫人不言不语,老太太笑道:“玉丫头,怎么跟你舅母说话呢?”
却不料送出来的惜春道:“想必是袭人姐姐……”
话未落音,便有林之孝家的匆匆赶来,惜春乖乖的挨着黛玉去了,也不说话。湘云冲着宝玉便是挤眉弄眼,宝玉笑嘻嘻的不知何故。
却见熙凤柳眉倒竖,气道:“您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怎么这会子跑来了?”
“那林之孝家的却只顾笑道:“这不是有要紧的喜事来才赶着来,好叫老太太太太早乐和乐和呢!”
宝玉见湘云笑的颇为蹊跷,心里痒痒的,就从老太太怀里爬出来,又粘到湘云边上,笑着问道:“妹妹敢是又什么好玩儿的注意不成?”
湘云拈了手帕子,笑着指着宝玉的额头道:“那里姓林的正经和二嫂子商量着要接走你林妹妹呢,怎么也不见你急呢?”
宝玉不明所以的看着宝钗,宝钗却是粉嫩着一张圆圆的脸儿,微微愣了片刻才又挤出一丝笑意,别过头去,不理他两个的玩笑。
宝玉无法,捏着湘云的手就要挠她痒痒。湘云才凑到他耳边道:“前几日也不知道谁发疯了,听到有姓林的就要打出去,还逼着老太太说天下姓林的死绝了……”她这里边说边还吃吃的笑着,急的宝玉红了脸,悄悄拿眼去瞟黛玉。
却见黛玉若有所思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淡淡青色的帕子上绣着似有似无的一株小草,就想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一般的招人怜爱。不禁怔住。
宝玉正呆愣间,却见那帕子摔向了自己,也不知躲,不禁就是“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黛玉若无其事的只管抬步边走,却听着宝钗湘云都是手忙脚乱的盘问着宝玉是否无恙。雪雁嘻嘻笑着,悄悄说道:“姑娘快走吧,那里的味道很是不好呢!”
“林妹妹这是做什么?”宝钗已是心虚,笑的雍容华贵般,向黛玉说到。
黛玉悠然转身,笑道:“我打呆雁呢!”
“呆雁,哪里有呆雁?”却宝玉和湘云异口同声道。
黛玉浅浅一笑,不理他们,扶着雪雁摇摇摆摆的去了。紫鹃见状也不顾得宝玉这里如何,连忙跟了上去。宝玉与湘云抬头四眼寻了半日也不见呆雁,却发现不知何时老太太太太等早去了。
宝玉呆呆的看着宝钗也是端庄淑丽楚楚动人,湘云也是天真烂漫芳菲妩媚,不觉更是呆愣了。如此定定的看着她两个,湘云便十分奇怪的也是盯着宝玉,一惊一乍道:“爱哥哥还真是个呆雁呢!”
言罢,那宝钗却是不觉羞的别过脸去,心中暗想:方才提起凤辣子时也不见她叫爱嫂子,看来林黛玉的眼光还真是深刻独到,怎么自己竟到此时方领略一二?幸而湘云和自己的琴儿妹妹一般,都是有了婆家的人。
面上渐渐粉红褪去,笑道:“云妹妹,咱们也去瞧瞧老太太太太去,瞧林大娘方才的势头,说不得是什么事儿呢。”
“正是如此说的,亏得宝姐姐心肠好!”湘云揽着宝钗的胳膊,笑着与宝玉做个鬼脸,姊妹两个带了莺儿翠缕也是轻轻盈盈的摇晃而去。半晌宝玉才低着头,晃着脑袋,犹犹豫豫的踢着小石子儿,随着她们前去。
话说宝钗湘云等迤逦来至老太太的屋前,正逢李纨领着三春姊妹往外走,独留熙凤伺候在大门外。眼见得堂中多了五六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瞧样子气氛十分安静,想来是商量什么大事儿的。
见宝钗等过来了,李纨忙忙笑着迎上,一手拉着湘云一手拉着宝钗道:“妹妹怎么也过来了?老祖宗这里忙着,还是到我的稻香村去玩会子吧!”
宝钗素来沉稳,心知有事业便不问了。却说果然没有看错湘云,憨憨的就说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嫂子也告诉告诉云儿,您看云儿都要憋出白发了呢?”手中便揪着她黑黝黝的头发,伸到李纨面前。
李纨替湘云拢拢她弄散的头发,笑道:“最是你像爽快的侠女一般,嫂子便告诉你!是西宁郡王府来提亲了,不知史大妹妹可知道要回避的?”
湘云听说是提亲,羞的便低了头玩弄衣角,偷偷的瞥一眼迎春,再溜一眼宝钗,心想这里想来也就她两个最是年长了,不知西宁郡王府那样的皇室贵胄里相中的是哪一个?
相聚缘到时,相别不知日。若求共枕眠,还需修前缘。别看那月老手中红线细,绑缚的,姻缘长。
正是说湘云拿眼瞧来瞧去之时,宝钗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本就看出来五六个贵妇人来提亲,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家。没想到竟然是西宁郡王府上,并且是来求取王妃……
虽说选秀后和母亲及姨妈商定了成全了金玉良缘,可必定赶不上皇室子弟的贵不可言。也真是悔恨,原本说考虑过要想方设法的挤进西宁郡王府或是北静王府的,怎么选秀后一时糊涂竟然忘了。何况,宝玉的心全在颦儿身上,不知那王府可有指定了要哪个姑娘?
却不料李纨悄悄的一句话,湘云宝钗出乎意料不说,更是吓坏了才刚刚赶到的宝玉。原来,这李纨吐气如兰,细细的在湘云耳边说的是:“那西宁郡王来求取潇湘妃子做郡王妃呢!”